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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番外一『一句一伤』 ...


  •   她活了多少年了?青衫女子闭着眸子,整个身子陷在沙发中,任思绪飞扬。她不是早该麻木了么,她不是早就忘却了么。女子笑意中难掩哀伤。是因为那个在她面前哭泣的女子引起了心里那段埋葬了许久的记忆么,又或是自己那段用来说服她也说服自己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可笑。

      青芜,原来我并没有比你好多少。

      风满楼是青城内最大的青楼,它唯一的不同便是此楼内的女子多半都是清倌,除了少数自愿以身侍人的女子。人人皆知,风满楼任何一个女子都是才艺双绝,她们或许没有倾城之色,却绝对是知心知意的红颜知己,也或许是风满楼的此处不同,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

      青城内最有名的两个女子,其一是风满楼的花魁笉(qin)跹,有人道此女一舞足以倾城,但历来无人有幸得见其女之舞姿,另一女便是青城城主青苍之妻花拈香,倒不是花拈香有何绝世姿容,也非她有何惊世才艺。三年前还因战乱而萧瑟的青城,因花拈香的到来于数月内再展繁华,无人知晓她的来历,但在青城城民的心目中,花拈香是他们的神。

      青葙偷偷从家中跑了出来,年方十六的她自小被当做大家闺秀般困于闺房,若不是大哥与大嫂出远门了,她也没法子偷跑出来。她偷跑出来便是想见见那与她大嫂一样在青城赫赫有名的笉跹,大嫂不止是青城民的神,也是她心目中的神,她很好奇笉跹到底有何能耐,竟然能与她那观音般的大嫂齐名。

      青衫女子站在风满楼前,自幼的教养告诉她,她是不能进去的,不仅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是自古人们心中对于青楼女子都有些轻视,即便风满楼内大多是清倌,但在青葙眼里风满楼与其他青楼并无差异。

      风满楼最不同其他青楼的地方便是风满楼向来是白日里最为热闹,夜晚多半是不待客的。青葙看着门庭若市的风满楼,进出的男子多半都很儒雅,不似她之前所想象般的鱼龙混杂。

      看来她是不可能从正门进入了,可她难得出门,要这么回去她真不甘心。

      “笉跹今日不在风满楼,可惜啊可惜。”

      “即便她在,我们也是见不到的。”

      身侧走过两个书生,是刚从风满楼中走出来的,他们的话也落进了青葙耳中。

      哎,笉跹不在,那么进去也没用了。青葙垂头丧气的离开,可她又不想那么快回家,大哥不在家,只有幺妹青芜,可青芜才五岁,没趣得很,她可不想回家带娃娃。

      走着走着,青葙到了城外,听下人说城外有片桃花林,美得很,既然来了,便去那瞧瞧吧。

      春分刚过,春天的气息已撒满青城,草长莺飞,寒冬的冷意早无迹可寻,只有生机勃勃的春意。使得本有些扫兴的青葙在见得如此景物,也渐渐舒开眉宇。

      哇。

      成林的树,颗颗都盛满了粉白的桃花,花瓣出奇的大,片片皆有她半只手掌宽。她似乎置身于世外桃源中,袭来的春风中混着桃花的香味,偶有花瓣随风而舞,落英缤纷,好美。青葙由衷的赞美大自然的美好,看来今天还是有些收获的。

      足下是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曲折幽深入林,显得这片林子寂静绵延。心情好了许多的青葙哼着小曲,迈着步子一步步往里走,这么美的地方会不会有仙子呢。

      路的尽头是一弯池水,碧幽幽的,更衬得桃花艳丽,而那清冽的水面清晰的倒影着桃林,斑驳有致。正打算折回的青葙眼尖的瞧见花池对面有人卧于软榻之上。

      青葙蹙起娥眉,瞧着衣裳似乎是个女子,刻着荒郊野外的怎会有女子卧睡于此。青葙双目蹦出星亮,莫非这林中当真有仙子。

      青葙寻了许久,才在另一条岔路上找到了路,看方向似乎是通向花池那边的。

      她放轻脚步声,小心翼翼的靠近,安睡人儿的面容映入眼睑。

      青葙愣在那,一时忘了呼吸。那是如何的一张面容,眉黛清扫,双目清闭,鼻端清挺,朱唇清薄,面颊清瘦,本不是多么出色的五官偏生长在这般人儿身上却那般艳色绝伦,让人移不开视线,青丝随意的撒在身后,只垂了几缕发丝在颈间,衬得她肤如白玉,一袭月白长裙微微透着嫩粉,粉蓝相间,更衬得女子清丽出尘。青葙心中想着,那女子若睁开双目,定是风华绝代。

      她是桃花仙子吗,为何独自一人睡于此处?

