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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番外 旅途人(四) ...
风临水说了,这条路荒芜已久,往来此路的人大多是从紫域来的,也大多是江湖人。
可邱灵赋仔细听,长草扰乱的风声中,他听到一人脚步虚浮凌乱,不是会武之人,而另一人步碎跌撞,分明是个小孩。
两人把衣服穿好,小心拨开重重长草,循着那声音过去。走近了,那风吹长草的干扰便小去一些,阿魄忽然神色一变。
他加快步子,邱灵赋便也赶紧跟上。
拨开横拦在面前的长草,两人便看清了,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
那男人半跪在地上,腹部鲜血直流,人脸色苍白,低头喘气。
“爹!爹!”小女孩远远看到两人吓得大叫,可人却没走,硬生生地抱着男人的胳膊,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
男人也没料到有人会在这长草中,一手抱着丫头正想站起来继续走,可在看见阿魄的脸时,又忽然卸了浑身的劲。
“阿魄······阿魄少侠!”
阿魄过来扶住他,那男人抓着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这男人面熟,但邱灵赋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
直到阿魄叫了声:“林公子。”
邱灵赋这才记得,这便是当初在紫域得罪了“饭酒老儿”的那个嚣张书生。那时这人差点被自己害死,便是阿魄救了他。
那林公子如今像是一只羽翅摧折落在泥潭里的鸟,狼狈抓着阿魄的手,本还欲说什么,但阿魄却蹲下身子,将他背去了那酒馆。
到了那酒馆,风临水远远地看见几人,赶紧去拿了药物。
她冷声道:“带去地窖。否则要是他仇人来了,躲都躲不过。”
风临水和阿魄给那男人处理伤口,邱灵赋就与那瑟瑟发抖的小丫头待在一起。
他想问那丫头的娘在哪,可话到嘴边却止住了。想也知道,那当初爱吃醋的林夫人现在是凶多吉少。
自己一想起邱心素,心里就要抽痛片刻。这么小一个孩子,心里的痛是不是要更撕心裂肺?
邱灵赋听那小丫头抽泣了半天,才去那炤台笨手笨脚地热了一点面汤,放在那小丫头面前。
那丫头看着那汤,眼泪反而泄了洪,张着嘴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风临水从那地窖里出来,端着一盆血水,对邱灵赋皱眉:“你做什么?”
邱灵赋手忙脚乱,哄也不是,骂也不是。
风临水一眼看那面汤,便懂了,咧嘴一笑:“让她哭。”
她端着那血水倒了,换了盆清水端下去,便上来给那女孩做了一碗面,那丫头端着面,哭得更伤心,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风临水只拿了块干净的帕子给她,柔声安慰道:“你想要你爹好,就吃一口,想要他好快些,就多吃几口。”
可那丫头越哭越厉害,可手却颤巍巍拿起筷子。
风临水对邱灵赋道:“你去帮阿魄。”
邱灵赋逃出了那哭声,可迎面而来的又是腥臭的血气。
昏暗的地窖里只有一豆灯,阿魄就在那一豆灯旁,将那男人身上的血迹擦去。
阿魄看他来了,便道:“被剑刺伤,但看不出是什么剑。”
邱灵赋奇怪:“好好一个书生,怎么又惹上了江湖人?”
阿魄叹气道:“他方才意识尚存,与我说路上有人调戏林夫人,又威胁林公子和瑜儿。林夫人怕连累他们,委身了那人。可那人怕林公子生事,明面答应林夫人放他们走,暗地里派出了人手要将两人杀害。林公子带着瑜儿一路逃跑,才到了此处。”
邱灵赋半晌才吭声,嘴里嘟哝:“这故事,书里见得多。”
阿魄却叹道:“这些故事,之所以能被写在书中,不过是因为太平的日子里听着稀奇。如今我们如此巧合地遇上,那便说明现在已不太平。”
这时,那床上的林公子又喃喃:“知兰······”
邱灵赋走近,只见那林公子惨白着脸,一张脸痛苦地扭曲。
曾经看别人的伤口毫无知觉,现在光是看到血就要作痛。邱灵赋赶紧把眼睛别开。
林公子没有血色的唇一张一合,虚弱道:“什么时候了?”
