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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城春草木(2) ...

  •   林晏绡登时醒了醒眼:【这么快就见面了……楚煜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司命不轻不重地吐出四个字:【当朝太子。】

      少年一身黛色绸袍,白龙鱼服,身边跟随着三四个年纪相仿的同伴,也都是一脸骄矜的贵气,估摸着是结伙从禁宫里偷溜出来晃荡的。

      他从人群中迈步出来,手中折扇附庸风雅地一合,在掌心轻轻敲打,高声道:“且慢!”

      相持不下的二人齐齐回头:“怎么?”

      出声那人色眯眯地弯了弯眼,阔气摆得直冲天:“这姑娘多少钱,本少爷收了。”

      周遭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齐齐朝向那模样尚且青涩、色胆竟已包天的少年投注目礼。

      连林晏绡也不由得大跌眼镜,但关注的重点却不在上面:【我了个去——不过一晃眼不见,楚煜竟然还懂得英雄救美了?虽然这方法不太对劲。】

      【你倒是懂他。】司命话音似乎泛酸,【这个世界的弦名为“忧”。多疑、虚伪、擅伪装,对人防备极深。
      他生母地位贫贱,又早早去世,留他一人在皇家的尔虞我诈中周旋。为了掩盖锋芒,也为了减少被针对的危险,他一直以来都用这种游手好闲、贪恋酒色财气的面目示人,并且一演就演了这么十三年。】

      林晏绡:【等等——他母亲不是皇后戚芊予?那是怎么会被立为太子的?】

      司命唏嘘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他的生母,是景和帝还在做太子时的通房丫鬟,青梅竹马暗生情愫,早早便诞下了他,但不久便病逝。

      后景和帝继位,因感念故剑情深,而执意立楚煜为太子。至于皇后一族么……戚芊予无嗣,但一心想执掌江山。而只知混吃等死的楚煜,无疑就是最好拿捏的太子人选。】

      林晏绡长叹了口气,很能理解他忍辱负重的迫不得已。

      而那头场上,大汉将信将疑地看了楚煜一眼,道:“你当真?那龟公可是许了我三百两白银。”

      楚煜挑衅地扬眉,晃了晃手中扇骨,流苏下一粒滚圆的明珠来回摇荡。
      “怎么,本少爷看着像是付不起这个钱的?”

      他这模样且装逼且欠揍,活脱脱就是个欺男霸女的败家子,叫路人看了观感极差,纷纷拔腿而去。而身后驻留的少年已开始暗自窃笑。

      “大哥还是见了女人就找不着北,真没出息。”
      “德行!”
      “放心吧,他流连花丛、风流薄幸不假,但偏生又抠门得很,这些年你可见着他肯给过谁名分的?怕便是眼前这个,过不了多久也会厌了的。”

      这一处讥诮,指指点点,那一处小姑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趁着二人谈价钱便拔腿想逃。

      然而还不等她跑出几步,便已被人提溜着衣襟扯了回来。姑娘登时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眼中惊恐喷薄欲出。

      她破罐子破摔地抱住大汉胳膊,张大了嘴巴就朝上啃——

      大汉“嗷”的一声,赤.裸的虬肉上一行牙印红肿。他怒不可遏地抬起头,抬手便要狠狠掴下。

      楚煜目光一沉,一掀折扇抵住他下落的手腕,将其稳稳推开。

      那一瞬两人竟似心有灵犀,林晏绡解围的声音方寸不差地响起:“这位仁兄,在下有一事不解,还请见教。”

      大汉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把他当成了找茬的还是截胡的:“干嘛?!”

      林晏绡毫不动怒,涵养极好:“我听你们方才谈话,这位姑娘应当不是奴籍。而大庆条例明令禁止买卖人口。仁兄这么做,岂不是置律法于不顾了?”

      楚煜还未收回的手顿了一顿,转而神色复杂地望了林晏绡一眼。

      大汉冷笑了一声,将犹自瑟缩的小姑娘搡到身前:“她爹欠我很多钱,临死前已经把她当给我啦!”

