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菊》没漆盒子

4、四 他乡故人久候（上）

　　在街上闲逛了几天之后，她终于觉得这样不是办法。
　　虽然这里已经不是秋敬梓的势力范围了，但是不代表没有危险。她现在应该找一个比较大户的人家打个杂什么的躲一躲，毕竟他们应该想不到堂堂江府小姐会去做下人。想到这里，她整好发髻，决定用男子的身份去找找工作。
　　话说穿越女主果然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命。现在她正站在一面墙前，墙上贴着一张招聘私塾先生的启事。
　　雇主是当地的大户，公冶家，待遇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可为什么没人来揭呢？
　　她刚一伸手，就听见后面的人在议论。
　　“瞧瞧，又来一个。”
　　“没办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要我说，又得白跑一趟，公冶家那小少爷要是那么好伺候还用得着一连贴了几个月吗？”
　　“算了算了，谁说得准呢。”
　　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它揭了下来。虽然听起来好像不是个简单的差使，但是比起在客栈里坐吃山空来还是好多了，至少这还算是个比较有尊严的工作不是吗？
　　一边问路，一边到了公冶府门前。刚抬脚走过去，就看见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摇着头从大门里跨了出来，后面小厮打扮的人一脸好笑地在门边站住了脚步。等那几人离开，她便走了过去。
　　“请问是公冶府吗？”
　　小厮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可能是应付了太多，连客套话也懒了：“先生请吧。”
　　她抬脚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是一个“石敢当”，一丈来宽的石屏，上面是一只看不出原形的猛兽浮雕，应该是狮虎一类的吧？没功夫细看就被小厮引入内里。
　　左右各有两厢，中间是大厅，除了石敢当外，倒是和江府没什么不同。
　　“大公子，又一位先生带到。”声音变得无比的恭谨，让菊衣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这丫还挺会做样子的。
　　大堂中间坐着个华服男子，紫金冠束发，夹丝提花长袍镶淡紫色边，内着同色里衫。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道：“进去吧。”
　　小厮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引她走进左厢的门。
　　左厢竟然也是院中院，菊衣不禁开始感叹这座府邸的庞大。照这么看，这公冶家一定是有一定势力的，并且很可能在秋敬梓之上，加上秋敬梓刚刚接手江家的产业还需要一段时间摸上手，如果她能顺利留在这里的话，应该会很安全。
　　不知这位小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竟然让那么多位教书先生望而却步？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下。
　　“这位先生高姓？”小厮在一院门口站定，问。
　　她回过神：“在下姓吴。口天吴。”
　　“原来是吴先生。”小厮说，“这洗心院中住的是我家小少爷公冶梵。我家小少爷是我家老爷的老来子，天生聪明伶俐，老爷才会让他自己选先生，所以，若是小少爷不满意的先生，公冶府就不留客了，先生明白吗？”
　　她点点头：“在下明白。”
　　然后就走了进去。
　　院门正对着的就是书斋，里头一个华服少年正打着嗑睡。
　　她没有叫醒他，而是轻轻地走进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这个少年的长相倒是蛮不错，放在现代的话绝对是少儿杂志封面人选。十一二岁的年纪，头发用青玉簪子簪着，身上衣服的材料和他哥哥的倒是差不多，把好好一个漂亮孩子硬是弄得跟个纨绔子弟似的，看来她要好好地帮他理理价值观才行。
　　“看够了吧？”趴在桌上的少年突然抬起头，眼神清明，一点也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她明白了：“你装睡？”
　　“本来是的。不过看你迟迟不叫醒我，只有自己醒了。”他笑着说，那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孩子。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某喜欢穿黑黄相间服饰的BOSS级人物，眼睛一眯。
　　“麦当劳上校鸡块一份多少钱？”
　　对方一怔，然后一脸惊讶与了然：“‘上校鸡块’乃肯得基的产物是也！”
　　一双大手和一双小手握在了一起：“他乡遇故知，难得啊难得！”
　　“你什么时候的？”那个小屁孩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背上，一副痞子样，看起来更像纨绔子弟……
　　“啪”地一下打掉他翘到她鼻子上来的那只脚，皱起了眉头：“我前世是当老师的。”
　　公冶梵讶然地看了她两眼，点点头：“那更好，装起来更像一点。”
　　“什么？”
　　他不耐烦地摇摇手：“要不是我家那个罗嗦的老头子一直催我读书，我才不愿招个老师来为难自己呢。而且，你觉得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教育再加四年大学教育的二十一世纪新人类还要找个私塾先生来教他‘人之初，性本善’？”喘口气，又问：“你是什么年份穿过来的？过来多久了？”
　　“二零零七年夏天。”
　　“真的？”他惊讶道，坐直了身子：“周杰伦出了第几块专辑了？会不会唱？”
　　“没听过。不会。”她冷冷地说。
　　“是吗？真无聊。”他又回复成原来的样子，“算了，看在你是穿过来的份上，我就留下你了。以后你的职责就是和我做出读书的样子给这府里的人看，知道吗？”
　　“知道。”菊衣压着心里的不满说。这个人真的是大学生？总之，她能留下来就好。
　　当公冶梵带着她出去，并告诉那小厮说她就是他将来的先生之后，那小厮一脸惊讶，然后就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估计这些天不断地接待应征的人他也烦透了吧？
　　然后她就被带回去见刚才的那位大少爷。
　　“大公子，先生的人选定下了。”小厮恭敬地说。菊衣突然发现这家伙在这座府邸里的身份可能不是“小厮”那么简单。那么——管家？会不会太年轻了？不过……这个人有一双狐狸眼睛。
　　大公子公冶靖诧异地抬起头，然后起身走出来，开始端详她，也是想在她身上找出些奇特之处。
　　于是，菊衣也毫不客气地端详回去——由于大堂里的光线不很明亮，所以她刚才并没有看清楚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扑克脸一张，上面镶着满好看的五官。眉毛粗浓，两眉的间距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眼睛是褐色，像一汪深潭，还是不要随便探进去的好；鼻子的线条倒是很柔和，可惜嘴唇有点薄，给人一种缺乏感情的感觉。感情么……菊衣收回目光，这么大的家业，如是个顾前顾后的多情种子，怕是接手不来吧。
　　“请问先生大名。”温文尔雅的声音，说出来的明明是问句，听在耳里的感觉却像是命令。
　　菊衣皱了皱眉头，说出一个名字：“吴菊轩。”无花和尚的别名，因为有个“菊”字很得她的喜欢。
　　“原来是吴先生，”他沉吟了一下，“不知先生仙乡何处？”
　　菊衣笑着摇了摇头：“穷乡僻壤，不值一提。”
　　“何故流落此间？”
　　“屡试不中，无颜见家乡父老。”一路上遇见不少失意的读书人，这个借口应该是可以取信的。
　　果然，公冶靖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着那狐狸眼睛道：“既是远道而来，柳舫你引先生至左厢房休息吧。先生的行李在下会着人取来。”
　　菊衣点点头。她的行李之中只有几块碎银和几件衣服，那些金银锭已经被她换成银票带在身上。毕竟秋府风传丫头卷走金银，显得太阔绰会引人注目，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有劳大公子了。”说着，便随柳舫走了回去。
　　柳舫带着她回到左厢，经过那书斋的时候，她瞥见里面空无一人，那个叫公冶梵的应该已经走了吧？看他那样子就不像个爱读书的主。

