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对象的第七种死法[快穿]》宿昔梦

6、银汉飞星（5）

　　流霞州，西南富饶之地。

　　从长空中朝下鸟瞰之时，其地形外轮廓有如满载美酒之金瓯。大河之水裹挟着滚滚黄沙，于州西部地势险峻的断野处合流，形成怒涛咆哮的瀑布，顺着如瓶颈般狭窄的河道，一路朝向州境内奔腾。有如九天之上仙人杯盏迸裂，琼浆倾泻入凡尘。每逢汛期，蔚为壮观，故而得名“流霞”。

　　二人抵达主城的时候，拍卖会尚未开启，前来的宾客正在依次入场。林晏绡将携着的碧霄宗令牌递给核验的小厮，报上名号后便被侍女带去了二楼天字厢房。

　　举行拍卖会的这地方名叫“锦绣坊”，是城中一顶一的风雅之地。坊内布置是极尽奢华，富丽堂皇。

　　林晏绡移步换景，循着侍女的指引一路走向落脚地，但见穹顶高耸，入目皆是金碧辉煌，就连楼梯转角的扶手都拿黑曜石打上了雕花的沿。

　　挑开明珠流苏缀的垂帘，二人于雅间内坐下。林晏绡抬手在帘帐外设了层禁制，正回头时，楚煜已经沏好了一盏茶奉到他手边：“师尊。”

　　林晏绡接过浅抿了一口，眼皮微挑，冲他蔼声笑道：“碧霄山上冷清僻静，没什么好玩的地方，难得才能下山一次，平日里过着是有些无聊了。这拍卖会上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我开口就行。”

　　楚煜连声摆手道：“没有的事，能和师尊在一起……能吃饱穿暖，能修习仙法，怎么样都不会无聊的！”

　　他说完这话，又低下了头，极其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师尊愿意带我出来见世面，我已经很开心了，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师尊愿意带自己出来，而没带季洮那个撒泼打滚、还扬言要找人修理他的小跟屁虫，这才是最叫人得意的呢。

　　林晏绡放下手中杯盏，拿食指在人中边轻揩了揩。看着一脸贤良淑德、勤俭持家的小徒弟，忽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萦绕周身。

　　怎么总觉得我像是个包养小白脸的土老财呢……

　　说是土老财，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紫微长老的身份也算是系统给他开的一个外挂了——地位尊崇，名声斐然，关键是还很有钱。除了恋爱自由被限制，几乎能称得上是穿越界的良心设定了。

　　帘帐外的大厅内忽然传来一阵丝竹曼舞之响，站台上帷幕掀起，两排明黄的风灯霎然点亮。窈窕婀娜、身披轻纱的女子走上台中央，甜声报幕开场，头上顶着俩毛茸茸的耳朵，看着应当是只猫妖。

　　果然是声色场所的标配，无论到哪个世界都是换汤不换药。

　　全场掌声雷动，口哨轻佻，林晏绡坐在偏安一隅的厢房，漠然注视着场下兴奋的人群，将盏中剩余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一旁的楚煜正悄声盯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林晏绡放下了茶盏，便鞍前马后地接过来：“师尊，我再帮你倒一杯。”

　　林晏绡的手已经碰到了水壶的柄，推却道：“没事，我自己来吧。”

　　那一瞬二人目光交错的快。一触即分间，林晏绡并没有注意到楚煜眼中幽微的暗光。

　　他也自然不会发现，楚煜在看到他对台上旖旎之景兴趣缺缺之时，嘴角竟勾起了一抹心安般上扬的弧度。

　　林晏绡将甘泉水倒满了杯盏，正想拿起，却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他回想着掌中残余的温度，诧异道：“这水是冷的？”

　　“嗯。”楚煜仿佛懵懂般点了点头，复又咧开嘴道，“刚才那杯是我用火灵根焐热的。我先前闲来无事翻药草书，记得里面写过，三伏天喝过凉的水对五脏无益，所以就想着先加上一工再拿给师尊。”

　　林晏绡：“……你有心了。”

　　不光是有心，简直是太知情识趣、善解人意了。

　　少年啊，要是知道了我的险恶用心，你绝对会悔不当初的。

　　场中的拍卖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打头出售的是些灵草灵药类的展物，比之市面上寻常流通的凡品要稀奇不少，但对于出身势力庞大的宗门、见惯了天材地宝的高阶修士而言，就也不怎么够看了。

