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闻·》云云允

4、朴有仟

　　—1

　　朴有仟遇见裴若亚的那天，正好是金在中复出的第二天。

　　她打着纯白色的雨伞站在他家的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溅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腿。看见他的车回来，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笑容让车内的朴有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蓝恩琦。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站在经纪人身后浅浅的笑，然后说，前辈好，我是新人蓝恩琦。就是那简单的笑容，他跌入了情网。

　　裴若亚走到他的车边，轻敲车窗。摇下窗户，淡淡的花香从她那里飘进车内。她说，你好，是朴有仟先生吧？这个给你。

　　接过纸袋，他问，这是什么？

　　她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弟弟的遗物。

　　他说，对不起。

　　她依旧浅浅的笑：生死病老，这些都是逃不开的劫难。然后转身离开。

　　进屋，朴有仟撕开密封口，白色病例本和一张光碟从里面落出。将光碟插入电脑，翻开第一页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着“蓝恩琦”三个字。再向后翻阅，全是越发糟糕的记录。

　　心不由地大惊，点开VCR，里面人是带着帽子，面色苍白的蓝恩琦。一个男子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恩琦，你现在最想谁？”

　　她对着镜头故作俏皮的笑，“你猜啊。”

　　“不知道。”

　　“是朴有仟！是宇宙无敌帅爆的朴有仟！”她对着镜头浅笑。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笑容，简单干净，没有虚假，没有伪装。

　　她说：“有仟，真的很想你。呵呵……”

　　她说：“有仟，抱歉，以前的我，不懂什么是爱，伤你太多。你会原谅我的任性吧……”

　　她说：“有仟，你以后肯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比金在中还要幸福的……”

　　她说：“有仟，假如我可以成为上帝的天使，我一定会守护在你身边的……”

　　她说：“有仟，对不起，真的没有勇气和你说再见……”

　　她说：“有仟，Hhasta la vista……”

　　他坐在电脑前，泪流满面。他说，蓝恩琦，你这个傻丫头……

　　—2

　　再遇到裴若亚的时候，是在公墓。她穿着黑色的套装站在离蓝恩琦墓碑最远的墓碑前。偶尔经过的山风，吹起她额前的短发。也许是感觉到有人的靠近，她抬头望向朴有仟的方向，四十五度的侧面正好被此刻的阳光模糊了轮廓。深色的眼瞳也被镀上一层蛊惑的颜色。

　　他将花束在蓝恩琦的墓前放下，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葬在旁边？”

　　“因为父母反对。”她回答。风正好从山顶呼呼地往下冲，卷起枯草和散落在墓前的花瓣，在他们中间打着圈圈又继续朝山脚涌去。

　　“为什么？”

　　“因为他们瞧不起艺人。”她将飘到身上的细草拈下来，然后迎着他走去。因为在他的左手边是下山唯一的路。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说：“裴若宁是……”可她没有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看着陡陡的楼梯，渐行渐远。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朴有仟有了莫名的恼怒，他扯住她的袖口，道：“我想知道蓝恩琦和裴若宁是什么关系。”

　　她目不转睛的地盯着他的嘴。她说，我弟弟是她的主治医师。

　　他松开手，那满心的嫉妒如云烟遇风而散。讪讪的笑，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她想了想点头。

　　上了车，他问，你住哪里？

　　她却报了一个咖啡馆的名字,随后低着头不知与谁发着短信。

　　他说，男朋友？

　　她不语，依旧发。

　　他抿了抿，也不再言语。

　　进了市区，还未到咖啡馆。她指着前面的卖咖啡磨的店子说，我在那里下，谢谢。

　　他说，不去咖啡馆了？

　　她又未作回答。

　　他暗暗道，真是个不可爱的女生，虽然有着和恩琦相似的笑容。

　　下了车，她三步并作两步朝店子走去，一个男子带着低低的帽子从里面迎出来。那笑容，那身影，他脱口而出：俊秀——！

　　有仟？金俊秀抬起头，午后的阳光正好成45度角扫过他的面容，脸上的绒毛就如一圈光芒围绕着。

　　裴若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她说，你们认识？

　　金俊秀点头，介绍性的说：“若亚，这就是有仟。”