阿魄道:“林公子才刚睡不久。”
林公子闭上眼,年轻的眉间有一道浅浅的线,像是用剑在木头上划了一道。
剑伤和毒对于不会武的读书人来说足够蚀骨,这伤好不了,就这么一命呜呼也是读书人的常态。
一年前这人要被自己的毒死,似乎都与自己毫无关系。
可邱灵赋看着那张死气沉沉的脸,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那害了你的人是谁?”
那林公子忽然浑身颤栗起来,像是一座破旧的屋子要被风摇碎了。
阿魄才靠近,他却捉住阿魄的手,拼了命也想把话说清楚。
他拼了命,不过也只能把话说清楚,然后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罢了。
邱灵赋如今看着这样狼狈的人,只觉得痛苦。
“烈百溪!是······是焰云庄的······烈百溪!”
像是被猛地抽了一鞭子,邱灵赋动弹不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哑然道:“烈百溪······”
他立刻想到了几个月前的白雪岭。
这里百草荒芜,星辰辽阔,让他差点忘了雪山之上的黑白颠倒的日夜。那时再赫赫有名的正道,也因为陈巍和自己的几句话便鬼迷心窍。
自己被段惊蛰困在那洞窟的几日,与肖十六在一起的几日,外边的融雪中是否发生了什么?
那总是支吾腼腆的烈百溪,是否也因为极易诱导的性子,也被鬼迷住了心窍?
夜晚风临水一脸疲态,把那瑜儿丫头哄睡着,便也早早睡了。
阿魄与邱灵赋睡在这地窖之中。
邱灵赋看着眼前的漆黑,喃道:“这世间伪君子多得是,文人墨客里不少,江湖还少吗?”
可邱灵赋又道:“但不可能是他,我知道不可能。”
阿魄笑道:“你怎么知道?”
邱灵赋辩道:“从我出了淮安,这世上便多了许多坏人。唯一让我没有半点警惕的,只有他与沈骁如二人。”
阿魄嗤笑:“你与他们两个才相处多久,你又防了我多久,也不怕我嫉妒。”
邱灵赋笑道:“你太狡猾,一看就不是好人。”
阿魄却嬉皮笑脸:“我狡猾,那是因为你狡猾。”
说着又好声安抚他:“何必想得这样多,把烈百溪找到就知道了。趁着今日没有头绪,还不如睡个好觉,要是明日许碧川来了······”
灼热的气息忽然凑来,在阿魄唇上碰了碰又离开,像只是要堵住他的话,告诉他不必多说。
邱灵赋什么都知道,他既没有想得这样多,也早接受了阿魄那套船到桥头自然直。
邱灵赋没有再说话,只伏在阿魄的怀中,听着阿魄的呼吸,很快便睡着了。
阿魄却反而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
看来自己不再需要费尽心思做他的刀鞘,因为他的刃已经不再锋利。
阿魄抱紧了邱灵赋,把鼻子埋进他细软的长发里,他也该好好地睡个觉。
翌日,酒馆在阳光下大开。
正午前一刻,远处踏马飞沙,扬尘而来。
邱灵赋从清早便在此处探头张望,听到那草声朔朔马蹄疾驰,便伸长了脖子。
可那马上的人不是许碧川,且来着的马有两匹。
他正要转头用幕帷帽遮住颜面,却听一人喊道:“邱小少爷!”
他回头看去,那是如意楼的小童悯之,还有伙计成果。
两人勒马下来,邱灵赋上去迎头便问:“许碧川呢?”
成果道:“公子有急事,还在后边。”
风临水也走了出来,扫了他俩两眼,那眼睛厉害,看得悯之这小童竟然不敢抬头。
风临水似与两人足够熟络,看他如此,只不紧不慢问道:“何事?”
悯之对她似乎不敢撒谎:“去年花朝会,艳意夫人托付了一个孩子,他要先安妥那孩子才来此处。”
风临水似乎懂了,笑着问了一句:“孩子?多大的孩子?”
