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菊》没漆盒子

51、五十 乌龙采珠

　　琉光岛。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海边一座较高的悬崖上，看着东方露出的鱼肚白出神。
　　片刻之后，他自衣领下方取出一支短笛，衔在口中吹奏起来。
　　“哔——”一声尖锐的长啸划破了黎明的天际，引得海滩上的人们仰头观望。
　　“没什么，是只怪鸟。”一个渔女道，“我们继续工作吧。”
　　众人继续低下头，手中梭子引线在渔网中穿梭着。
　　菊衣看了看用来补渔网的线。这个时代没有尼龙之类的坚韧的人工合成材料，丝一类的又贵得惊人，所以她们用的是麻线，而且是粗麻，也就是把麻皮晒干之后碾成丝，再拧起来的粗糙的麻线，应该支持不了多久。回过头，那边悬崖的坡面，种着整片整片的麻。还好不是大麻，菊衣想，不然这种没有什么资源的小岛可能会成为毒品的中转站……
　　“你好，”一声怯怯的呼唤让她收回了心神，“你是跟公冶家的一起来的吧？”
　　菊衣看着这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是啊，有什么事吗？”
　　“我……”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叫瑶苗，我想见公冶家的……嗯，梵少爷一面，你能帮帮我吗？”
　　“梵公子？是说小梵吧？”她爽快地点点头，“没问题，不过他现在不在岛上哦。等他回来，行吗？”
　　“求求你，帮帮我吧！”瑶苗明显不相信她的话，“我真的很想见他的！你就帮帮我吧！”
　　“对呀。”其他的渔女也一一过来帮腔，“苗苗第一次看见梵少爷就喜欢上人家了，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见人家呢。”
　　“你？喜欢小梵？”女孩子涨红了脸，但仍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小子……真会摧残国家幼苗呀……
　　“求求你，我只想跟他说几句话就够了。”她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睫毛上竟然泛起了珠光。
　　菊衣觉得头有点疼：“我没骗你。事实上我们本来是要去锦州，没想到这里来。只是遇上了意外，现在小梵去锦州做事，不过他一定会回来，他回来之后我一定会告诉他你在等他，好吗？”
　　瑶苗看起来仍然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但她也知道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用，所以只有点点头，回到自己工作的位子上。菊衣也拿起一把梭子，照着她们的手势补起了一张渔网。
　　“你也会？”瑶苗见她动作虽然慢，却也没有差错，惊讶地问。
　　“啊。”菊衣一边补一边说，“跟你们学的。其实我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也捉过鱼。不过不是在海里，是在山上的溪里。”
　　“溪里？用鱼叉吗？”
　　“不是。”菊衣回想起支教时和学生一起去溪里抓鱼的情况。“那里的溪水里有一种小鱼，很小，比你的小指头还要小。我和朋友们在水浅的地方用石头筑了个横堤，中间留个豁口，用一个篓子——是这样的，”她在沙地上画个简图，“上面像个漏斗，底下是圆的，堵在豁口的地方，那些小鱼游进去了就出不来，每次都可以捉到好几篓。”
　　“是在大晟吗？”瑶苗问。
　　“是啊。”
　　“想不到大晟也有这样的事，”她的表情有些困惑，“我还以为大晟是满地金子，充满繁华的地方呢。”
　　菊衣啼笑皆非，更多地是想起了那些西部小山村中的、和瑶苗一样年纪的女孩儿们提起北京上海深圳时的表情——和眼前这孩子一模一样呢。
　　“你想去大晟吗？”她问。
　　瑶苗点点头，一脸的向往：“我听说大晟比琉光大多了，有好多的人，还有好多新奇的东西。我听做生意的那些人说，大晟有十五个州，每个州有三个郡，光是一个郡都比琉光要大。而且还有琉光没有的高高的山……”她扬起左手，上面戴着一条漂亮的玛瑙手琏，“你看，这就是我叔叔从大晟给我带回来的，他说在那里，这样漂亮的东西多少都有。”
　　“你叔叔呢？”
　　瑶苗本来光彩四射的脸庞瞬间黯淡了下来：“他死了。做生意的路上遇到海盗，整条船的人都没有回来。”
　　菊衣疑惑：“不是说这附近的海域有大晟水师的守卫吗？为什么会遇上海盗？”