　　她说：“我知道，蓝恩琦的情人。”没有用爱人，而是情人。她推门进去，穿过柜台直直地朝着里面的休息间走去。未过多久她又出来，只是怀里多了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金俊秀。“音乐咖啡磨。”

　　接过盒子，金俊秀揉着裴若亚的脑袋说：“今晚来我家吧？”还未等她开口，他又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晚上会来我家吧？”

　　“你又要走了吗？”整齐刘海遮住她的眉毛，看起来很有古时大家闺秀的味道。

　　他点头。“嗯，这次大概又要一两个月吧。”

　　“哦。”清淡的应着，她说，“今天是若宁的祭日。”

　　他笑，伸手捏她的脸，说：“我知道了。”说罢，拉起朴有仟的手，走出店子。

　　出了店门，上了车。金俊秀把玩着手中的小饰品。“有仟，帮我个忙好吗？”

　　瞥了好友，他发动引擎，问：“什么忙？”

　　“帮我照顾她，帮我照顾若亚，好吗？”他望着渐渐远去消失的店面说，“她一个人，我实在无法放心。”

　　—3

　　朴有仟也好奇，为何那天自己就这样的答应了金俊秀。是因为出于朋友道义，还是出于她那份和蓝恩琦相似的笑容，他无从所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金俊秀离开的那天，她便住进了他的家。

　　于是，家里有了不大不小的变化。

　　比如每早睁眼后，可以看见餐桌上的准备好的早点；比如每晚回来后，还在有着暖暖温度的老火汤。恍惚间总是让他想起刚与蓝恩琦交往的日子，她也如此。他想，家里多一个人总是好的，虽然她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正喝着汤，一阵拖鞋声从背后经过。他回头，她穿着卡通图案的睡衣，短短的发凌乱的耷拉着。他说，我吵到你了。

　　她没有回答，背对着他替自己到了凉水大口的灌下，仿佛那身体是久旱的土壤。

　　他撇撇嘴在心里嘀咕着，真是个不懂礼貌的家伙。重重的将碗放下，再转头她已经消失在客厅，只有留下一个透明的玻璃孤伶伶的立在茶几上。

　　拿了换洗的衣服，推开厕所的门，却看见她蹲在那里呕吐不止。抱住她颤抖的身体，他问，怎么了？

　　她不回答，双手放在胃的位置用劲的摁下，酸酸的腐蚀过的味道用喉咙里涌出来。

　　无奈，他将她送往医院。

　　检查完，医生说：胃溃疡，没有大碍。长长吁了口气，他拨通了金俊秀的电话。他说，俊秀，裴若亚生病了。

　　没有询问，金俊秀只是匆匆的应了一声“哦”，便没有了下文。挂断电话，他又发来短信：有仟，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好好照顾她。

　　望着病床熟睡的人，朴有仟开始好奇这女子和金俊秀到底是何种的关系。若说是情侣，刚才金俊秀那副淡然的态度，绝然不像；若是说是朋友，可那日在咖啡磨的店里，那副亲密的姿态，绝对已经越过朋友的界限。

　　隔日，办了出院手续。她走在他的身后，轻轻的说，我去市区。

　　开车门的手僵硬了会，他说，哦——我送你过去。

　　她又一次没有应答他，只是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他皱着眉上车，踩了油门从她身边擦过。他说，shit，装模作样的家伙！

　　晚上，她回来，低着头蹲在门口脱鞋。他端着杯子靠在门口说，你回来了。

　　她沉默。

　　沉积在身体的不满终于爆发了，他扯住她的手，吼道：“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如果不喜欢，你那不必委屈自己住进来！我也只是看在金俊秀的面子，照顾你而已！”

