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金光]药石罔效 默杏》云舟隐鹤

10、第四章 昨日之梦非今日之实（下）

　　夜风徐徐，月色铺洒林间。
　　冥医埋着头，踏着满地银霜，不停地走，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后悔。哪怕从此江湖不见，相忘江湖……昨日之梦，不过是昨日之梦。本就相去甚远的两人，如何携手同游。
　　奈何，月色太美，皓然月光晃得让人眼酸。

　　石室寂静无声，一绿一白二人对坐无言。密室无风，笼中烛火吱吱跳动，仿佛搅动着这一室昏暗的沼泽。白衣男人终究还是坐不住了，他明白对面之人说的并无不对，甚至可说是佳策，可他依然难以认同——这未免对他自己太过残忍了。“你当真要如此吗？”为何要这般……
　　苍绿衣衫的男子并没有回答白衣男人的问题，一如从前。就在白衣男子觉得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青年突然开口了：
　　“史艳文，你后悔过吗？”
　　人，怎么可能不后悔呢？白衣男子，也就是浩气盟赫赫有名的儒将史艳文心里想着，但这个问题于谁说都不奇怪，唯独眼前之人说却让他不思其解。没错，他对面这个苍绿衣衫的青年，正是筹帷幄决胜千里、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浩气盟第一智囊孤鸿寄语。事实上，这人可能比传闻更奇。史艳文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后悔，这个人也绝对不会后悔。
　　史艳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觉得孤鸿寄语并不是真的在提问。而孤鸿寄语也确实并没有打算得到答案，但也并没有说出心中所想的意思。
　　史艳文又默立了一会便离开了，他明白谈话已经结束了。而他们已经有了最好的策略。
　　烛火还笼中细细跳跃，烛影婆娑宛若扑火飞蛾。
　　孤鸿寄语坐在原位，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又似乎没有。也许他并不需要答案，因为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结果。
　　他一直在后悔。
　　以及，他不想再后悔了。
　　这次，他会赌上一切。

