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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梅岭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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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白子画只有17岁,却已然考得了上仙。脚下踏着横霜剑,穿过层层云雾,在空中飞行着。心里想着的都是临下山前师父的谆谆嘱托。
“子画,你仙资出众,是个很难得的人才。匡扶正义,斩妖除魔,更是你必须担当的责任。如今天下大乱,流光琴也下落不明。而人间饥荒连连,战火频仍,百姓生活在水火之中。这次派你下山去查找流光琴的下落,固然是你修成上仙后必然要接受的历练,更是你要为天下担当的责任。你要记住,以长留的规矩,下山历练的时候,若非不得已,不得动用法术。”
从长留一路向西而行,白子画的心情愈发沉重了起来。纷飞的战火,流离失所的难民,灾荒遍野的土地,白子画那波澜不惊的眼里也不免蒙上了一层深深的愁云。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个叫做梅岭的地方。遍地是野火烧焦的痕迹,还有尸体腐烂后发出的恶臭,烧干的枯枝在冷风中弯曲成一个个古怪的形状。
看到眼前这一片苍凉的景象,白子画不禁锁住了眉头,心里又沉重了些。流光琴乃是十大神器之一,始终下落不明。如果落入魔教人手里,势必会引发天下大乱,更有甚之,可能引得妖神出世,六界便再无宁日了。想到这里,他感觉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一记重物偏巧在这时从天而降,白子画只感到眼前一黑。
自从梅岭一役,林殊便成为了梅长苏。一场大火,还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屠杀,还有父亲、季叔叔他们一个个死去的人的身影,都在他眼前时时刻刻地晃动着。林殊只觉得自己在一夜间便长成了大人。或者说,苍老了太多。他知道生命已经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还有父亲,赤焰军,几万人的生命和希望。更重要的,还有名誉。我们不是叛军,我们没有背叛过谁,出卖过谁,我们没有做过任何背信弃义的事。父亲的死,赤焰军几万将士的死,不该染上屈辱的污名。
他只恨自己已经不再是出征前那个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少帅,而是一个半病半残的人。这已经是他在梅岭的第三天。他躲过了谢玉大军最后的追杀,也躲过了大火,却没有躲过火寒毒。他觉得天意大概便是如此吧。对他也算不薄了,至少给他留了半条命,还让他活着。而他则一定要活着,要活下来。因为只有活下来,才有复仇的机会。或者说,才能为赤焰军翻案,才能让死去的孤魂们安息。
只可惜,他这身体,几乎连路都走不动,如何离开梅岭,又如何保存住这渺茫的一线生机?想到这里,一个失神,脚下突然一滑,摔下了山坡。
让他吃惊的是,他既没摔死,也没摔伤,好端端地坐在了地上。而且,不疼。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奇迹。默默地抬起头来仰望着苍白得没有半点阳光的天空。这一次,老天终于站在了他这一边。但是坐着坐着,却感到不对劲了。他发现屁股底下很软,不但软,而且还在微微地动着。
低头一看,啊!原来屁股底下坐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原来不是老天开恩,而是他摔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这才保住了命。他赶快站了起来,强撑着俯下身,看着那个倒在地上被自己砸晕了的人。
天!只见那人脸朝地趴着,口边一滩的血。梅长苏在心中默念,老天保佑,千万别把他的脸砸扁了,不然会活活吓死谁。伸出手来拨了拨,把那人身体侧了侧,撩开他的头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是一张怎么也看不清楚的脸(白用着隐身术呢)。一身灰色布衣,挽着发髻,虽然摔得很重,身上并不脏,上上下下很是整齐。
梅长苏看他紧闭着双眼,心里一凛,他可别出事啊,自己半死不活的,别再害了别人。玩命地推了推他,那人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是那样迷蒙不清的神色,显然没有完全苏醒过来。
“歪,你醒醒啊!”梅长苏蹲在地上说道。
那人慢慢恢复了神智,看到他,猛地动了一下,凝眉问:“你,你是谁?为何这个模样?你是人是妖?”
梅长苏这才想起来自己中了火寒毒,全身长着白毛,就像一个小怪兽。这个样子,恐怕能活活吓死谁。心里忍不住满是歉意,刚才差点把人家给砸死了,现在又把他吓得神经错乱,把自己当成妖怪了。
低下头连连解释道:“我当然是人了。我叫梅长苏。你是谁?你叫什么?”林殊已经不是他的名字了,而且他也不再是林殊了,永远都不是。
白子画躺在地上,心里却疑惑起来。他不是叫林殊吗?怎么改叫梅长苏了?转念又一想,也许有他自己的原因吧,别管那么多闲事。可我自己又该叫什么好?想了一下,回答道:“我叫墨冰。”
他笑了笑:“墨冰,你好!”