      她好像睡得并不安稳,秀眉蹙起,她做噩梦了么?青葙更为轻微的靠近,她好想抚平她额间的褶皱。

      女子领口微敞,露出消瘦的锁骨,一片白皙凝脂,看的青葙不住的咽口水,她是怎么了,竟然看个女子看痴了。

      榻上女子突然睁眼,盯着青葙。

      她睁眸的瞬间,隐有气势压迫,那双深邃黑黝的眸子却又满是沉静,似乎方才那一刹那的压迫不过是她自己的幻觉。

      她果然与自己猜测的那般,璀璨夺目,只是看她一眼,就要溺毙了,青葙惊觉自己的失态,双手摸上微烫的脸颊,她怎得如此不知所措。

      青葙突然感到害怕,她打扰到仙子睡觉了吗,那仙子是不是会突然就消失。青衫女子局促的揪着自己的裙摆,以图镇定。

      呵呵。清灵通脆的笑声响起。真好听。

      原本低着头寻思要如何开口的青葙听到笑声蓦地抬头,只瞧见仙子浅笑吟吟,又呆住了。她笑的真好看,比桃花还娇艳。人面桃花相映红,便是如此吧。

      榻上女子止了笑声,这丫头好生有趣,不过她是如何到这里的,平常人根本入不了这桃林深处。女子眯起凤目,这丫头很普通,看上去也很单纯。单纯的孩子,是幸福的。

      女子撑起身子,下了榻,是该回去了。

      青葙刚回过神来,便瞧见那仙子转身要走,便开口阻拦,“姐姐,你要走了吗?”话语中满是不舍。

      女子并未回应,更未作停留,直步而去。

      青葙欲跟上,可眼前的女子步伐看似不快,却离她越来越远,她根本追不上。青葙一个闪神,那女子已不见了。

      气色颓然的青葙回到原来那榻旁,坐在上面,空气里似乎还有方才那女子身上的香味。

      自那日起,青葙每日都会溜到桃花林,只是她连等了数日,也再未见那女子出现过。青葙心中存余的希望越来越小,莫非那真是仙子,而她只是有幸得惊鸿一瞥。

      清明那日,天气阴沉,远处有大片乌云倾来,却迟迟落不下雨来,沉闷的让人烦躁。

      因着要去城外拜祭父母,青葙今日一身素衣,头发也是极为简单的挽了在脑后,秀美的容颜略有憔悴,倒添了几分柔弱之美。

      拜祭后,青葙想再去那片桃林碰碰运气,便在回家路上偷偷溜了。

      今日的桃花开得依旧繁盛,只是过于寂静了,没有风,没有声,也或许是因为情绪的缘故,青葙觉得今日桃林有些萧瑟。

      信步走在林中,心情也愈发低沉,隐约听到有筝声,远远传来,悠然淡雅,吹去了心中那点点忧烦。

      素衣女子加快了步伐,直觉告诉她,弹筝之人会是那人。

      紫蓝色长裙的女子盘坐在榻上,双手抚筝,神色安和,群衫无风自飘扬,颇有仙风道骨的韵味。

      那女子并未因青葙的到来而停止,只是神思悠远的看着某一处。青葙也很安静的站在一旁,即便只是这样看着她,她也觉得很满足了,多日的不愉也一扫而空。

      起了风,乌云压过,天色暗了下来,零星落下雨点。

      “姑娘,下雨了,快走。”跑来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丫头,粉嫩嫩的衣裳衬着粉嫩嫩的脸蛋,煞是娇俏。