　　在公冶府“教书”的日子并不十分难熬，虽然公冶梵不用读书，却也得每天写个几页字给他大哥交差，她的工作，也就是帮他复习复习古文什么的，书斋里的那堆子书倒像是为她准备的。
　　一个月下来，她看了不少，发现就算在这个时空也有不少的名家大儒，著述颇丰，与另一时代的古籍有得一拼，教育方式也是大同小异。她所在的国家叫做“大晟”，类似于古代的中国，其文明程度相当于宋朝，文武同兴，各族之间相处方式也还算和平，国力正是昌盛之时，算是个太平盛世吧。江雨凝的父亲就是当朝工部尚书，秋敬梓身为他的女婿却大义灭亲，揭发他贪赃枉法的事实，受到皇帝嘉奖，把江父斩首后官职和所有家当一并转给秋敬梓。不知道这个家伙用了什么办法让皇帝没有处死江雨凝，当然也有可能是江雨凝深居简出实在看不出有任何与父亲罪名有关的行动，总之江雨凝留下了，其它的人都死光了，而秋敬梓不仅得了“大义灭亲”、“铁面无私”的美名，还造就了对糟糠罪妻不离不弃的情深义重好男人形象。
　　宋菊衣一脸黑线地听完府中下人神秘兮兮地传来传去传遍公冶府的所谓“秘辛”之后，打一个大大的呵欠。
　　看来这个秋敬梓对江雨凝在这个时代来说也算是“好”的了。为什么“好”字上面要加双引号？因为她十分，不，一百分地清楚，活着不一定是好事。就像现在，江雨凝的魂魄不管是做鬼还是投胎，都已经与人世无关，而她呢，顶着这副皮囊不得不东奔西跑地躲烂账，当然，这也是她自找的，怪不了谁。
　　公冶府在大晟的地位有点特殊。
　　公冶家并无亲人在朝为官，但是作为大晟四大世家之一，却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得知这一点后，她马上决定只要有条件立刻离开这里。开玩笑，朝廷=秋敬梓，她绝对是应该避之唯恐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