　　她摇摇头：“我叔叔不是去大晟做生意。那一次他带着岛上采到的珍珠和大家结伴去阖阚，结果半路上……因为那里是阖阚的水域，所以大晟是管不到的。阖阚……叔叔说过它也只相当于大晟的一个州，国小力弱，会有海盗也很正常。”
　　菊衣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别伤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去大晟。”
　　“谢谢！”她看起来开心了些。

　　回到公冶家的分部，这里有个有意思的名字——“未名居”（晋江的头头们，表抽偶~~~）。也许是因为这个岛实在地处尴尬，所以生意也特别不好做，以至于公冶家都快忘记这个分部的原因吧？
　　她走到大堂最大的一幅挂件——琉光岛全图之前。
　　尉迟玖说过，有地势标记的地图是不会出现在普通百姓的手中的，所以她现在看的，只是一张简单划分了区域的简图。
　　阖阚和大晟陆地相接的地方其实很少，中间夹着一个叫鄯佾的和阖阚差不多大的国家。这只是在地图的边角显示出来的一点小小的信息罢了，真正有意思的在中间——琉光岛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大晟与阖阚的中间——形象一点吧，从锦州和阖阚各画一条水平与垂直的线分别朝东与南延伸，那个九十度的相交点正好就是琉光岛。
　　真是一个微妙的位置呀！
　　它……属于哪个国家比较好呢？不论属于哪里，都会占去一大片的海防，相信哪方都不会愿意吧？但是，好像哪一方也都没有这个精力为了夺取它而与对方为敌，所以这个地方就成为了“三不管”地带吗？
　　“在看什么？”顼孙昭阳从门口走进来。
　　“地图呀。”她头也不回地应道，这样的小岛，除非岛民有个可靠的靠山，再加上充分的自治能力，不然就只能任人宰割吧？
　　顼孙昭阳在她身边站定：“这个岛很奇妙。”
　　“是呀，鸡肋。”她说。
　　“鸡肋？”
　　“对，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让人取舍难定。”她坐下，“最可怜的应该是岛民。”
　　顼孙昭阳不以为然：“他们完全可能到大晟来，我会接受他们。”
　　“抛弃自己的家乡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菊衣白他一眼，“再说，你的大晟快要乱成一团了，他们去了那里就安全了么？”
　　他摇头：“我不会给大晟乱的机会。”
　　看着他坚定有自信的表情，菊衣很想问他为什么，不过，想想自己和皇帝陛下一起落难已经很拉风了，就不要再卷入他复位的征程了吧！

　　两天后的海边。
　　菊衣散步时发现瑶苗正朝海水里用力地推着一条小船。
　　“瑶苗！”她大声地招呼道，被海风灌了一嘴，打了个激灵。冬天的海边冷得让人想抓狂，海边的风也越来越有刺骨的感觉。
　　“菊姐？”瑶苗抬头一看，突然露出惊喜的笑容：“太好了，快来帮帮我！”
　　菊衣跑过去和她一起把船推下水，鞋子被冰冷的海水沾湿，那种感觉让她全身毛发都倒竖了起来，可是，瑶苗一个翻身上了船，还朝她伸出了手。
　　“你要出海？”这么冷的天？不是吧？
　　但是不知怎么的，那只手还是愣愣地朝她伸了出去，被一把拽上了船——这小姑娘的力气倒挺大。
　　“趁着天气好，我想再去采一次珠，”瑶苗高兴地说，“她们都不愿意跟我来，我本来想在浅水边找找算了，但是遇见你太好了，有你在船上帮我看着，我可以去到深一点的地方。”说着，操起桨用力地划了起来。
　　“等一下！”菊衣有点手忙脚乱，开始后悔为什么会大清早到这里散步，“采珠什么的我可一点都不会呀！”
　　瑶苗犹豫了一下，问：“那你会水吗？”
　　“会……吧？”
　　“会就行了！”她把一捧绳子递到菊衣手里，“我下水的时候，你就拽着绳子一边放，快放完的时候就拉我几下，我自己会浮上来的。很简单吧？”
　　简单什么呀？菊衣欲哭无泪地发现，当她想要回岸上的时候，船已经离开海岸好远了。
　　“你样不要紧吗？”菊衣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海水下模糊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这里的水应该很深吧？这个时候水应该很冷吧？你还要下去？”
　　“没办法啊！”瑶苗把桨收好，把绳子的一头系在自己腰间，“只有在深一点的地方才能采到好珍珠呀。上次就是在这个地方我采到一颗鸡蛋一样大的珍珠呢！”说着，开始活动筋骨。
　　鸡蛋一样大的珍珠？那是什么概念？菊衣回过神来，发现刚才说话的女孩已经扑通一声跳下了水，她怀里那一捧绳子正飞快地往水里伸去，她忙一把拉住，不一会儿，瑶苗浮上来：“喂，你干嘛拉得那么紧呀？我还没碰到珊瑚呢！”