      榻上女子抬了眸子,望了眼天,收了筝,下了榻,接过粉衫少女手中的伞。

      素手执伞,娉婷而立,眸中依旧一片淡然,未显惊慌与焦急,也未因落雨扫了抚琴的兴致而郁顿。

      雨突然落的急了,打在池面上,不断溅起涟漪,叮咚作响,也扫乱了桃林的斑驳,误了桃花的绽放。

      青葙出门并未执伞,但她并不焦急,只是痴痴的想着,若再任由那女子离开,下次再见不知会是何日。可若她冒昧多问,也不合规矩。

      轻叹入耳,粉紫间或的油纸伞已撑在青葙头顶,蓦然抬头,正是那人,冷清清的脸上并无太多情感,竟如冰冷漠,如霜清冷,朱唇轻启,“日后不要再来此处。”疏漠淡离的语气,说话时,眉眼也是瞧着远处,并无焦点,似乎那飘渺的声音并不出自她口中。

      青葙仰头瞧着那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女子,并未因她冷漠的语气而有所悲切,反倒由心底升了一股暖意。

      “谢谢。”青葙从那双纤细皓白的手中接过油纸伞,扬起温暖的笑容。

      女子并未惊奇也未恼怒,仍旧冷冷淡淡的表情,“我不会再来。”言毕,转了身,携那粉衫女子而去。

      青葙撑着伞在林中站了许久,她是被厌弃了吗,她只要能看着她,如今却连这点痴念也成了奢望。

      青葙回到城中,却未直接回家,只是在城中转悠,心里扫不去的烦躁,堵在心口,很是难受。停下脚步时,已站在风满楼前。

      许是清明的缘故,这日风满楼很是安宁,楼前也并无迎客的小厮,楼内也无吟诗作对之声,倒是显得几分萧瑟。

      “笉跹姑娘要离开,是真还是假?”

      “应该是真的,据说明晚就是最后一晚,笉跹姑娘还会登台献舞呢。”

      “哟,那真是难得,我来风满楼三年了,都未见过笉跹姑娘一面,这说出去指不定没人信呢。”

      一粉一翠的两名群衫女子,似乎是丫鬟的装扮,聊着走进风满楼。

      笉跹要走了?她还没见过笉跹的样子呢,为什么笉跹要走,她要走哪里去?青葙突然有些急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不行,明晚她一定要见到笉跹!

      翌日清晨,青城内人尽皆知,当夜风满楼的笉跹会在众人面前献舞,青城内无论男女老少都挤到了风满楼前,只为一睹笉跹真容。

      风满楼前的小厮也被推推攘攘,快挡不住越来越多围观的人,早上一起床,楼前就挤满了人,他们便在这里挡着不让人趁乱跑进楼里,这都快午时了,别说午膳,早膳还没用呢,眼前这群疯狂的城民,呼喊叫唤着笉跹姑娘的名讳,巴望着笉跹姑娘会出来见他们。

      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笉跹姑娘是何等人物,别说这些凡夫俗子,即便是楼里的人,见过笉跹姑娘真容的也没几个。主子也放话了,没有一百两纹银者,不得放入楼内,否则他们以后也别想吃着碗饭了。

      “安静!”洪亮的男声喝道。一名胡髯满面的男子站在楼上的廊道上,面目有几分凶恶。

      楼底下的人突然就噤了声。站在那楼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青城内最为凶恶的人,也是风满楼的老板之一,胡奉添。

      说起这胡奉添,原是青城内一恶霸,三年前在青城内那是无恶不作,可自从三千年笉跹姑娘来了这青城,胡奉添那厮竟然改头换面,再不为恶,还总是做些善事,是以人人都好奇笉跹姑娘到底如何风华,竟能让青城人人都惧怕的胡奉添洗心革面。

      这胡奉添在楼上一吼,众人哪能不怕,虽说这胡奉添已从善,但余威仍在,生怕惹得他胡大爷不开心,那可不是吃不了兜子走就能解决的。

      “胡某知晓各位都是冲着笉跹姑娘来的,可风满楼地小,实在难以让大伙都进来,是以只要哪位能给得出一百两纹银,风满楼的大门就为他而开,不论男女!”这胡奉添最是会抓机会赚钱,这当会还不趁机大捞一把,那他就不是胡奉添。

      “一百两!”城民怒喝,这一百两足够普通人家过上好几十年了,这不摆明了敲杆子和不让人进么!

