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银汉飞星（7） ...
-
“我没有瞧不起妖修的意思……”
钟离炔耸了耸肩，俊美又邪性的脸上满是无辜的神情。他朝前探了探头，喑哑的鼻息几乎是面贴面地喷在林晏绡颈侧。
伸出手，捏住林晏绡尖瘦的下巴。指腹粗粝的薄茧在柔软的肌肤上缓缓摩挲，几乎让他生出了一触即碎的错觉。
“我只是觉得……紫微真人和我从前见过的狐妖，差别还真是大。”
林晏绡在他探身的时刻便已察觉到情况不对。正想规避，却已是受制于人，进退两难。
他暗中掐起了指决，愠怒地喝到：“放手！”
钟离炔“呵”地轻笑了一下。
他松开留恋于林晏绡脸庞上的手，转而执起他掐咒成术的五指，轻佻而强硬地让它们覆上自己的嘴唇。
那五指剔透，泛红的指尖覆着召唤而出的薄薄坚冰，在触到钟离炔温热的唇时，瞬间融化。
林晏绡惊恐地挣动了起来，煞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个魔尊的修为，实在是太可怕了！
钟离炔心满意足般勾了勾唇，终于法外开恩地饶过了他。
林晏绡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嫌恶地在衣摆后一抹，却是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狐疑而警戒地盯着钟离炔，只见他朗声开口道。
“青丝刃是三百年前天魔大战时谪入凡间的仙宝，与上古真魔一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而我魔修一途神往真魔已久，自出现那刻起便在寻找振兴本源的方法，夙愿便是突破境界、肉.体成魔，乃至于重现旧日荣光。”
他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晏绡一眼：“而青丝刃，便是最为直接的线索，极有可能便是解开魔族陨落之谜的关键——可我却把它让给了你。”
林晏绡：“你大可不让。”
出尔反尔，鬼话连篇——这是想趁机再讹上一笔吗？
钟离炔：“是，我大可不让。若论财力，烟火海以北四十四郡尽在我麾下。金银财宝、灵器符篆，要什么不是信手拈来，又怎么会在屈屈竞标上败退？
可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向来是我为人处世的风骨，所以我将它拱手相让……但作为放弃的补偿，紫微长老，你可要赠予我些什么？”
林晏绡轻描淡写地瞟了他一记：“魔尊殿下既是富有四海，求仁得仁，又有什么是值得我来给的呢？”
“不，你有的，只要你愿意。”
钟离炔弯了弯眼，喜怒无常的眼底竟温柔似水。像极了聆风阁楼边一树沉甸的紫藤萝，花开馥郁，却藏着杀人不见血的剧毒。
他屈了屈手指，像是想再次触碰眼前之人，但很克制地没有僭越。
深吸了一口气，他一字一顿、极为专注地说道：“做我道侣，如何？”
林晏绡浑身都泛上一阵恶寒，镇定的自持终于伪装不下去，直觉便是想引爆禁制。
这人绝对是疯了……！
林晏绡仓惶地转过身，冷若冰霜的面色出现明显的裂痕，正想拔腿而去，却忽然被人从后一把拽住了手腕。
就着这个压迫感极强的姿势，钟离炔抬手扣住了他颤抖的肩，无声无息地贴近了他的后背。
“走什么呢？”钟离炔把下巴搁在林晏绡颈窝边，用一种危险的嗓音调笑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
“痴心妄想！”
不等林晏绡出声，聆风阁外的栅栏已被人一脚踹倒在地，闯进来的是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楚煜刚一走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
他景仰的师尊被桎梏于玄衣魔修的胸前，一丝不苟的鬓角微微散乱，脸上浮现出屈辱、隐忍、和错愕交织的神情。
束缚于白袍内的腰因身后强大重力的压迫，而不得不微微前倾，几乎贴上了拔地而生的春草。
——那是个极度暧昧、又相持不下的姿态，看得楚煜怒火中烧。
自林晏绡独自离开那刻，他就一寸也不敢懈怠地跟在了他身后。他不敢让师尊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步，仿佛一步远离，便会铸就永恒的错失。
聆风阁外漫长的等待叫他心急如焚。百草园内没有设禁制，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魔尊仿佛料定了没人敢侵犯他的领地。
这是一种痛苦而甜美的折磨。无数次，楚煜犹豫着是否要走进去，却又担心自己的出现会成为拖人后腿的累赘——直到他听见了钟离炔的大放厥词。
这个不知礼数的魔修，竟敢用这样放浪的态度轻薄他的师尊，这简直是……罪无可恕！
楚煜再也顾不得什么轻重缓急、部署周密，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地挥开了那钳着林晏绡的人。
钟离炔好整以暇地收回了手，竟也不恼。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楚煜一眼，只是冲林晏绡挑了挑眉，轻蔑道：
“哟，这位是？”
林晏绡望着如同护食小狼般拦在身前的人，心中有百味杂陈：“我徒弟。”
楚煜的身影岿然不动，似有万人莫开的当仁不让，但心底却早已兵荒马乱。
他微微偏过了头，语无伦次地轻声道：“师尊，我不是故意不听你话，我只是太害怕了……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林晏绡平静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没事。”
楚煜这才收敛下心神，复又转回视线，恨不得千刀万剐地怒视着罪魁祸首。
钟离炔烦躁地“啧”了一声，像是见不得这副师慈徒孝的舐犊场景。他大发慈悲地赏了楚煜一个正眼，讥诮道：“还是条护主的狗。”
