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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银汉飞星(15) ...

  •   回程之路上天公作美。晴空高照,畅通无阻,抵达山门竟比计划中还要早上半个时辰。

      四辆依次而行的车驾陆续系马埋轮。林晏绡和楚煜所乘的行在最前,也就第一个步下了地。

      站在山门前,二人耐心地等待着余下弟子,但左等右等,却迟迟没等到他们的身影。

      执辔的车夫还赶着时间交接,他扯开了嗓门,朝帘帐内没好气地喊道:“到地儿了,赶紧下车吧。”

      车内无人回应。

      黄鬃的骏马似是焦躁,前蹄在草地上刨出几行痕迹,仰脖打了个怒气冲天的响鼻。

      林晏绡也有点纳闷。他冲楚煜招招手,三两步走到车边:“去看看。”

      车夫脾气很毛躁,先他一步便“哗啦”一把扯开了帘子。失去了遮挡的屏障,明朗的日光肆无忌惮地涌入,将车厢内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啊!!!”
      那一瞬间,满身虬肉的大汉发出一声怪诞的惨叫。他手脚并用地朝后蹿了几步,惊恐之下一个重心不稳,便从马背上直直地摔了下去。

      他从地上屁滚尿流地爬起来,指上那犹自晃荡的车帘。望着正快步走来的林晏绡,车夫捂住了嘴,求助的声音中几乎沾着哭腔:

      “这……这是什么呀!”

      林晏绡面沉如水,挑住车帘下垂之势:“怎么了?”

      下一秒,他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车内三名法力高强的元婴弟子,此刻竟悉数化作了东倒西歪的三具干尸。他们浑身焦黑,早已咽气,脑袋皱缩成了干瘪的核桃仁,五官也拧巴得一塌糊涂,泊泊的污血正从七窍内流出。

      但更可怕的是,这三具干尸,正在以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溶解成一滩黑泥。

      饶是林晏绡刀下早已屠过不少亡魂,心里素质异于凡人,见到此情此景,胃里也是忍不住一阵翻腾。

      楚煜站在他身后,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清了这一幕,也忍不住蹙眉道:“这怎么可能……”

      光天化日之下,谁能这样毫无风吹草动地让他们毙命?

      黑色的水流顺着车壁一路蜿蜒,滴滴答答地落在青草地上。断续而粘稠的声响,将疑窦重重的气氛压抑得益发诡异。

      林晏绡率先打破了僵局:“先看看后面几辆。”

      楚煜所见略同地和他一起走去,但只收获了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惊疑。

      后面三辆马车中的弟子,也无一例外,全部以这样骇人的姿态死去。

      “怎、怎么办呀!”车夫欲哭无泪地大喊,旋即辩白道,“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做,一点异动都没听见!就、就看到了……”

      林晏绡拧了拧眉心:“没事,我知道和你没关系。”

      他掏出了一袋成色上好的灵石,交付到车夫手里,说道:“连累你受惊了,这是报酬和一点补偿,你拿去置备几辆新车吧。”

      车夫有点心虚地接了过来,想着仙修死状,不由又是浑身一抖。

      林晏绡:“劳烦你个事,能不能帮忙将这三辆马车栓到邻近的别庄旁,我想留着查看。”

      车夫哆哆嗦嗦地点头:“行,这车我本来也不打算用了。”他鼓了鼓勇气,又讷讷道:“我现在就过去。”

      林晏绡呼出一口气:“多谢了。”

      楚煜目光如炬地凝视着渐远的马车,待到消失到视野开外,方才轻声询问道:“师尊,这弟子是宗主给你指派的?”

      林晏绡心乱如麻:“是。都是元婴期弟子,北冥之战也没参与,不知道怎么就一声不吭地出了事。”

      与此同时,他朝司命探听道:【你刚才都看到了,知道原因吗?】

      司命缓缓道:【我在天界多年,还不曾见识。】

      林晏绡心想果然不该对他抱什么指望。

      只听楚煜又踌躇道:“师尊,你觉得……宗主这人,可信吗?”

      林晏绡警觉地抬起了眼。头顶星宿山绵亘入云,灵天洞府掩映于苍松翠柏间,影影绰绰,几如雾里看花般不甚真实。

      他举棋不定地摇了摇头:“应当是可信的,我也想不出宗主要出此歹策的理由。”

      楚煜追说道:“有一件事,我先前就觉得蹊跷,但以为不重要,就忘了告诉你。”

      他捶了记太阳穴,神色有些懊恼:“北冥之渊那战,我和你战胜黑龙、再从海底返回陆上后,曾暗地里观察过这些同行弟子的举止,只觉得……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好像是很失望的模样,非常变扭。”

      林晏绡:“是希望我们死吗?”

