《[剑三&金光]药石罔效 默杏》云舟隐鹤

36、第十二章 福兮祸之所伏（下）

　　那方子的发现是个偶然，除了他们这批开服玩家不可能有人拿到那个引出一切的引子，没有引子也就没有那个配方。
　　那现在出现的这个药只是一个偶然吗？这可能吗？
　　不，这不可能。
　　那他们究竟是怎么得来的？而且还偏偏是这三个人，他最倚重的师弟、他的爱徒、他的女儿！
　　药方成稿后更没有人看过，就连知道，也就只有那批人而已。
　　“是不是那个叫‘识龙影’的？！是他给你的吧！”
　　“不是！是我们自己研究出来的！”中谷大娘不服气地大叫道，“是，是我不好，我没给师兄、师叔署名，但那只是个概念帖，还没有成稿。一旦完成，我肯定会带上师兄和师叔的呀！之所以没带，是因为师兄、师叔他们不让我发啊！但这发现很重大，一旦完成将会是全游最好的药，可以造福所有人的！若不早点发概念，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该怎么办呀！”
　　“……造福所有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幽冥君愤然怒斥，“你能够研究出这些？你给我要点脸吧！如果没有杏花和鸩罂粟帮你，你连药材都认不全，帖子里写错了多少药名你自己不清楚吗？！我就知道帖子的事杏花和鸩罂粟一定是反对的，肯定是你自己擅作主张！他们在，还由得你在那边大放厥词！愚蠢！你真是愚蠢至极！丢人现眼还不自知！”
　　“……”中谷大娘非常委屈。幽冥君虽然对弟子十分严厉，但唯有一人特殊，那便是中谷大娘。从小到大，她爹很少对她这么凶，更何况为的还是区区游戏里的事，不仅把她贬得一文不值，还一点辩解的余地都不给。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一下涌出灵动的双眸，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掉个不停。但倔强的性格不让她哭出声，她只咬着唇，默默流泪。
　　幽冥君见女儿这般，终究还是心中不忍，但这件事实在是太危险了。“阎王鬼途”的余党近在咫尺，目标就锁在了他女儿身上……再这样下去，非但是他，就连他的女儿、他的徒弟也会万劫不复。幽冥君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灵药……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研究什么！”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从四方天井中倾泻而入。
　　杏花愣住了。虽然他和鸩罂粟之前就已经怀疑，可得到肯定的答案很令人惊讶，而且师父只是看了一眼那个漏洞百出的帖子就得出这个答案……“师父知道这个药？！”
　　中谷大娘一愣，不由翻了个白眼。他师兄在惊讶什么？她爹已经看过她的帖子，当然知道那个药了呀。
　　幽冥君却明白杏花说的知道，他看了一眼杏花，心中暗叹：这小子果然已经意识到了，他确实聪明。若他当时有他这般聪明谨慎，也不至于打开那个潘多拉魔盒。如果可以，他真是提都不想提这个东西。但是现在的情况……看他这傻女儿，事到如今还不知情况严重，连杏花所指都不明白，还沉浸在所谓的“第一发现人”的虚名中。若再不将这事说清楚，可能很难阻止他这傻闺女犯蠢。而且这一犯蠢还极有可能陷他们一家于万劫不复。
　　“罢了。”幽冥君沉痛地又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话，你们要好好听。鸩罂粟我会亲自跟他说。总之，这个‘药’的事，以后不要再提！”
　　杏花和中谷大娘均是吃了一惊，可幽冥君也不等两人反应，已娓娓说道：“你们拿到的配方是假的，准确的说是被人修改过，为的就是不让这个东西再现世。”
　　“写这个假药方的人就是我。”
　　“我本来应该摧毁这个配方的……”幽冥君仿佛陷入了回忆，“但当时他们、我们太依赖这个药了，我虽然已经尽可能不让人知道这个方子……我们都知道这个药看似是救命的神药，实际上是害人的魔鬼。它根本不是药，它就是毒！我当时要是没有发现那个东西就好了，我真该死，为什么要研究出这个东西！哎……”幽冥君懊悔地将脸埋在手里。
　　杏花和中谷大娘都很震惊。中谷大娘就算再沉迷于虚名也听明白了。这药居然早有人发明，而且研发的人正是她的父亲！
　　一想到这个东西，幽冥君就懊悔不已。“但当时知道部分配方的并不止一人，要彻底毁掉这个配方是不可能的。他们也不可能允许我毁掉这个方子。……我当时已萌生退意，他们逼我交出配方，不然就会威胁我的家人，所以我才写了这张假配方。”
　　中谷大娘却难以接受。自从她发了那个帖子，她就成了全游风云人物，涨粉无数不说，就连在门内的排位也跻身离经前十了。如今，她爹突然跟她说她不是第一发现人，她爹才是。而且他们研究的也不是什么她对全游公布的“第一灵药”，而是毒？这要她以后如何做人？这要她如何接受！
　　“不是，这个药就算从部分来看也不可能是毒啊！从理论上说应该是药效很强，见效很快的药才对啊！”
　　“你懂多少药理！你就不能清醒点吗？！”幽冥君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一看就知道这丫头还心存侥幸，放不下那些虚名。
　　杏花稍作犹豫也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师父，那方子我和师叔已经研究了很多遍，师妹说的也没错，按照药理说那些东西不可能做出很毒的东西来，那真正的方子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幽冥君欣赏又惋惜地看了杏花一眼，道：“并不是药材的问题。这东西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按照普通药理来说也确实如此，但它就是一个注定会让人不幸的东西。我给它取的名字，
　　就叫‘亡命水’。”