　　“哦。”菊衣呆呆地把手放开，任她一个猛子扎下去，又带了许多进水里。
　　绳子以“唰唰”的速度一直减少着，等到她回过神抓住时，手里只留下一米多一点的长度了。
　　“还好，还好！”她冒了一头的冷汗，还好回神得及时，不然瑶苗可能就死在自己手里了。
　　不一会，瑶苗从水里浮起来，她忙问：“怎么样？采到了吗？”
　　“没有！”她说，一边呼吸着空气，“都是些小蚌，你把船划过一点，我好像看到一个很大的，但是够不到。”
　　“啊？”菊衣拿着绳子，看着桨有点不知所措。
　　“算了我自己来，”她游过来，把小船推向自己预想的方向，又对菊衣说：“把绳子系在船上不就行了？”
　　是哦。她找了个地方把绳子系好，抬起头来时，发现瑶苗又潜下去了。
　　话说回来，不愧是在海边长大的渔女，水里工夫果然非同凡响，菊衣看着延伸到水里不知去向的绳子，心里不知怎么的却有点担心。虽然水性好，但是这种这么冷的天气下水，而且是下水去采珠，真的没问题吗？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女孩而已吧？
　　把手伸向水面，那种冰冷的感觉让她有如触电一般把手又缩了回来。
　　冬泳么？一向是她觉得最恐怖的事。还是……再等等吧。
　　突然，绳子动了起来。
　　菊衣有点不确定地看着那好像在微微颤动的绳子，不知道是它在动呢，还是海水在动？还是……水底下的瑶苗在动？
　　瑶苗为什么动？……说起来，她很久没浮上来了吧？
　　她在水底下动什么？采珠要那么大动作吗？
　　不行……越来越不安，万一她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她突然回想起以前电视中的《海底世界》，通常潜藏着无数的危险，什么鮟糠鱼、翻车鱼（喂，那些都在一千米的海水以下）之类，该不会……
　　没时间多想了，她脱掉厚厚的外袍，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差点休克，可是，她咬咬牙，确定了绳子确定稳固之后，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刚泡进海水的刺骨冰冷让她有一种会就此穿回前世的感觉，但片刻之后，她发觉如果不动一下的话她这一世也会变成前世，于是扶着绳子露出海面呼吸——这一扶，才发觉绳子果然在动，而且照这种频率，算是很激烈地在动。
　　要快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顺着绳子延伸的方向潜了下去。
　　果然，不远的地方，一团灰蒙蒙的影子正不住地动着，像是一个人正在挣扎。
　　瑶苗！果然是她！菊衣努力地憋住气，游向她，发现她的脚上夹住了一个很大的蚌壳，她正是在跟这个蚌壳搏斗着。
　　怎么回事？菊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车轮一样大的蚌壳——这东西，似乎是叫“车渠”是吧？被它夹住……它可是能把生铁都夹出痕的！
　　瑶苗见她也下来了，忙指着脚上的巨蚌，对她露出求助的眼神。
　　菊衣见泡泡不断从她口鼻中冒出，知道她支持不了多久了，忙垂下去，用手用力地扳那个蚌，可是水中本来就不好使力，蚌的力量又大，她就像是在拗一个弯在一起的下水道井盖，跟本连动都不动一分。
　　隐约看见合不拢的蚌壳内有什么东西，应该是很大的珍珠吧？怪不得瑶苗会铤而走险——瑶苗的脚已经被夹出了很深的伤口，几乎要看见筋骨了，怎么说先帮她把脚弄出来吧！她把手伸进那条缝，要从里面扳出她的脚，却感觉手被什么滑滑腻腻的东西抱裹了起来，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海水里么……）——不会是被吃了吧？蚌类是吃微生物的吧？虽然人类在宇宙中只是微尘——不，现在不是探讨这种问题的时候！！！！
　　怎么办？现在连她的手也被吸住了！这个车渠又重得要死，凭她们现在的情况，不可能把它带到上面去……该死的！再这样下去，连她也要支持不住了！！
　　突然，她灵机一动——蚌里的肉是很嫩的吧？如果有沙进去它们是受不了的吧？忙低下身去，从海底随便摸一把什么开始塞进蚌里，瑶苗看着她的动作很是不解，但也马上加入了她的行动。
　　就在她快要支持不住，开始喝海水的时候，那个巨大的车渠——终于重新张开了！！
　　谢天谢地！
　　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强烈的光芒——强烈到不可能在海底出现的光芒，伴以一股巨大的推力，把她和瑶苗一起从水底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