楚煜咬紧了后槽牙，眼神里的怒意翻腾蓬勃，几乎要化作实质。
他到底只是个意气用事的少年，哪怕饮冰，也不曾浇灭这一腔勃发的热血。什么退让，什么惧怕，什么实力悬殊，在鹏程万里的青云志前浩渺如沧海一粟，根本不可能成为阻挡他一往直前的理由。
——就算只是以卵击石，也要杀出一条血路，自认定起，便再无怨无悔。
“魔尊殿下神通广大，又何必在这等事上不积口德。”林晏绡叹了口气，似有无奈。他垂了垂眼，朝身前人嘱咐道：“楚煜，站到为师后边来。”
楚煜执拗地偏过了头，粗声道：“我不！”
他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浮起了赤红的血色，不知名的邪火再一次不死不休地窜上脑门，夺舍了一切清明的理智。
他是真真正正地动了杀意，从没有任何一刻的冲动来得比现在猛烈……
他迫切地渴望见到那手刃魔修的鲜血。
正当濒将爆发的前一刻，楚煜腰间忽然一软，一道平缓而柔和的灵力随之汇入，如同涓涓细流般，春风化雨地冲散了他的怒火。
林晏绡单手按在他腰侧，低声道：“楚煜，别太激进。你现在灵力紊乱，最易生心魔，当心剑走偏锋。”
躁动的神魂被轻而易举地安抚下来，像是难解的绝症对上了独一味的药石。楚煜竭力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身体，小声道：“好。”
可纵然如此，他瞪向钟离炔的眼神中却依旧充满了仇视，像是要把这张可憎的脸一笔一画地刻在心底，睚眦必报，十年不晚。
钟离炔视若无睹，深沉的目光依旧锁在林晏绡的脸上。似有惋惜，似是得趣。但这一次，却没有再多做停留。
他一掸衣袖，从容地转身而去。临离别前，他回望了林晏绡一眼，意味深长地留下了一地连绵的尾音：
“小狐狸，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楚煜刚歇的怒火被这一句激得差点死灰复燃。他望着那潇洒绝尘的背影，恶狠狠地啐道：“装神弄鬼！”
林晏绡按了按眉心，似有疲倦：“别理他，我们走吧。”
楚煜这才回了神，巴心巴肝地追上去：“师尊，刚才他说的……”
林晏绡赶紧打住：“扰乱人心罢了，何必去管。先回客栈吧，傍晚便启程回山。流霞州仙魔聚居，易惹事端、出变数，我担心夜长梦多。”
楚煜捣米似地点了点头。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某些被忽略的情感却又活泛上来——那不光是简单而狭隘的怒火，楚煜仔细地回想着，只觉得满心的酸涩都难受得快要溢出胸来。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自打记事以来，他只全心全意地仰望过林晏绡一个人，于是他的一举一动被无限放大，他的一喜一怒牵动着他的心弦。
任是再纯粹的感情，也难免春风化雨地生出些旁枝错节。
哪怕明知林晏绡是云间之明月，也仍按捺不住蟾宫折桂的遐思。哪怕明知林晏绡身遭红尘络绎、人来人往，绝不与他的孤注一掷苟同，也仍难以平息独占其身的欲念。
可他也清晰地明白，他根本不配——甚至连剖白的勇气都不配有。
那些龌龊而背德的念头，如果让师尊知道了，一定会恶心透了我吧？
他一定会后悔收我为徒，从此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吧？
楚煜深深地注视着林晏绡笔挺而高洁的项背，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一颗稚拙的心填满了摇摆不定的纠结，被“自责”、“嫉妒”、“失落”和“意难平”折磨得几乎肝胆俱焚。
而林晏绡此刻正心乱如麻，自然也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他伸指揩了揩下巴，那里有一道极浅淡的红痕，隐约还残余着魔修留下的触感。伤疤似的，叫人直翻酸水地记忆犹新。
方才离得近，林晏绡也看得真切——那时钟离炔目光火热，带着片刻深情的垂涎。与他从前混迹娱乐圈时见过的众多觊觎一般无二，典型的花花公子大种马做派，爱和厌弃来去得都快，龙卷风一样蛮横又没道理。
可有好像有一丝不同，林晏绡拿捏不太准。
那似乎……是一种被蛊惑的执着，不单单源于对于姣好皮相的爱慕，反倒像是来自气息和天性的吸引。在此之前，林晏绡从未见过那样的狂热。
还有他说的……妖修？小狐狸？
这都是林晏绡闻所未闻。
装潢气阔的客栈只剩下几步之遥。林晏绡停下脚步，按捺住一肚子越理越乱的疑窦，准备和身后人分道扬镳。
“好好休息。”他冲楚煜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会儿，复又略带忧忡地提点道，“修行道上，最忌心魔。千里之堤、基石大业，往往都会在不起眼处毁于一旦，再强大的修士都不可免俗。你要努力跨过去，千万不能轻视或是放任它滋生。”
楚煜眼神闪烁了一下，似有难言之隐：“弟子谨记教诲。”
林晏绡哑了哑声，委婉地追说道：“不论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不用一个人憋在心底。”
楚煜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但依旧没有开口。
急于求成不得，林晏绡也不想紧逼。正当他打算离去之时，脑海中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好感度50％】
林晏绡愣了一愣，继而想到了那性命攸关、时刻不能忘的攻略任务。
你要让他爱上你，再……
魔尊的触碰虽然难以忍耐，可毕竟是初次见面、作风轻浮、还明显有着精神问题的陌生人……
他很不是滋味地看了自家小徒弟一眼，无不心虚地做了个设想。
算了，反正是角色扮演游戏。相比之下，眼前这个人选还是要好接受上那么一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我爱修罗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