      “一百两,只多不能少。若有人硬闯,那也别怪胡某手下不留情!”胡奉添飞过冷目,他虽然如今不再为恶,可当年家中豢养的一些打手可不是吃素的。

      众人寒意阵阵,他们可惹不起胡奉添,要是被胡奉添的人打了,下半辈子也就没指望了。哎,可惜这么难得的机会,还是无法一睹笉跹姑娘的倾世舞姿。

      在胡奉添的恐吓下,除了一些比较富足的人交了银两被放入风满楼,大多数人都散开了,一面叹着可惜一面回首望小阁,指望着能瞥见笉跹姑娘的惊鸿片影。

      一百两。青葙在心里念着,她倒不是没这些银子,只是就这么给了一百两,实在不值。

      嫂子!青葙正当犹豫是回家取银两还是想法子偷偷溜进去时,看到了自家嫂子尽然款款而至,也没交钱,竟被请进了楼里。

      “大嫂!”青葙呼喊,如果能和大嫂一起进楼,那倒是件不错的事。

      回首的是一名玄衣女子,并未如一般女子般裙钗装扮,而是男子般的长衫,一袭青丝只是简单的在脑后盘了个髻垂在身后。一身玄衣衬得她肤质白皙,凝眸寒澈,竟让人看得有几分惧意。

      “青葙?”花拈香似乎没料到自家小姑子也会在此,端华的容姿,如画的眉目,瞧着竟有几分不真切,一双寒目更是深不可见底,只是那么瞧这人就让人觉得不可逼视。

      “嫂子。”青葙笑嘻嘻的牵住花拈香的手臂,也顺势溜进了风满楼。

      那些小厮本欲阻拦,可听见青葙竟叫唤他们的贵客大嫂,想来也是不能阻拦的,便也未作何举动,只是拦着其他一些想要趁机溜进去的客人。

      “瞒着你哥偷偷溜出来的吧,你吖,都这么大了还这么调皮。”花拈香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语气也很是宠溺,嘴角略扬起的弧度更让青葙觉得自家嫂子庄华得不似凡人,这样的风华岂是常人所能拥有,这世上哪能找出比嫂子还绝代的。除了桃花林中那惊鸿仙子般的人。

      “嫂子~”青葙撒娇般的往花拈香怀里蹭,她知道嫂子最是吃消不了她这一套。

      花拈香也只是淡淡一笑,“你这鬼灵精,也是冲着笉跹来的吧。”青葙心里想什么哪逃得过她的眼神,宠溺的摸了摸比她还矮上一些的青葙,眼底多了抹似有可无的哀伤。有些事是注定的,此劫,她是难逃了。

      “还是大嫂最聪明。”青葙咧开嘴大笑,就知道大嫂最宠她。

      “好了,快些进去吧。”花拈香拉起青葙的素手,抬首间掩去那半点悲切,也将楼里一扫而过,那人还未出来。

      “恩。”青葙昂首阔步,有了嫂子做后台,她可有气势多了。不过嫂子和风满楼是什么关系,为何这么轻易的就被放行了,等会找个机会好好问问。

      以舞台为中心,楼里成圆形环绕,楼下的多半是一些附庸风雅装模作样的有钱人,多半文人都在楼上的包厢内。青葙坐在楼上,朝楼下看。

      众人都在交头接耳谈论着笉跹的模样,舞台上几名伶人抚着琴,拨着琵琶,吹着萧,调子很舒缓,轻轻弹拨去了等待人心中的几分焦躁,几个丫鬟在人群中穿梭,侍应的很是得体。

      青葙正欲与花拈香搭话,却见方才花拈香所坐的位子上无人,问了嫂子的丫鬟才知嫂子是去见什么人了。

      刚过午时,距离笉跹献舞还早得很,怎么打发时间呢?青葙百无聊赖的离了包厢,打算逛逛这花满楼,指不定还能一睹笉跹芳容呢。

      青葙溜到后院,躲着来来去去的丫鬟,好在那些丫鬟很是忙碌,且那些丫鬟容貌也毫不逊色,有些甚至比青葙还要娇美几分,裙钗也比一般人家的丫鬟好得多,若还在大户人家,这装扮也与那些千金小姐无异。因而青葙在后院逛了许久,也没人特别注目,只以为她是一个丫鬟。

      “你当真决意如此?”