悯之道:“比我大一些,大约十三四。”
风临水骂道:“比你大一些,你怎么叫他孩子。”
如意楼的小童,从小在许碧川身边,也养成一副无论何事都宠辱不惊的模样。这时听风临水说话,竟然像个孩子那样害怕。
悯之扁嘴道:“我随公子叫他。”
风临水又问:“你早来这里做什么?”
悯之说得更小声:“公子说我们来,可能可以帮上你什么忙。”
风临水暗骂一声“老狐狸”,但又对那两人道:“来了正好,我这有一病人,你们送去太平镇医治。但要记住,不许送往花雨叶秘处,就在太平镇的春风医馆治。”
她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然后暗送此信给在太平镇的暗线,让她们暗中保护此人。”
两人不敢怠慢,只答道:“是。”
风临水转过身准备车子,邱灵赋便下去地窖叫阿魄把林公子背来。
风临水的马车是运货用的,只是空空荡荡一块大木板,外加四只轮子一根缰绳。
几人把林公子平放在那车上,又用干枯的长草将他盖住。
风临水交代道:“你们给足刘大夫银两就离开。然后去集市买些面、青菜和酒运出城。记住,东西要多,但肉一点也不能要。这几点要是差了哪个,这书生马上就得死。”
悯之和成果连连答是。
悯之怕那风临水,上那马车手脚麻利得很,这车子急碌着要走,那楼上突然冲下一个小丫头,追着那车子嚎啕大哭。阿魄赶紧上前去捉住她,把她抱了回来。
风临水看到马车后干草里的人似乎动了动,又叫停了车子。
她走过去,俯身与林公子道:“小书生身体本就弱,这伤要痊愈,最快也要两三个月,这小丫头放在我身边比较好。你养好了身体,自然会有人告诉你我的去处。到时候可别忘了带足了礼来,否则我会不高兴。”
她看林公子感激地点点头,便又把长草盖在了他身上。
几人目送这那车子远去,那小丫头便在一旁大哭不止,阿魄哄了半天也没有用。
风临水转过身来看那丫头一眼,疲惫地叹了口气,又对邱灵赋道:“不然······这小丫头还是放在你们那里?”
邱灵赋立刻道:“不要。”
他说得坚决,还用眼神警告阿魄,让他也说不要。
阿魄只得与风临水道:“我们是男儿身,照顾女娃不方便。”
风临水冷笑:“你们是半夜要在外边过夜不方便吧?”
邱灵赋一听便瞪那风临水,好似风临水这话多么无理,自己生气就该理直气壮。
可偏偏红了耳朵。
阿魄本也有些尴尬,可他看到邱灵赋的神情,便又只想盯着他看。他的心愉悦地跳动起来,心情一下子自在得像是鸟儿。
风临水却未理会他们,只为自己发愁:“我名声不好,花雨叶弟子压根不知道我这个人,更别说带过后辈。不如等一下,让老狐狸带回去算了。”
说着才看向邱灵赋:“你今早便在门口盼着他,看来他曾经也很会带孩子。”
邱灵赋眼睛没与风临水对视。
可过了半盏茶,他又向风临水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这里,只有一种酒不成?”
他说着,手里已经在忙着收拾店里的桌子,但那桌子齐整得很,连茶壶都是洁白铮亮的。
阿魄突然凑近他,笑道:“你想要什么酒?是不是想要崇云山上柳婆婆给我埋下的那种?”
风临水看不见阿魄的神情,但邱灵赋只飞快看了他一眼,便从桌上抽出一支筷子朝他扔去。
想来那表情,定是不讨邱灵赋喜欢。
阿魄自然是轻而易举接下了那筷子,又厚着脸皮靠近邱灵赋身边。
风临水看着两个年轻少年玩闹,只轻轻拍着瑜儿的背:“来往客人这么多,总有特别讨厌的。”
可话说完,她又噙起一抹笑来。
吃罢了午饭,那许碧川才骑着一匹枣红的马,风尘仆仆来到这酒馆。
他的眉眼向来如纸上水墨,非黑即白,今日穿了一身白衣,更显得人淡薄。邱灵赋远远看着,竟然有些痴愣,觉得这人开口就要说些什么冰凉的话来。
可那身白衣,又让他亲切和失神。
直到许碧川走近了,邱灵赋才叫道:“川川。”
许碧川看到邱灵赋却不惊讶,似乎早知道他在此处。分离许久,邱灵赋生死浩劫都经历了几轮,还闹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说书。可他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拍了拍邱灵赋的肩,问道:“悯之和成果呢?”