白子画淡淡地点了点头。梅长苏看着他清冷的样子,突然好奇起来。这人还真像一块冰啊,这脸色跟我也有的一拼了,莫非他身上也背着家仇,负着国恨?
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墨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白子画没有回答,更没有去看他,只是默默地站起了身。一阵冷风吹过,是那样的寒。在冷风的刺激下,梅长苏剧烈地咳嗽着,而他身边站着的这个人,脸上的表情,比这风还要再冷一些。
白子画斜过眼来看看他,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捡了几根枯枝,蹲在地上鼓弄着。
“你做什么?”梅长苏好奇地问。
“烧火。”白子画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样你就不冷了。”
“这样怎么行?”梅长苏笑笑地说,“你不懂钻木取火的道理吗?要靠摩擦啊!你不磨石头,光鼓捣树枝,怎么生的了火?”
“哦。”
“你小心!”梅长苏突然又叫了一声!因为,他看见了雪疥虫,有好几只,向着他们的方向爬了过来。有一个人中毒就足够了,真是足够了。
白子画看了看,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向周围撒了撒,白色的粉末随即飘散出去,雪疥虫便不见了踪影。
“哇!好神奇!你还真行。”梅长苏忍不住赞叹道,“早遇上你,我也不会中毒了。”
白子画眉毛一拧,回过头看着他,走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你干嘛!”梅长苏用力一躲,却发现他的力气好大。再看他手指一翻,便扣住了自己的脉。
半天,才把他的手放下,接着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身中剧毒,但是我解不了。”
“我当然知道你解不了,我就没指望你能解毒啊!”梅长苏看都没看他,依旧坐在地上自顾自地说道,“你还是先想办法把火生了吧。”
白子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是个神仙。”
“哈哈哈哈!”梅长苏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怎么?”
“你什么都不会,还差点被我砸死,笨成这样,你能是神仙啊?你要是神仙,我还是王母娘娘呢!”梅长苏捧着肚子笑得欢。
白子画凝神看着他,上上下下地看了个仔细。
“好了好了,你别看了。真拿我当王母娘娘了?你男女不分是不是?你见过这样的王母娘娘吗?一个长着白毛的小怪兽?”梅长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觉得这个笨笨的神仙好逗。
白子画扑哧笑出了声,然后发现自己失态了,赶紧又板起了脸。他一向性子清冷,怎么遇到这个白毛怪以后,突然就会笑了呢。
“你真是个笨神仙!”梅长苏哈哈大笑着,用力大了些,又是一阵咳嗽。白子画放下手中的石块,过来给他捶了捶后背。
“笨神仙,你多大啊?”梅长苏止住咳嗽问道。
“17。”
“年纪这么小,怪不得,果然是个小笨神仙!”梅长苏又笑了,眉毛笑成了一道弯。
白子画却不理会,皱着眉说道:“你这身上的毒确实厉害,我是个上仙,但我真的是解不了你的毒。时间一长,恐怕你会有危险。不知道我师父是否可以帮你解毒。”
“你还有师父啊?”梅长苏惊讶地说道,“你说,你是得罪了他,还是他跟你有仇啊?”
“怎么?”
“他把你这么笨的徒弟轰下山,不是让你送死吗?别说妖魔鬼怪,再有个人从山坡上掉下来,你的命就没了!”
白子画白了他一眼,“这是意外。”
“好吧好吧,是挺意外的。你连人都躲不过,居然被派出去打妖怪。对了,你说你是上仙,什么意思啊?”梅长苏又问。
“上仙不过是一个称号罢了。就是比一般神仙强些罢了。”
“啊!还有比你更笨的?!”
白子画点了点头:“多着呢。”
梅长苏仰望着苍天傻了眼:“怪不得呢!看见你,我就知道指望老天是没戏了。”
“怎么这样说?我是个神仙而已,从小修炼而成,我又不是神。”白子画悻悻地答道。
“好了好了,你别解释了,我信!”
“为什么?”
梅长苏伸出手往前指了指,说道:“你这么半天,都没把火生起来。这不是神仙是什么?人家不都说不食人间烟火什么的。对不?”梅长苏嬉皮笑脸地说着,一时间,他仿佛又变回了林殊。这个小笨神仙好像真是很奇妙,看着他笨笨的生着火,却怎么也弄不好,很执着又很认真的样子,他那颗已变得很灰暗的心在突然间又温暖了起来。
“我整日修仙,这些事情自然不擅长。”白子画依旧淡淡地说。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梅长苏说着,伸出手从怀里摸了摸,拿出来一样东西,向白子画晃了晃,说道:“笨神仙,你知道不?这世上,有个东西,叫做火折子。摇一摇,便可以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