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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番外 旅途人(一) ...

  •   这世上有许多被人遗忘的荒角,比如一条曾白马飞沙的路,一座曾繁荣兴盛的城。
      这是一条杂草横生的古道,曾白马飞沙,曾人来人往,也曾通往一座曾繁荣兴盛的城。
      如今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比人还高的长草在霞色的风里招摇,让偶尔路过的孤身客感到凄寒。
      这样的地方既然有孤身客,那便会有眼尖的人在此开家酒馆。
      这里确实有一个酒馆,酒馆里只有两张桌和一个女人。女人是这里的掌柜,也是小二和杂役。
      这几尺地,既是酒馆,也是客栈和青楼。
      来店里的都是孤独客,她眼力好,对来者的寂寞了如指掌,通常她也能借此换来不少钱。
      今天是个幸运的日子,店里居然同时来了两位客人,两张桌各坐着一人。
      那貌如月华的少年点了酒和素面,那神色懒散的少年也点酒和素面。
      那貌如月华的少年先喝酒再吃面,那神色懒散的少年也先喝酒再吃面。
      但两人只远远坐着,那懒散的少年时不时朝另一个看去,却没有靠近的意思。
      女人看得有趣,又端详起两人的面貌来,两位少年都是不得多见的俊秀人,但那懒散的少年英气俊朗,眼神更有生气,看向另一人时眼里是有温度的,所以看着是个更易接近的人。
      她知道如何与人拉近距离,便端着一碟牛肉放在那少年桌前,又在靠近他的地方坐下,眉眼里透着风情,话也温柔动听:“少侠是一人来的?”
      阿魄的眼睛从那桌上的牛肉移到那女子身上,他对她笑了笑:“不是。”
      女人也笑道:“这倒奇了。我是一人开的酒馆,通常遇上的客人也是独自一人。”
      说着女人又低声道:“偶尔遇到寂寞的人,彼此还能好好温存,可少侠不是一人来的,我也不知道少侠寂寞不寂寞。”
      女人说着,手已经放在了阿魄的手上,是女子特有的温暖和柔软。
      这时,只听一声脆响,旁边一桌的少年将几片铜板放在了桌上,力道之大,有几片铜板甚至已断成了两半。
      他已经吃饱喝足,站起身要离开。
      阿魄的面还未吃完,但也放下了钱,站起身要走。
      女人不甘心,又拉住他,用下巴点了点那牛肉,眼睛却盯着他:“是送的,少侠不吃?”
      她说的是牛肉,但却另有所指。
      阿魄心领神会,却只笑道:“我要是先吃了,你我非得死在那人手下。”

      阿魄不过被掌柜耽搁了一下,邱灵赋便已经骑着马跑去了老远。阿魄驾马飞驰,好不容易跟上他,邱灵赋却扬鞭跑得更快。
      阿魄看得摇摇头,不得不飞身过去,用手抓住他那再次扬起的鞭子,硬生生把那不管不顾的人扯下马来。
      阿魄道:“今夜是赶不到太平镇的,不如我们就在那酒馆歇一晚。”
      邱灵赋瞪圆了眼,扭过头去,把后脑勺对着阿魄,又要上马。
      阿魄这次却没阻止他,只是注视着他上了马,慢悠悠道:“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早就知道的。”
      邱灵赋没有扬鞭,只是也不看他,低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在接过段惊蛰的解药后便立刻知道了,他要利用的人已是你,而不是你娘。”阿魄说起那事,却是风轻云淡,“你既已经救活了我,与其第二日就逃之夭夭,还不如来好好抱着我。”
      邱灵赋扭过头来看他,阿魄张开了手,像是要自己下马去抱住他。
      邱灵赋却道:“你救活了我又要离开,那我救活你却不能离开吗?”
      看邱灵赋不愿下来,阿魄只好放下僵持的手,他嗤笑:“那你追回了我,我却不能追回你?”
      说着又像每一日那样好声哄道:“好了好了,你和我就是连理枝双生树,谁也离开不了谁。你快下来,我好久没能抱着你了。之前你病得厉害,好像能好好抱着你还是上辈子的事。”
      这话却哄不着邱灵赋,他心里沉甸甸的,每看一眼阿魄,心里便更沉上一分,哪听得这人轻飘飘的语气。
      他每日每日地说,邱灵赋便每日每日地要跑。
      这么个胡说八道的说书人,现在却有许多说不出口也说不明白的苦楚。
      邱灵赋想要泄愤,一手扬起鞭子,可正要朝阿魄甩去,看着他的笑容,却又迟迟下不了手。
      鞭子落下,却甩在那马身上,马动了起来,走的却不快。
      身后很快也响起了马蹄声,两匹马一前一后,从晚霞千里,踏入万里的月光中。
      两旁晃动的长草乱生,两人就像是草中渺小的虫蚁,这路又长又荒凉,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阿魄在身后驾着马,吹着断断续续的口哨,眼睛盯着眼前的人,他已经看了许久,可邱灵赋却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他也不敢走得太近,否则这小虫就要立刻受惊飞远了。
      不知走了多久,这夜里的风吹得邱灵赋疲乏,他的头一晃一晃,几次险些睡着。邱灵赋只得紧紧拽着缰绳,勒令自己半点不得睡。
      身后传来声音:“你为我做了不想做的事,是我的错,我该早点死的。”
      邱灵赋一下醒了,他不仅醒了,嘴里还觉得苦涩。
      “闭嘴。”邱灵赋哑着嗓子道。
      可阿魄却继续道:“她是最不可能放过我的人,但却没杀死我。”
      “闭嘴,闭嘴。”邱灵赋根本不想听到“死”这个字,这个字本该离他这个年纪相当遥远,可却让他数次锥心刺痛。
      而她是谁?阿魄说的她是谁?