风临水的声音从酒馆里传来:“送人去太平镇治病了。”
进了那酒馆,一眼就看见风临水与阿魄坐在里边,风临水腿上坐着个丫头。她轻轻拍着那丫头的背,那丫头正睡的香甜。
许碧川也不打招呼,只一笑,掀袍坐下,问道:“你怎么养了个孩子?”
风临水也笑:“你又怎么养了个孩子?”
许碧川面露尴尬,又转头对邱灵赋与阿魄道:“你们不会也养了孩子吧?”
风临水别有深意:“他们虽没有孩子,但却想让你为他们做个婚事。”
猝不及防听风临水道出这话,邱灵赋一下变得又怒又臊。阿魄也笑吟吟看来,邱灵赋便知在这两人面前,自己想什么都瞒不住。
邱灵赋对许碧川道:“你把我的生死弃之不顾,我可以原谅你。但现在娘走了,你得与我玩一玩。”
他说出这句话,没有从前请求人时的造作耍赖,却平静得让许碧川意外。
此时许碧川本该辩解没有弃他不顾,可当他后一句话说出来,心里便被那句话占据得一点也不剩。
回过神来已问道:“你娘走了?”
邱灵赋道:“叶徽和与我说她死了,但她可能只是走了。走了的人还会回来,死了的人才不会回来。”
他哪里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句话。阿魄伸出一只手,将他拉来坐下。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阿魄还以为许碧川无论听到什么,都是一副淡定自若预料之中的模样,可现在他神色却有些恍然。
许碧川许久才道:“这件事我自会查清,她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有个交代。”
一番默默,屋里谁也没说话。
要是相信她还活着,便没有哀思,既然活着,也不会有仇人。可这个“死”字又偏偏像一粒沙子,磨得人心口痛。
直到阿魄问道:“许诸葛可有什么外边的消息?”
许碧川这才收了神:“你们要什么消息?”
邱灵赋问:“孔雀滨现在如何?”
许碧川将折扇展开,轻轻摇着:“江湖传闻段惊蛰失踪,而段惊澜在掌管孔雀滨内外。这你们大概已经听说。你们也一定想问,那段惊澜本是段惊蛰伪造的一个假象,现在段惊蛰死了,那依旧控制大局的是谁。”
阿魄笑道:“你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却能猜一猜。”许碧川蹙眉细数起来,“段惊蛰背叛朝廷,朝廷定想除了孔雀滨以销毁罪证另寻傀儡,因为朝廷可不想事情败露,与江湖正面冲突。更何况段惊蛰一死,孔雀滨也只剩一个空壳,要除掉何其容易。可孔雀滨却没被除去,现在依旧与朝廷来往。”
风临水道:“这孔雀滨内,看来是有一个妙人,化解了与朝廷的矛盾。”
许碧川道:“不止有妙人,还有高手。就好似孔雀滨当年的孔部雀部,失去孔部,便如雀失去一足。夹在朝廷与江湖之间的门派,哪有没有高手,江湖上多的是想要刺探孔雀滨秘密的人。”
说着许碧川又长叹一声:“那高手重伤了衔璧。”
邱灵赋一愣:“衔璧?”
衔璧的武功,在花雨叶里也是数一数二,打成平手尚且不易,重伤她何其困难。
许碧川只问邱灵赋:“你就随便猜猜,那孔雀滨的高手是谁?”