      青葙走过一间素雅的小屋附近时,听到熟悉的声音。是嫂子的声音。

      “是。”清冷暗哑的回应竟也有几分熟悉。

      青葙附耳在窗边,透过窗间的缝隙,只瞧见嫂子面对着她,只是另一人背对着她,瞧不见面容。嫂子眉目间竟有几分忧愁,神色也有些不定。在她印象中嫂子一贯都是自信毫无哀愁的人,似乎只要有嫂子在的地方,就有明媚的阳光。到底是何事,能让嫂子都变色。

      “姐,是她闯进了那里,这么多年了,只有她一个。不是我非要她,而是她的命。”背对的女子声色竟有些担忧。

      嫂子还有个妹妹?从没听嫂子提起过啊。

      “或许真是她的命。”花拈香也只是低低一叹。

      “姐,他对你好吗?”
      银白色长裙的女子转过了头。

      是她!桃花林中的女子。

      “他待我自是极好。”花拈香提及那人时,面容羞怯,红云入鬓。

      “他,知道吗?”清冷的面容起了几丝烦忧。

      “不知。”花拈香轻轻一笑,“笉跹,我并不后悔。我只想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时日。”花拈香的表情坚定而欣慰。

      笉跹,她就是笉跹!无怪乎她有此容颜,试想除了她,又有谁能是笉跹呢,也只有这样绝代风华的她才能与嫂子相提并论。

      “阿姐,笉跹很欣喜呢。欣喜阿姐找到了好归宿,欣喜自己总算熬到头了。”她们身上的重担,已然压了她们太久,阿姐选了一种与她不同的结束之路,但终归要结束了。“阿姐,这无止尽的岁月,太折磨人。”而她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她也来了。”这一切冥冥中都已注定,当年她私心丢下属于她的责任,只为了她所爱的那个男子,可这一切终究逃不掉,只是一切皆因她而起,为何不是报应在她的身上,而是她身边之人。笉跹,阿姐早就算出你与她皆有此一劫,劫数已定,不过是上天的一番作弄,可阿姐却无力助你,只期望你们二人勿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恩。”想起那个有点呆呆傻傻的丫头,笉跹心中倒觉得有些惊喜,虽然她知道定会再遇那丫头,却没想到是在今日。

      “那你好生准备,我先出去了。”花拈香关门而去,临走时瞧了一眼小屋的左侧墙角,却也未多留,转身而去。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生老病死,爱恨贪嗔,皆不过自然,只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青葙待花拈香离开许久后,才从左侧的墙角走了出来,好在墙角这有一处角落可躲避。

      大嫂为何从未在家中提及她有个妹妹,还是风满楼的笉跹。她们姐妹二人似乎有什么秘密,说的话太深奥,好多她都听不太懂。她总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进来。”屋内有人喝道。

      被发现了?

      青葙推门而入,只见笉跹侧躺在床上,慵懒至极,一双美目甚是暧昧的盯着她瞧。

      青葙局促的捉着裙褥的下摆,试图缓解心中的紧张,时不时抬头瞄笉跹,却又迅速低头,姣好的面容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这个送你可好?”既然她来了,也省了她的力气,有些事终究是要交代的。

      玉瓷一般的纤细手掌中托着一把白玉钥匙。对面那女子笑得甚是好看,晃了青葙的眼,迷了青葙的心。

      “真的?送我?”笉跹竟然要送东西给她,可为什么是把钥匙呢?

      “恩。”清冷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呐,拿了我的东西,可是要为我做件事的哦。”这傻丫头很好骗。笉跹低头掩去不忍,看着青葙单纯而真诚的面孔,她有些犹豫,可她不能在此刻心软。

      “若青葙可以做到,定不拒绝。”青葙鬼使神差般的没有丝毫犹豫,从见到笉跹的第一眼起,她打心底就认定了笉跹是个仙子,既是仙子,决不会害人。只是她不知自己可有那能力,做好笉跹交代的事情。

      “做这把钥匙的主人,且绝不丢弃它,除非你为这把钥匙找到新的主人。”只要契约成立,她就解脱了。

      “恩。”青葙想都不想的应首,不就做把钥匙的主人有什么难得,何况这是笉跹送她的,她岂会再随意送人。只是青葙绝没有想到她此刻的承诺就此改变了她的一生,或许她的命运在遇到笉跹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改变了。日后数次回想,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答应的吧。因为她实在无法拒绝笉跹的任何要求。

      “谢谢。”对不起,青葙,请原谅我的自私。

      笉跹送她东西为何还要道谢?青葙满是不解。致谢的难道不该是她吗?