　　雨不知不觉小了，屋檐外的瀑布渐渐变成了一股股涓流水柱，又渐渐变成珠帘。走廊上哭泣的女孩已经不在了，不知又跑去了哪里。厚积的雨云似乎消散了一些，透出了些许青白的天光。
　　要天亮了。
　　杏花呆呆地抱着膝盖坐在后院的小天井边，望着回廊外的天空。绵绵的雨丝像是无数从青空垂下的蜘蛛丝，细细绵绵，却缠绕着人心。杏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身边有什么人坐了下来，杏花无心查看也无心回避，只是出神地望着屋檐外飘着雨的灰色的天空，斑斑驳驳的好像老旧的墙。
　　杏花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就连策天凤也……他害怕自己一见到策天凤就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把那个方子给他，他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方子。策天凤会生病就是因为他捕风捉影胡乱质疑，才会让他伤心绝望自损身体。现在他病还没全好，他承诺不会怀疑他的话犹在耳边，结果他又有了怀疑，还是比先前更过分的怀疑。他怎么这么过分呐！
　　杏花自我厌恶地将头埋进膝盖。
　　其实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这些怀疑是多么荒唐和过分。策天凤又不懂药学，师妹都难以分辨那张药方其中真伪虚实，更何况是他。策天凤多半只是想让他开心，不知从哪里，或者是被师父说的“阎王鬼途”的人骗了，才把那东西当成了遗失的药方送给了他，其实极大可能是不知情的。更何况，按照师父的说法，“阎王鬼途”已经销声匿迹好多年了，知道的人很少。他都不知道，更何况圈外人策天凤了。
　　他真懦弱。明明是自己笨，被“阎王鬼途”的人利用来修复这么可恶的东西不说，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还把自己的罪过转嫁到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
　　杏花厌恶这样的自己都快吐了。
　　身旁的人看了杏花一会，抬头也望着天，轻轻叹息道：“小杏花在讨厌自己吗？”
　　杏花微微一怔，侧头便瞧见娇姨正坐在她身边慈爱地看着自己。“师娘……”
　　娇姨抚摸着杏花的头，轻轻说：“我知道，小杏花觉得，就算是受人蒙骗被人利用，但到底是险些通过自己的手再造出那样恐怖的东西，所以是自己的罪孽？”
　　杏花身体一僵。他的心思这么明显吗？
　　娇姨笑道：“小杏花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最好猜了。”
　　杏花苦笑。
　　娇姨叹了口气。摸摸杏花有些被雨气沾湿的头发，道：“是药，三分毒。有的时候是药，有的时候却是毒。那个东西也是如此。那东西是很毒，起先确实是他的罪孽，但当时情势所逼，也别无他法。后来用的人也都知道了，那都是他们的选择。求死者不医，思病者不医，你应该明白的。”
　　“可是……”这样，他们岂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这也太狡猾了……
　　娇姨抚摸着杏花的头，安慰说：“世间哪有那么多对错，人们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已经很好了。再说，你想想，你这么自责，可是你们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做成呀。你看看你师妹，早就没心没肺地去逍遥了。小杏花呀，你就是心太善了。”
　　想到中谷大娘，杏花只能无奈苦笑。
　　“师娘，当年，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杏花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娇姨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就是游戏里的这点事，能怎么样呢？又不能真当饭吃。哎，也许是我能力不足，当时也不在中心，所以，才有这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想法吧。”
　　“你师父是真的有才，不管是现实中还是游戏里，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更倾向游戏。虽然我们一家都生活在这里，我们也都很喜欢这个世界，可是这终归是虚无的呀。”娇姨唏嘘了一会，才接着说：“哎，当时真的很多人都很疯魔。呵，现在也有不少呢。反正我这老婆子是不能理解啦。总之，当时大家都很拼命，为了一些装备、材料，勾心斗角，什么都能做。当时，有个帮派特别强，手段特别神，掌握了很大的优势。这个帮派就叫‘阎王鬼途’。说起来，你师父当时就是‘阎王鬼途’的首领哦。”
　　杏花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脱臼了。
　　娇姨乐呵呵地扶起杏花的下巴，笑着说：“他确实挺能的。”随即，又有些忧愁，“不过，多少也得益于他那套以游戏治现实的诡异针法。你们这一脉现在用的药理、针法大多都是这样。哎，其实我不是很认同这做法。我觉得呀，游戏就该是游戏，现实就该是现实，就算再舒服，总归是虚无的东西。得分开一些，否则就容易跟你师父这样惹祸上身。哎，他和他们就是都太把这个世界的利益当一回事了。”
　　“所以，‘阎王鬼途’利用那东西谋取游戏上的利益，但是师父看不下去，不想让他们再用这么残忍的东西，所以萌生了退意。但是他们不想失去那东西。然后，师父写了假配方，暂时骗过了其他人换取了脱离帮派。后来，他们发现了师父作假，就故意设计我和师妹研究这假配方，为的就是逼出师父！”
　　娇姨有些惊讶。想不到看起来挺古板的杏花脑子动的那么快。缓了一会，她说：“对，也不全对，有些差别，但大概就是这样。我当时只是一名边缘的普通帮众，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
　　“那师娘说的差别是？”杏花问。
　　娇姨想了想，道：“其实我们脱离帮派后‘阎王鬼途’就因为内斗解散了，照理说应该是分崩离析了，已经没有能力追杀我们家的。然后就是，老头子做的缺德事也不止假配方这件，准确来说，这配方还是小事。”
　　杏花哑然，心说：这都能叫小事，当年师父到底干了什么呀。
　　娇姨一见杏花这模样就乐，道：“小杏花在想，‘这都能叫小事，当年老头子到底都干了什么呀’？”
　　“呃，不是……”杏花连忙否认。
　　娇姨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黑了全游第一块也是唯一一块玄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