      他从后头怼了姑娘脊梁骨一记,逼认道:“你自己说,是不是?”

      姑娘抱紧了双臂,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六神无主的眼朝林晏绡投来求助的目光。

      林晏绡五指虚扣,半掖在衣襟之下,朝前一伸,开始条分缕析地辩论。
      “欠钱与否口说无凭,须得拿出当年画押的凭条,再去官府登记入册,否则不得作数。”

      大汉轻蔑一笑,不假思索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林晏绡眨了眨眼:“是谁?”

      那一眼机敏,语气却笃定,仿佛盘算着灵活的小心思,料定他不敢抖出真相似的。

      谦和内敛、温润如玉的书生,谈判举止竟似裹着蜜蜡的银枪,出奇制胜地戳中了大汉的软肋,让他瞬间便中气不足:
      “你不用管这个!总之、总之这账算不清!”

      林晏绡缓缓点头,似醍醐灌顶:“哦——那这么说来,她现在便是自由身了。”

      大汉眼看煮熟的鸭子被搅黄,狗急跳墙地啐道:“你究竟想怎么着?!”

      “若她真欠你多少,我可以代为逐年奉还。”林晏绡望向面色渐生欣喜的少女,对她投以安慰的一笑,转而抬头,话锋忽地果决,“但要去要留,却由不得你做主。”

      大汉满脸紧绷的横肉缓缓松懈下来,像是在权衡利弊。

      正这沉默的当口,一声哽咽忽而由远及近。小姑娘浑身颤抖,踉跄着飞奔到林晏绡身边,哀哀地拉住了他的袖口:
      “我……我跟你走……”

      林晏绡尴尬地张开臂,以防授受不亲,压根始料未及:【这什么发展?!】

      那头大汉拔腿就要捉:“我还没发话呢,回来!”

      小姑娘惧怕地朝林晏绡身后蹭了几步,不敢冒头,仰视林晏绡的眼中盛满乞求。

      他心中一软,只听司命建议道:【留着吧,往后有用的。】

      林晏绡叹了口气:“你也别拦了,让她跟着我吧,我不会为难她的。”

      他倒不是嫌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还欠了一屁股糊涂债的姑娘麻烦,只是自己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往后还要踏足诡诈的庙堂,实在是怕拖累她也受到无妄之灾。

      但愿不会发生。

      林晏绡没有直视大汉,但后者自然明白那话是和谁说的。他悻悻地刹住了脚步,哼了一声道:“行吧。大爷我今儿个还赶脚程,她欠的钱也不用你多付了,五十两白银解决,权当我前几年都在做善事。”

      他这话说得欲言又止,仿佛对稔熟律法之人有所顾虑。林晏绡心中好奇更甚,但并没当场表现,只顺水推舟地抽了张银票:“那便两清,就此别过。”

      他拍了拍小姑娘因死拽而僵硬的手臂,弯腰小声道:“走了。”

      大汉翻了个白眼,怄气地将银票草草一卷,转而朝楚煜赔笑道:“这位公子,真的不好意思,那人多半有病……”

      “没有。”少年不轻不重地撂了一句,目不斜视,深深地锁在弱冠书生离去的背影上,似在暗自琢磨,又似有钦佩油然而生。

      大汉摸不着头脑地跟着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句“没有”,不像是在说不必抱歉,倒像是不让他再说那人坏话似的。

      林晏绡无知无觉地迈步,只听得脑海里“叮”的一声——
      【好感度,5%】

      城南花黄,秋菊烂漫处,曲径通幽。

      隔着一层厚厚院墙的阻挡,皇城中鼎沸的人声趋于稀寥,惟一座小园静谧、茕茕孑立,彰显出别具一格的精致玲珑,正是戚绥为他安排的落脚地。

      长安地界寸土寸金,良辰美景虽好,一草一木却都堆砌着真金白银。林晏绡打量了一圈周遭,只想啧啧赞叹。

      这戚大将军还真是不差钱——但光是不差钱也就算了,据司命所言,此地是他麾下不记名的产业之一,皇帝老儿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大能耐的那种。

      妥妥的造反人设预定啊。

      小姑娘看着他打开锁钥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跟上后头:“这座别院……是公子的宅邸吗?”