      楚煜心头一跳,慢吞吞道:“我不想说这个字的,但看样子,很像。”

      林晏绡望着地上一小块凝固的黑斑,陷入了冥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名望向来是把难以平衡的双刃剑,一旦操控不得度,便有可能惹来虎狼、坠入万丈深渊。紫微长老的修为,在碧霄宗中仅次于宗主,于中州大陆也能跻身一流。明枪暗箭里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巴望着看他倒台。

      而陶阮筠身如风烛草霜,岌岌可危,若说是因为忌惮他会夺取宗主之位,而提前斩草除根,也不是没有可能——即便他本人并没有这样的狼子野心。

      但林晏绡依旧没法捋清这其中的逻辑:“若是陶阮筠真想置我于死地,为什么直到这些弟子死前,都一直没有动手呢?”

      这回轮到楚煜反思了。

      林晏绡又忖度道:“更何况宗主想针对我,和同行弟子惨死,这两件事的关系不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吗?”

      楚煜脸上杯弓蛇影的戒备逐渐卸下去,他前前后后事无巨细地回想了许久,也没法从中找出端倪。
      “可能是我多虑了。”

      林晏绡眯了眯眼,被渐炽的彤霞照得炫目:“走一步看一步吧,也只能这样了。弟子死因我回去再做探查,现在这纸上谈兵也没有益处。”

      楚煜乖觉地点点头,跟上脚步前,他顿了一顿,站在原地添了一句:“师尊……往后的日子里,你还是要当心。”

      他的师尊那么好,像是最珍奇的瓷器——又惹眼,又易碎。但凡暴露在外的每个时刻,都充满了让他提心吊胆的觊觎之危。

      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这一份宝贵。

      林晏绡不以为意,耳旁风拐了个弯就轻飘飘去向了脑后。他信口宽慰道:“没事,我有主张。”

      ·

      踏入星宿山,碧霄宗中的繁忙比他离去时更盛。四处是花团锦簇、紧锣密鼓,沿途的脚步声都掺杂着匆忙与紧张,俨然将筹备进行到了最后关头。

      林晏绡没多大心思去管这事。北冥一战中消耗的灵力太多,身体至今还泛着疲乏。回山时弟子又死得不明不白,更无异于雪上加霜,给他的精神和肉.体打上了双重枷锁。

      此刻,他只想栽进床上,倒头就睡,管他身后愁云密布、洪水滔天——反正他来这世界的任务很明确,做侦探并不是本分。

      林晏绡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夜,直到他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之上。

      白毛烈风狂卷,雪片纷扬,却落着柔软的触感,如同绵密的亲吻。他迈出步伐,在沉厚的积雪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林晏绡甚至没有感到任何一丝不对劲。

      头顶夜色清朗,一轮华月圆盘似的硕大,几乎割据了半壁遥远夜空。绒雪依旧无声地斜飘着,将零星衰草压出了沉甸的弯折。

      他漫无目的地穿行在这银装素裹的国度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夜幕尽头。

      一只九尾的白狐正背着他,孤独地端坐在雪原之上。

      林晏绡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皎洁的月色,随着白狐簌簌摇摆的长尾,而流转出千变万幻的华光疏影。白狐似是察觉了来人的动静,轻灵地蹬了蹬爪,仰头朝他调转过了身。

      林晏绡向后惶然地倒退了一步,紧接着,便一脚踏空。

      整个雪国天翻地覆,所有安详的景象在他眼前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那只银狐……竟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脸。

      林晏绡从奇妙的梦境里挣脱而出,抬掌按住正鼓噪不歇的心口。

      他惊魂未定地抹了把脸,有生之年从未邂逅过如此逼真的梦,简直像是段身临其境的过往。

      但又是那么的荒唐。

      林晏绡颓然靠坐回柔软的床榻上,后脑受到推力,在枕头上弹了一弹。

      一颗圆润的骊珠自他枕边骨碌碌地滚下。

      林晏绡抄手接住落势,定睛一看,才想起这是黑龙的遗物。

      他回山后,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那龙要将其赠予他的缘由,便坐在床边端详琢磨了一会儿,临到入睡前也忘了将它收纳好。

      隔着一层窗纱,月色朦胧地照射进屋,不如梦中澄澈,对比之下甚至有些灰暗,仿佛一个个蠢蠢欲动的阴谋,正倾诉着它们不为人知的嘴脸。

      山雨欲来的长夜里,手中骊珠被映衬得尤为明亮。此时此刻,它似是有生命一般,正幽幽地泛出一层晶莹的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嗷~继续走剧情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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