既然许碧川如此问,那邱灵赋便想到了一人:“孔汀?可他武功不如衔璧。”
许碧川笑道:“衔璧被那高手,逃也逃不走,要不是被另一人叫住,衔璧可能已死于那人手中。我给衔璧检查了伤口,那高手招招朝着死穴,夺人性命没有犹豫。”
他说着,眼前似能出现一个年轻的少侠,手执利剑站在山雪中,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年轻,且武功可能在阿魄之上,而且为人冷血无情,不会对别人有半点怜惜。”
许碧川看着邱灵赋怔愣着,了然笑道:“看来确实不是跟着段惊蛰的那一个。”
邱灵赋掂量道:“段惊蛰身边的孔汀不是孔汀,那他会是段惊澜吗?”
阿魄道:“若这假冒段惊澜的,是真的段惊澜,这倒是有意思。”
是有意思,朝廷对段家与孔家全然没了信任,以为自己找了两个新傀儡来做假叛徒,但不曾想到这两个傀儡竟然就是原来的叛徒。
阿魄又问许碧川:“许诸葛,花雨叶的人,可发现了我师姐和徐老伯的下落?”
许碧川苦笑道:“你们哪里知道那白雪岭上发生了什么。许多事,花雨叶的弟子在山上无暇顾及,没办法什么都知道。”
邱灵赋与阿魄对视一眼,他们虽然身在白雪岭,却是当局者迷,未曾与江湖众正面交锋。
许碧川继续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恰好做了渔翁。可白雪岭之大,鹬蚌争得厉害,我们得到的消息只是极少。”
他没有细说白雪岭上的争端,但江湖上已有不少传闻。有一半说辞,都在说那山上如何血流漂杵如人间地狱。
邱灵赋虽未亲眼见到,但想起在那洞窟之中,段惊蛰仅用一点食物便惹得互相残杀,也想得出那山上的凄惨离谱。
那山从来就是一座墓,邱家祖上设下的墓。
阿魄细细想着许碧川的话,又问道:“那山上,难道还有别的渔翁不成?”
许碧川点头:“我们恰好看到了一个另一个,不应该出现在那处的邪道之首,百骨窟。”
阿魄与邱灵赋沉默下来,连那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风临水神色都有了变化。
许碧川这才觉得不对:“发生何事?”
风临水把昨日那男人的身份说了一遍,许碧川听得直皱眉:“百骨窟便是百骨窟,忍气吞声这么久,暗里有什么打算也不让人意外。”
邱灵赋又问:“那烈百溪呢?”
没想到邱灵赋会问起烈百溪,许碧川意外道:“烈老鬼死了,烈云霞已经回了那焰云庄。听闻焰云庄正要选出个新庄主,烈百溪大约也在路上。”
邱灵赋将那林公子的事也简单说了一遍,又问许碧川是否确认:“那个确实是真的烈百溪不成?”
许碧川深思着摇头:“我不知道。但要是那人不是烈百溪,那么他要去焰云庄做什么?”
阿魄在一旁听着,突然对邱灵赋道:“我们再去一次白雪岭。”
邱灵赋也正有此意。
百年前的白雪岭,十五年前的白雪岭,几个月前的白雪岭,似乎无论何时,那山雪之下都迷雾重重。江湖现在引发的所有波动,都源于此处。
许碧川展颜笑道:“正好花雨叶缺厉害的人手,你们去了白雪岭,那我便让含嫣去百骨窟看看。”
邱灵赋眼一凸,瞪着许碧川。
他早已看透了那人:“你说话有企图,就是要诱导我与阿魄回那白雪岭上为你做事。”
许碧川一分苦笑不知是真是假:“那是你们自己要去,我可没逼着你。”
“不去了。”邱灵赋说着便对阿魄道,“阿魄,我们去别处,省的中了这老狐狸的招。”
许碧川无奈摇头,又看向风临水:“这屋子原来是湘水宫的?”
风临水笑道:“原来这里几亩地都是湘水宫的。此处不只这一间屋子,还有赌坊、茶舍和青楼。所需肉菜,在自己身后一片地就能补给。我来此处时,湘水宫未衰败,这路已经衰败了。一人住在这,屋子大了招鬼,我便把那些屋子都烧了。”
她说得轻松,像是烧屋子何等有趣。
许碧川却道:“吃醋今非昔比,可风师姐却依旧如初。”
风临水不屑一笑,又立刻换了张脸:“有屁快放,我与老狐狸没有调情的兴趣。”
许碧川只能道:“这里太苍凉,一个人呆着寂寞,这世上数不尽的繁华之地,还等着风师姐大驾光临。”
风临水盯着他,突然笑得娇媚:“我等你这话已经太久了,你知道这世道越乱,我就越喜欢。”
风临水说着又道:“可在此之前,是不是还有事要做?”