      林晏绡正想着这事,随口应道:“不是。我进京参加殿试,这是家父的一位朋友借我暂住的。”

      这措辞没什么不对,小姑娘却在听见他说“殿试”二字时浑身一抖,再也不敢吭声。

      林晏绡察觉到了这瞬异样,却心知不能明问,只好求援于系统。
      【司命,你刚才说要我留着她,是为什么?】

      这一路上,他和姑娘的言谈不多,仅仅互相交流了名姓。

      这姑娘自称姓柳,父母皆是田间粗人,去世的早,不曾给她起名,让林晏绡随便称呼就好。至于别的家世背景,俱是一概不提。

      司命慢悠悠应道:【这便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这姑娘原名叫做杨雨霏,她父亲便是昔年鼎鼎大名的礼部侍郎杨彦真,师从当朝贤贵妃之父,孔泓森。

      孔家世代鸿儒,桃李满天下,教出的弟子杨彦真,更兼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且为人极其耿直,看不惯戚家一脉把持朝政的行径,处处与之作对,更甚撰文痛斥,成了皇后与戚绥的眼中钉、肉中刺。

      后来孔泓森去世,吊喧当日,戚家手下趁乱混入了杨彦真府邸,并将五爪金龙袍塞进了他的床榻下——毕竟礼部侍郎两袖清风,出了名的穷,屋里家徒四壁,也请不起看门的小厮,长驱直入简直易如反掌。

      后来东窗事发,杨家被以“私藏龙袍、蔑视皇威”为由抄家。血溅蓬门时,是乳母将尚在襁褓中的杨雨霏抱了出来,从地窖逃到了三十里开外,将她送到了远方表亲家抚养——也就是刚才想把她卖去满春园的那个大汉家。】

      林晏绡回望向杨雨霏的目光已有不忍。

      【那远方表亲因杨彦真为官得势后不提携自家,一直记恨在心,所以在收养杨雨霏后时常对其毒打,也不给吃饱饭,年龄到了估摸着就想趁新鲜卖个热乎价钱。唉,这小姑娘心结也挺深,慢慢相处吧,别操之过急。】

      林晏绡叹了口气,忽然很庆幸今天遇到她的是自己。

      别院呈“回”字型,长廊尽头便是衣食起居的书房。林晏绡在此和她别了个过。

      杨雨霏两手绞着衣袍的下摆,仍有些紧张,但比之先前已经好转,行了个福身礼便匆匆退去。

      书房小巧,内里匠心独运,笔墨纸砚五脏俱全,卷帘外便是雨打芭蕉,颇有点书香门第的意思。
      台桌上还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沓四书五经,很是贴心——让林晏绡生出了高考前夕一种被亲戚赠送《五三》大礼包的错觉。

      他捻着书册,以观摩的心态浅浅拨动了几下。

      书本厚重,不甚崭新,翻阅时有细小的烟尘颗粒从纸页里蹿出来,一溜烟钻进了他的鼻腔里。

      林晏绡反手捂住嘴,嗓子里痒得如虫蚁啃噬,让他不得不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咳嗽声响。

      他从万恶之源的书桌边退开几步,远离到一旁平着心口,胸膛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吃力地缓过神。

      【我的天呐……】林晏绡只觉得肺管子里依旧残留着钝器敲打似的疼,【这古书的杀伤力有那么大吗?】

      【问题不出在书上……】司命欲言又止,许久后才小心铺陈道:【是因为林家祖传陈疾,子孙多染风湿、哮喘之症。你身体虚弱,又经由扬州到长安这一路车马劳顿、风尘仆仆,短时间内怕是很难能维持康健。】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的主线,大概就是朝堂斗争+收迷弟迷妹+和未来皇帝谈恋爱的林状元升职记=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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