　　她抬起头，不知所以的望着他愤怒的脸，浅笑道：“抱歉，我回来的太晚了。”

　　圈住她的肩膀，酒气喷薄在她的脸上。他说：“裴若亚，你再笑笑。”

　　她浅浅的笑。他立刻拥她入怀，他说：“恩琦……”

　　她说：“朴先生……”后面的话，便消失在朴有仟的嘴里。

　　—4

　　次日早晨醒来。望着凌乱的床单，他懊恼地揉着做疼的太阳穴。昨晚的事他并非没有印象，可是这该死的身体越是想控制，越发的想疯狂。虽然不确定她与金俊秀的关系，但他知道，他们的关系绝非朋友的单纯简单。自抽耳光，他说：“朴有仟，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于是拨通经纪人的电话，推去了所有的工作。他说，我生病了。

　　是的，生病了，比什么都严重的病。他再次倒在床上抱着枕头望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空，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有关于yusoo和在中的，有关于在中和恩琦的，有关于恩琦和自己的，还有那个叫裴若亚的女子……

　　想着想着，他又沉沉的睡去。他说，睡吧睡吧，睡醒了一切不过是场梦。

　　再醒时，是因为金在中的电话。他说：有仟，俊秀回国了。他准备结婚了。

　　淡淡的应了声。他重新蒙住头继续睡。在中说：有仟，那今晚就来我家吧，大家都聚聚，顺便见见俊秀的新娘。

　　问了时间，他瞥了眼墙壁上的钟，发现距离约定时间只剩一个小时。挠着头发，他从床上爬起，胡乱地抓了套衣服，草草的洗漱出门。

　　到了金在中家，开门的是金在中四岁的女儿。她说，米老鼠叔叔，你来了。

　　脸不由的抽搐，他蹲下抱起她，点着鼻子说，不是米老鼠叔叔，是Micky。

　　小家伙捏着他的脸说，Micky就是米老鼠，米老鼠就是Micky。说罢，自顾自地咯咯的笑。

　　他想，真不愧是金在中和yusoo的女儿。

　　进了屋，只见好友已经全部都到了。金俊秀被一群人夹在中间，笑着。有人问，俊秀，为什么新娘子没有来？他笑，她不舒服，在家里休息。于是众人起哄，他便红了脸。

　　望着人群里的金俊秀，朴有仟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对着门口的镜子调整笑容，他说，嗨，俊秀。故作镇定的走进客厅。

　　金俊秀没有一如以前的笑，眼角下垂的眼睛带了些些寒意的笑。他说：“谢谢你，朴有仟。”
　　心，惊得悬空。他说：“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若亚。”他拍着他的肩膀说。

　　偏过头，刚才的寒意已经全无。只有橘黄的颜色在瞳孔里晕染开。他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正想着，忽的听见金俊秀又说道：“知道吗？若亚听不到声音的。”

　　—5

　　夜晚回来家，发现她在家里。

　　见他回来，裴若亚起身，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然后拎收拾好的行李。

　　他拦住她的去路。他平视她的脸，他说：“裴若亚，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离开？”他知道自己不爱她，可是他已经习惯她在的日子。他已经真真正正的厌烦了一个人居住的日子。

　　她摇头，她说：“有仟，我要和俊秀结婚了。”

　　“用这个被我睡过的身子，嫁给金俊秀吗？”其实是想挽留，其实是想祝福，可是为什么开口成了这样恶毒的话语，他懊恼。

　　没有想象的生气，她只是咬下唇，退开他，离开房间。

　　环视又一次空荡的房间，他顿时寂寞的冰凉。

　　******

　　再到后来的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连金俊秀的婚礼时候他也没有去。

　　因为他害怕自己看到金俊秀那张太过幸福的脸，自己会嫉妒。

　　直到后来的有一天，正在公园拍广告的他，看见金俊秀和她带着一个孩子从湖的对面走过去。那孩子笑起来有着和她相似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