　　因此，竞标的大都是些山野散修，对出价的货物也抱着或有或无的态度，并没发生什么争执或纠葛。

　　台上开胃菜般的货品一波波撤的快，各自觅了良主。林晏绡心不在焉地望着进展情况，边等待边想着刷会儿好感。

　　“楚煜，我记得你之前和我提过，最近冲击金丹期的时候遇到了瓶颈？”

　　“嗯。”楚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剩一个大穴没有打通，真气盘踞在那儿了，一时半会儿还没能突破，不过应该也费不上多久。”

　　“行。”林晏绡若有所思地应道，“我替你注意着，看看拍卖会上有什么法宝能助修为的。”

　　正这时，灯火明亮的舞台上忽然又传来了一声介绍。

　　“接下来要拍卖的是一颗晶焰石，其名为‘浮屠之心’，产自烟火海最为硕大的火山口之中。其色泽明艳，品相上乘，坚不可摧。传闻是在八百年前，恶鬼道之门开启时，从魔界遗落中州的，内里蕴含着炽热而纯粹的火焰之力，正适合增进火灵根修士的修行。”

　　林晏绡一手斜撑着头，一手按下座椅把手上的旋钮：“这个很不错。”

　　楚煜犹豫出声：“师尊，其实……”

　　林晏绡转过头看他，长眉微蹙，略有不解：“你不喜欢吗？”

　　楚煜赶忙解释道：“没有，我只是……这东西似乎和魔族有牵连，如果我拿来用的话，师尊不会芥蒂吗？”

　　孤高冷清、慈悲为怀的师尊，该有多痛恨作恶多端的魔族呢？

　　如果有朝一日知道了有关自己的传闻，师尊会选择相信吗？他会嫌弃自己、会讨厌自己吗？

　　林晏绡根本没想到他会生出这种顾虑。场上又有许多趣味相投的宾客出了标，他依旧是想也没想就选择了加价。

　　“没有的事。”按下了旋钮，林晏绡淡淡道，“不过是一块晶焰石，又不会逼着你去和魔族同流合污。至于什么‘魔界遗宝’的传说，多半也只是为了好卖价而编出的噱头罢了，你不用太过在意。”

　　他似无奈般叹了口气。额际几缕长发顺着侧脸垂落，半遮住一双清冷而深邃的眉眼。那目光浩瀚如海，平视远方时，尽是悲悯苍生。

　　“更何况，这世间善恶，本就是最无界定之事，不能一视同仁、一概而论。仙修中并非没出过欺世盗名的宵小，而魔修里也不乏重情重义、仗义执言的豪杰，差别无非是各自走的‘道’不同，是非功过的本心又能由谁来评判呢？”

　　“浮屠之心”确实是个罕能一见的珍宝，引得了无数来客的趋之若鹜。竞标巡回了五遭，最终一锤定音。

　　赤红透亮的宝石辗转过与舞台相连的机巧，一霎眼间，便凭空传送到了座椅的扶手之上。林晏绡顺手接过，递给一旁犹自飘忽的楚煜：“收着吧。”

　　楚煜郑重地双手接过，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鸽蛋大的晶焰石内里中空，此时此刻，却似有千钧沉重。

　　——这是师尊亲手赠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楚煜一颗高悬的心紧了又松，最终化作了一个豁然开朗的灿烂笑容：“师尊，弟子明白！”

　　那笑容发自肺腑，是不似作伪的真诚。林晏绡光是看着，就很难不被打动。

　　也很难不去想起这个少年的结局——他终究会毁在自己手里。

　　于是林晏绡默念了两声“罪过”，眼不见为净地移开了目光。

　　锦绣坊中的气氛，随着奇珍异宝的上场而渐至白热。法器、灵剑、符篆，于万人瞩目的舞台之上推陈出新，明里暗里不知又掀起了多少较劲角逐。

　　林晏绡权当过目。走马观花间，他留心了一下周遭几个包厢，也都是一派按兵不动，显然此行之志不在此。

　　直到最后一件货品的上场，点燃了全场一片唏嘘、吵嚷、惊叹的声浪。

　　“最后要竞拍的宝物是青丝刃——相必在座各位来宾也都知道，这把名刀，是三百年前天魔大战、不周山倾塌时流入中州的仙兵！也是天界青丘国历代君王所贴身携带的佩刃。其打造技艺精湛绝伦，更兼做工华美庄严，刀身中蕴含着上古狐族加持的无穷神力，可削铁如泥，吹毛断刃。拥有此物者，假以时日，必将问鼎中州！”