　　后悔吗？
　　冥医何尝不后悔。他一直都很后悔。如果相遇的时候，他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如果，没有万绍光的那件事就好了。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些人就好了。如果……他们是不是就能回到过去，像在万花谷时那样？哪怕是一场镜花水月也好。
　　冥医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继续埋头疾行。
　　他从来不后悔交策天凤/孤鸿寄语这个朋友。
　　只是……他已经没办法再泰然地站在他身边了。
　　冥医强压心绪，快步疾行。
　　忽然，侧面一股杀气。冥医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脚尖一点扭身堪堪躲过刀锋。来者也不是善茬，双刀连环，攻势犀利，且动作极快，穿梭在树木阴影之间。
　　冥医定了定心神。对方动作虽快，但是今夜月光明晰，他还是依稀看清楚了些对方的身形——是个明教。空气中有那人留下的血腥味，对方杀了人，而且自己也受伤不轻。莫非是在客栈里的那行人中的一个？只是他们明明没有跟那行人交手呀……
　　如何发展成这样的情况，他不得而知。但是既然撞到了，那也没办法。他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被干掉的。
　　冥医小心地退了两步，让自己尽可能处于月光下，一直手握着“算盘”暗暗戒备（为了美观以及设定流畅，请将算盘理解为一支名为“算盘”的笔）。明教的潜行十分厉害，必须先诱他出来才行。虽然他潜心学医，武学研究不深，但是对方只有一人且受伤不轻，他应是还应付得来。
　　冥医这厢还在想诱敌出洞的对策，忽感空气中有一丝异样。血腥味！冥医闪身躲开，只见一双充血的双目，心中一跳，已失先机，连退了数步，一个招架，对方又隐没到了黑暗之中。
　　哇！好可怕！刚才那还是人！？浑身都是血呀！冥医头皮都炸了，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空气中有这么明晰的血腥味了，按对方的步伐应该是个很高杆的明教，不应该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气息。哎呀妈呀！怎么隐藏得了啊这！根本就是个血人了好吗！！吓死人了呀！若不是刚刚交手对方的气息还是热的，他都怀疑对方是个血尸了！
　　反过来这么想，冥医就发现问题。凡被人追杀者势必拼死抵抗，但追杀者都不会尽己全力。一般见好就收，稍有不利就会鸣金收兵。对方的战斗方式和伤势情况，实在不像后者。怎么回事？
　　“这位少侠，在下与你非亲非故，只是路过此地，无意伤人。”
　　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冥医知道对方还在，却难以分辨出对方的方位。
　　对方没有回应，也没动作。冥医有些吃不准这明教的意思了。
　　冥医刚想试着移动两步。
　　忽然，对面一棵树后倒出一个人来——浑身是血，银色双刀——脸朝下倒在他面前。
　　靠！这不是那个明教吗！？怎么搞的呀！他可什么都还没做呢！……难道说重伤不治，失血过多？这明教搞毛啊！冥医正被眼前的情况搞得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应对。
　　忽然，又听到树后一阵碎叶响动。
　　有人！
　　冥医连忙摆出架势，不敢轻心。
　　那人脚步不急不缓，一步步靠近，渐渐走出阴影。
　　“靠北啊！孤鸿寄语！”冥医看着月光下那条青绿色的人影，不由喊了出来。
　　对方很无辜地朝冥医眨了眨眼睛。“我也要回客栈呀。”说着，孤鸿寄语自顾自蹲下检查起那个明教来了。“他还没死。”
　　啥！？这样都还没死啊。冥医吃了一惊，连忙上前，一检查，不由暗暗震惊。这个明教已经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大小伤口无数，新伤旧伤交叠。应该是连日来一直遭人追杀。旧伤多是只经过草率包扎，还没来得及妥善疗伤，又遭遇杀阵，复而再战，再伤，如此累战而成。这人究竟什么来头，竟被人追杀至此。而且他重伤如此，竟还能像刚才一般行动。真是让人感服。
　　这里不得不说这游戏实在做得很逼真，任何一点伤势都能影响受伤者的下一步动作，受伤的瞬间虽然只是些虚拟的刺激，并不会真的很疼，或者影响玩家生理器官，但受伤越重，行动受阻就越严重，最后重伤就会昏迷，直到治疗玩家或者脱战后NPC（勾选了救助协议的话，也会有故意不勾的天才人士，比方冥医最近遇到的某人）救治后才会清醒。至于受伤后能撑多久，则有多方因素影响，有受伤程度，其间所用药物或所受治疗，数据所虚拟的血量、防御等数值，还有传闻说有个颇为玄学的参数——个人的意志力。
　　冥医原本是不信的，但看到这情况他也不得不信了。他遇到的“伤患”很多，也不是没“奶”过游戏中的战斗，能熬到这人这份上的实在不多。
　　冥医一边十分顺手地处理伤口，一边感慨。好在，此人失血并不是太严重，身上的血多半不是他的。这人看样子真是个高手。只是，身负重伤加炎症伤寒才致使昏迷不醒。亏得这人能拖着这跟“尸体”似的身体这么久。
　　至于，昏迷的另一个原因——这背后一道，不是“商阳指”（花间的击晕招式）是啥？
　　冥医抬头白了孤鸿寄语一眼。孤鸿寄语托着头蹲在一旁看冥医处理“尸体”，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以做回应。
　　冥医折腾了好一会，才把这位骁勇过头的明教老兄救了回来。虽然谈不上治疗，但接下来这位老兄或者孤鸿寄语也能处理。
　　接下来怎么办呢……刚不久才说过“后会无期”，马上就“后会”了？这算个什么事。
　　可是对方怎么说也算是帮了他一把——把一个杀红了眼的家伙一个商阳指打趴了，对他一个独行大夫来说算是帮大忙了。虽然孤鸿寄语出于什么心态这么做他不得而知，但是自己如果啥都不说甩甩袖子就走，恐也不是太好。冥医有点头疼。
　　“将人带回客栈吧。”
　　“啊？”
　　“天快亮了，再不回客栈会让人起疑的。”
　　冥医严重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人的脑回路了。
　　孤鸿寄语这回倒是很大方地解释了。“你以为是我出卖了你或者失策，导致今夜你被追杀，才跟我置气。但是，实际上被追杀的人是这个明教。”言下之意：我一点毛病都没有，不知道你在乱发什么脾气。
　　他也不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冥医张口结舌，不知从何吐槽起。孤鸿寄语这脑回路是怎样长的？话都说到那样的地步了，竟然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万一他冥医真是那样的人，要怎么办啊？真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太过自信呀！
　　冥医气得直磨牙。“你没失策，你跑啥？”
　　孤鸿寄语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我是没事，但是你有事。如果你在那种场合被人正面撞见，会很麻烦。虽然半夜被人吵醒很恼人，但是能避则避吧。”
　　所以，重点还是因为冥医的原因害他半夜没得睡喽！冥医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算了，我不想管了。”
　　“你要背弃盟约离开雇主，并且抛下因你而重伤垂死昏迷不醒的人不管不顾吗？”孤鸿寄语捧心，露出了一个很失望的表情。“我原以为你只是名声差，没想到‘冥医’当真是这样不仁不义背信弃义之辈。真是给我们万花谷丢人。”
　　冥医咬牙切齿地转过头。“你刚说啥？”
　　孤鸿寄语一脸无辜地歪着头。“我是你的雇主，你也答应护送我到龙门客栈。这是其一，你若中途离开，便是背信。”
　　好吧。是这个理。“那不仁不义呢？”
　　孤鸿寄语比了下仍在昏迷当中的青年。“身为医者，竟然放任眼前垂死重伤之人不管不顾，是不是不仁？而且他还是因为你才昏迷的。”
　　“打晕他的是你好不！？”
　　孤鸿寄语歪了歪头。“可他是在袭击你的途中被我打晕的呀。”孤鸿寄语眼睛一亮，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么说起来，我对冥医先生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吧？”
　　靠，这得寸进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