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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琴声悠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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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阁,室内,梅长苏斜倚在床头的仰枕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此时正值从春入夏的时节,天气并不太冷,屋里开着窗。他静静地在床头上坐着,享受着照射进屋内的阳光,也看着竹枝在窗外摇曳着,在地上投下密密丛丛的斑驳倒影。
恍忽间,一阵琴声传来,飘飘渺渺,若隐若现,极合音律,但却听不出弹琴人的半点情绪来。
对于这样的琴声,梅长苏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在治伤的时候,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在挫骨削皮拔除浸入骨髓里的剧毒时,在他觉得自己就要忍耐不住的时候,这琴音便会悠然地在耳边响起。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得住,他只有十九岁,还很年轻,体力又壮。而父帅,聂叔叔,齐叔叔,数万赤焰军的将士,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寄托,他不是只为自己一个人而活,他一刻也没有忘。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挺住,一定要挺住。然而他发现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确实有些高估了自己。那种痛,每每都让他忍不住想要大叫,每每都让他想到也许死亡要比活下来容易太多。
而每当这个时候,那琴声便飘了进来。柔柔缓缓,全然没有任何感情,更加没有任何的情绪,但在他听来却是世间最美妙的音律。他也知道,这本来就不是来自于凡间的音乐,而是来自于一位神仙,一位笨笨的小神仙。
他忍不住一声轻叹,靠在枕头上侧了个身,换成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看着投进来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啊,就是这样的无心曲,却在他最最痛苦的时候,安慰着他的心,也给了他最大的慰藉。
虽然无情无欲,但却清幽淡定,仿佛一泓清泉,虽然平静无波,但却静静地流进了他的心,在那里异常清凉地滋润着,抚慰着,陪伴着。不汹涌,不湍急,无回转,甚至没有任何的波动,但却一直一直地在那里流淌着,驱走了□□的疼痛,驱走了内心的不安,驱走了外界的腥风血雨,也驱走了内心的汹涌澎湃。只剩下波澜不惊,只剩下安定平和,只剩下那熹微渺茫但却又给了他无限力量的一丝希望。因为那琴声便是希望,让他在绝望之中感受着一份很纯真的关心。那琴声便是力量,在得到这份温暖与平和之后,他才有了去完成自己使命的力量。
这时,门轻轻地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是蔺晨。
“你看着好多了,只是还需静养。”蔺晨满意地笑道,显然对自己治疗的成果颇为得意。
他点点头看着他,轻轻地笑了,问道:“我那支玉笛呢?”
“要它做什么?”蔺晨不解地问。
“那笨神仙的曲子弹得太无趣了,我给他加加花。”他笑了。
玉笛细巧,缓缓地放在了嘴边。笛声本应欢畅轻快,但梅长苏吹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那琴声仿佛潺潺的溪流,缓缓地在山间流淌着。笛声忽然加了进来,细腻而又宛转,宛如跳跃的水花,在平静的琴音中欢快地嬉戏着,在稍显乏味的溪流中增添了不少可人的情趣。
这时,梅长苏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又向窗口靠了靠。他看到独坐在徐徐轻风中的那个白衣人。他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素白色的长衫迎风飞舞,黑发如瀑布般披散流泻着。人随着琴声微微舞动,他的面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梅长苏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是竹林,哪个是光,哪个是琴,哪个又是弹着琴的笨神仙。却只觉得玉笛在手中吹动得愈发激昂,音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昂扬,不断地向上再向上,隐隐之中,似乎有了杀伐之声。他自己也仿佛不再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了,而是在疆场上肆意驰骋,杀敌立功的上将。他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时光,又成为了那个运筹帷幄,所向披靡的少帅。
此时,琴声却又响了起来,裹携着笛声,被它带动着,也随之转高转强,却又在笛声几乎破空而出不受羁绊也不受控制时,忽而一转,斜斜向下,带着笛声从悬崖绝壁上缓缓而下。
笛声大胆,琴声稳健,一个突兀,一个平缓,一个随意上下翻转,如鸟如雀,在空中欢腾着,一个宁静优雅,源远流长,无飞腾也无急转,却稳稳地托住了笛声,让它肆意泼洒,自由回还。
终于,琴声悠悠渐息,水流渐小,笛声也逐渐变慢变缓,最后轻轻巧巧地荡起一个水花,便止歇了。
玉笛却依然在嘴边,并未放下,人却也在窗前,并未完全躺回到枕头上去。白衣人在此时转过了身,平静的眼底忽而闪过了一丝光彩,一闪即灭,而后又恢复了平静。但却依然望着倚在窗边的那个人,仿佛定住了,久久没有移开。自从学会弹琴后,能够与他如此相知相和的,只有屋中的这个人。其他人,谁都做不到。白子画在心中不由得轻轻一动。
“上仙慢走。”蔺晨叫了一声,白子画这才回过了神来。
“上仙,小殊虽然驱除了体内的寒毒,但还需要好好静养,所以得找一个清静的地方。”
“少阁主这是说……”白子画问道。
“琅琊阁往来人多,并不清静,所以并不适宜久居养伤。”蔺晨说道。
白子画点了点头,低下头略一沉吟,说道:“去蜀山吧,那里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