      邱灵赋没有问出口,他知道是谁。
      阿魄却不得不说,他叹气道:“所谓缘分就是一根线,剪不断还锋利,把彼此的脚绊住,要么伤你,要么伤别人,线头两端的人寸步迈不得。我把我的生死交到她手上,让她为难,她又把我的生死交到你手上,让你为难。你现在又让我为难。”
      这人简直是强词夺理。
      邱灵赋为自己辩道:“我哪让你为难。”
      “你现在如此疲惫,也不愿意到我怀里,不过是为了能减轻你心里难得的罪恶。可我又特别想亲近你。你说你是不是让我为难?我既想抱你,又不得不克制。”
      邱灵赋在前边默不作声,像是什么也未听见。
      阿魄看着他的背影:“我跟着你这么一路,你倒还算自在。可要是我转头走了,你肯定会跟来。”
      他说着,便看到邱灵赋浑身僵硬:“但你放心,我是不会反过来为难你的,我会一直跟着你。”
      邱灵赋却道:“你不必跟着我。你去那酒馆住着不是很好,那里有酒还有美人。”
      邱灵赋说罢便立刻噤了声。
      这话他非说不可,可不该是现在说。两人本僵持着紧绷,现在扯到这小事上,反而缓和了气氛。
      果然,他听到身后阿魄轻轻笑了一声:“那的酒是好酒,但美人不一定是好人。”
      邱灵赋皱眉:“什么意思?”
      阿魄懒散的声音传来:“那荒郊野外开起的酒馆,不说什么男人女人,一个人,没有点本事怕是死了也没人收尸。”
      邱灵赋却道:“她有本事,不能说她便不是好人······况且你的意思是,她若是好人,你便要了她的牛肉?”
      “我哪敢要她的牛肉,我只敢要邱小少爷的松子糖。”阿魄笑道。
      邱灵赋又道:“你说的什么敢不敢的。要是我不杀你,你便要吃,是吗?”
      阿魄窃笑:“邱小少爷何时那么咬文嚼字,有那个精力,不如过来哥哥这里,好好与我温存。我从鬼门关走回来,还没得个关怀,就要遭你冷脸色。”
      邱灵赋将马儿驾得更快了,嘴里恨道:“你从不正面回答我!”
      阿魄赶紧赶上去,对他沉声道:“对不起。”
      他悄悄打量那拗着一团气的少年。这人本就爱钻牛角尖,稍微不快,心里总要拧成一股绳,该让他好好朝自己发发火才是,这样还能找个机会抱住他。
      可邱灵赋也不愿真朝他发火,自从他苏醒后,他根本不舍得打骂自己。
      那团火便堆在他心中,两人如此你去我随已经一个月了。
      阿魄叹气道:“你要是不歇息,也该让马歇息歇息。”
      邱灵赋听了果然下了马,将马拴在树边,然后便爬上了树。
      他现在倒是和个小乞丐没什么两样了,乞丐做的事,他也会做。
      阿魄也爬上树去,就睡在他身边的树杈上。
      邱灵赋将腰上的软剑解下,放在一旁。
      阿魄看那剑扭曲如破铜烂铁,眼不由得一低。这一路他也听了不少传闻,邱灵赋是从紫域里杀出来的,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还活着。
      说他死了的声音传得更广,因为无人相信有人能从紫域里杀出来,再嚣张的江湖魔头,来到此处都得收敛几分,谁也不敢挑破紫域势力的平衡。
      但他确确实实是活了下来,从古至今还未有人能够做到。
      他是白雪岭上一言引得江湖大乱的邱灵赋,又把紫域搅得一团乱,所以他当日嘴中说出的事便如惊雷,只短短几日便传遍大江南北。
      他闯了大祸。
      若是曾经的邱小少爷闯了这祸,倒不会为此有一点不快。
      阿魄在暗里盯着邱灵赋,他将剑放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可稍微一动,树轻晃着,那剑便掉落到了地上。
      阿魄看邱灵赋无动于衷,只得提醒他:“掉了。”
      邱灵赋沉着声:“那就不要了。”
      阿魄叹了口气:“不要也得要,如今你没了剑可不行。”
      邱灵赋倔道:“我不要。”
      阿魄却笑:“不要你何必一直带着?”
      邱灵赋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她怎么死的?”
      阿魄沉默半晌,轻声道:“我不清楚。你要想知道,就拿着剑指着叶徽和,好好质问他。”
      邱灵赋盯着树下那把躺在尘土里的破剑,心里想把它捡起来。可他只是盯着,却没有动。
      他希望阿魄为自己捡了,让他为自己做这个决定,可阿魄却也不动,好似要逼着自己去捡。
      他一直盯着那剑上斑驳的月光,直到眼花缭乱身心疲乏。不知何时,眼皮却越来越重,人竟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他一睁眼,看向的又是那剑所在的位置。
      那处空空如也,只有尘埃黄土。
      他转身问阿魄:“我的剑呢?”
      阿魄方才醒来,听邱灵赋一问,眼睛一转,立刻跃下树去。
      他往四处探看了几分,神色凝重:“有人来过此处。”
      有人来过?
      是谁,竟然能在阿魄和邱灵赋的眼皮子底下来了又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番外 旅途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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