　　雕龙画凤的展台上，赭红色的华盖缓缓掀起，露出其下沉眠的旷世奇刀。

　　玄铁锻的刀柄制式古朴，其上以古老而神秘的纹样镌刻有繁复的图腾。刀身长约九寸，泛着秋霜般凛冽而肃杀的寒芒，纵岁月洪流冲洗，锐意依旧不减当年。

　　那名刃是柄鸾刀，狭长似雁翎的刀身外侧雕有镂空的七个孔洞。本该悬挂有金丝铁弦制的铜环，但此刻却美中不足地空无一物，也不知能否再现巅峰时的威力。

　　但这点瑕疵显然没能阻挡住宾客们的热情。争先恐后的竞价声沸反盈天，搅得台上的猫妖主持屡屡出来调和，竭力平缓着在座人的情绪。

　　林晏绡等到第一波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声势退去，才不紧不慢地按下了手边旋钮。

　　青丝刃的价格，已在这半柱香不到的瞬间内飙升至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点。若放在较为人迹罕至的地区，几乎足够买下半座城池。

　　血淋淋的高价令人咋舌，林晏绡心底却不怎么慌。他此行是有备而来，储物的须弥戒中带足了灵石。

　　十成十的志在必得。

　　竞标到最后，犹在加价的来宾寥寥无几。毕竟外物虽好，得道与否看的仍是资质与修为，否则再多揠苗助长，也都是竹篮打水的浪费。

　　眼瞅着竞争者少，林晏绡也就懒得再拖，索性出了个大的。

　　“五十万灵石！”猫妖姑娘表情浮夸地作惊叹状，满脸“今天绝对能加工资”的雀跃倒是十分淳朴，“还有更高的吗？”

　　“五十万一次，五十万两次……”就在林晏绡满打满算地以为要将任务道具收入囊中的时候，场上的惊叹忽然又拔高了一阶，“六十万，二楼又有一位客人出六十万！”

　　林晏绡心头一动，打起了重视。他朝前坐直了身体，谨慎地报出下一个定价。

　　“六十五万，还有更高的吗！……等等，有七十万！”

　　林晏绡“啧”了一声，报了个七十一万：“谁啊。”

　　楚煜看着他略有些飘阴云的脸，好心建议道：“师尊，如果你灵石不够，可以先把浮屠之心当掉。我看刚才竞标的时候也有很多修士想要……”

　　锦绣坊的规矩，拍卖会未离场时，所有入手的宝物都可以私下交易，往高往低悉听尊便，非常人性化。

　　林晏绡摆了摆手，安慰道：“犯不着的，我这灵石剩得还充裕。而那人若是诚心想捣乱，当上多少颗浮屠之心也没用场。”

　　正在他对话间，场上已报出了崭新的价格，不多不少，正好七十二万。

　　林晏绡：“……这就是个来抬价的。”

　　攻心之事，不怕同道，就怕流氓啊。

　　楚煜脸色也不太好看：“师尊，继续么？”

　　林晏绡此刻倒像是无所谓，极泰然地撂话道：“加。我倒看看能耗上多久。”

　　正这时，厢房外悬着的铃铎忽然传来摇响。坐着的两人齐齐回头。

　　隔着珠帘帐和禁制的阻绝，一个半人高的□□身影活蹦乱跳地走近，朝内里躬身道：“打扰了，在下钱多多，是锦绣坊的管事，有要事想向二位仙师商议。”

　　二位仙师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眼。

　　这□□精说起人话来倒还挺有模有样的！

　　林晏绡抬手撤下禁制，努力摆出个司空见惯状：“请进。”

　　待命的半矮身影掀帘入内。只见这东西裹着件绣金描银的小夹袄，被肥硕的身躯撑得鼓鼓囊囊。左眼上戴了副洋气的琉璃镜，脖子上挂着串古朴的青蚨钱，极尽中西合璧、博古通今之所能。一身的珠光宝气、不伦不类，几乎要把围观人的双目闪瞎。

　　钱多多管事打扮得像个进城探亲的土老财，讲起话来却像个斯斯文文的酸儒生，可惜被一口呱唧呱唧的嗓音暴露了本质。

　　“二位安好，我此次冒昧而来，是为了代为通传一件事，有关青丝刃的竞标。”

　　这话正戳中了林晏绡心中顾虑：“烦请详说。”

　　“这位想必就是碧霄宗紫微真人。”
　　钱多多推了推眼镜，朝林晏绡微微一笑，笑出一口和气生财的大金牙，
　　“现在场上另一位正在出价的，是天字甲号房的魔尊大人，钟离炔。他托我向您传一句话，问您是否愿意在散场后和他见上一面。如果可以，他便不会再参与青丝刃的竞标，并且会将被哄抬而上的差价一并奉还。”

　　林晏绡：“……”

　　这什么神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