她的目光看向邱灵赋,充满着深意和戏谑。
这里只有最简单的酒和最荒芜的色彩。
还有最放荡和最冷血的人。
没有三书六礼,不择良辰吉日。第一次成亲在这苍白的月下,第二次成亲在这无边的拂草声中。
明月流淌千年,清风穿梭四海。去年淮安临行前的风,今日才吹到身边。
这次连傧相也没有,邱灵赋与阿魄便在这风里无声地行了拜堂礼。
风临水与许碧川衣着朴素坐在前面,看两人执手站了起来。风临水眼底盈盈笑意:“如此简单的礼堂,要是我都会觉得可惜。”
邱灵赋此时的眼眸格外澄净:“今后还要成亲许多次。江湖之大,好不容易与川川见上一面,便不能浪费了机会。”
风临水又看向阿魄:“阿魄少侠也陪着他闹。”
此时的风很大,吹得阿魄高束的头发飞舞,他嘴角扬起,似乎很享受这样的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天地为媒,至亲为证。
古往今来,这缔结姻缘的仪式再繁重,也不能阻止山盟海誓的溃烂。
但这天地盟约的肃穆感,却让邱灵赋心安。像是说书人看了书稿最后一句无声的双归隐,才有勇气开口说起千山万水生离死别。
火光冲天,腾空的黑烟有如狼烟熏云。
这条路上唯一的老酒馆,在大火里发出枯朽崩溃的尖声。
风临水将剩下的牛都放走了,酒都泼在了火里,只带着一匹马,一个包袱,一个孩子。
四个人,两个方向,互相道别,分道扬镳。
风临水望着那邱灵赋与阿魄远去的背影,对许碧川道:“你半字未提他惹下的紫域之祸。”
许碧川看着邱灵赋背影,语气沉重:“我不提,今后还有许多人要提。”
风临水又看他:“邱心素的事,你也未多说几句。”
许碧川依旧不言,衣袂翩飞,便落在了马上。
风临水带着那认了命的丫头上了马,自己却还站在马下。
她笑道:“我可不相信她会死。当年的花雨叶何等辉煌,如今孙巧娘半点音讯也没有,也就只剩我和她。她这么多年心就放在男人身上,大概是剑朽了不如我,没脸见我吧!”
这话说到最后,带着点声嘶力竭的腔声,可仔细看她脸上,却是半点难过的样子也没有。
许碧川回头看了一眼那腾空的火,西下时的土地也是火红的,这片火像是连绵到天边。
他看风临水迟迟不走,像是扎根在了脚下这土地上,便轻轻道了声:“走吧。”
路的另一边,邱灵赋仰头看着黑云如巨蛇盘踞,竟开始感到害怕,像是又回到了踏出淮安的那天。
“阿魄。”邱灵赋一声呼唤,他万般感受说不出,也只能叫着这个名字。
阿魄便驾着马靠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他也望向那股冲天的黑烟。
那酒馆曾是这片荒芜上唯一的温柔地,现在化做不祥笼罩着这片土地。
阿魄只注视了片刻,便将眼神收了回来。这道壮丽凄凉的风景,不过是万千风景中的一个。
他是个毫无教养的乞儿,便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
两匹马听了这口哨,都加快了步子,追逐着自己黑暗的影子跑去。
血红的大地沉默无声,身边的邱灵赋沉默无声,他腰上的朽剑沉默无声。
前路漫长无声,通往天的尽头。
番外也完了!
如果还有别的番外再补。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另外说个秘闻,据说邱灵赋阿魄这辈子一共成亲了五百次。九十岁的时候,还在许碧川的墓前还成亲了一次。多亏了有人帮忙按住棺材板,许碧川才没诈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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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番外 旅途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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