      “青葙,此后你将拥有永恒的生命,直至玉钥有了新的归宿。”原本打算瞒着她,等过些时日再告知与她,可青葙真诚的双眼,让她觉得很是愧疚。“这把钥匙会带你去往古越松涛,那之后,古越松涛便是你的归宿,你且不能再与亲友再会,也绝不能将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不然无论是那人亦或是你,都会承受灭顶之灾。”笉跹眼中闪过哀色,“这几日你且回家与家人再聚聚,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那你会如何?”

      出乎笉跹的意料,青葙非但没有责怪与怒骂于她,反倒关心她的事情。

      “脱离这凡尘俗世,断绝所有亲缘情缘。”笉跹扬起一抹苦笑,这样的结局她盼了数千年,可真到头了,却仍觉得有所遗憾,她亏欠青葙太多,而她再难偿还。

      笉跹要离开,而她也将与家人永远分离,为何会如此?青葙捂着胸口,不可思议的望着笉跹。长生不老?断亲绝情?这便是她日后的生活?不,她不要长生不老,不要离开家人,更不要笉跹离开!为何她被扯入了无尽的岁月不能脱身,而笉跹却独自撇开这一切!

      “你知不知道,我会恨你?!”清泪溢出眼眶,挣扎而痛苦的身子摇晃着,空虚而无力。

      笉跹抬起头,将实现投向更远的地方,“恨我只会让你自己更痛苦。”若青葙怀着仇恨过下去,那她迟早会堕入魔障,无论如何,那是笉跹不愿见到的。

      “我恨你!我恨你!若不恨你,你让我如何去渡过那漫长而无期的生命!若不恨你,我拿什么继续活下去。”青葙止不住嘴中溢出的哭声,跌坐在凳子上,笉跹怎可对她如此残忍,在她满怀所有美好幻想的时候,声声打破她所有的期冀,甚至让她不能恨。

      “那你便恨吧。”青葙,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所有的情感皆乃虚无,在你漫长的生命中,我与我所带给你的一切终将烟消云散,那时你将不再痛苦,因为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去执着。

      笉跹打开房门,仰起头,望着那一片晴天。只是谁无执念呢,连她都有,只是她觉得青葙会与她不一样。

      “你且静一静吧。”笉跹关门而去。

      她就要走的那么急嘛,甚至不愿让她再多看她几眼,她连一丝温柔都吝啬给她。啊……青葙放声痛哭,哭声中全是绝望……

      笉跹关了门后,并没走远,听着屋内人歇斯底里的挣扎痛哭,她的心竟也有些疼痛,她不敢多看青葙一眼,只是怕自己后悔。她是个自私的人,她将原本属于自己的绝望与痛苦全推给了青葙,而她甚至没有勇气对青葙说一句对不起。

      三日后,青葙坐在家中,双目无神。她已经这样坐了三天,她没有去看笉跹三天前那夜的绝世之舞,她已整整三日,未曾开口。

      “葙儿。”花拈香踏入青葙闺房,看着短短三日就憔悴的不似人样的小姑子,心中连连心疼与亏欠。是她与笉跹负了青葙。

      青葙依旧穿着三日前的衣裳,这三日她甚至不曾就寝过,只是偶尔闭上眼,可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笉跹,然后只觉得心更痛。

      “笉跹她在云泥庵,今日她就要剃度了。”葙儿心中对笉跹到底是恨还是……

      青葙嗖的一下坐了起来,飞奔出房。

      花拈香摇头叹气,真是孽缘。她能做的也就止于此了,只盼着那两人好生了断,命运的轨迹却是无法扭转了,只是可怜了青葙那孩子,她还那么年轻,有太多还未曾经历。

      笉跹,你当真不曾后悔过吗?

      青葙赶到云泥庵时,只瞧见一素衣女尼扫着地。

      那女尼只是静静的扫着地,并未抬目瞧过青葙一眼。

      “笉跹……”她还是来迟了。

      女尼依旧低头扫地,似乎未听到那声低低的呼唤。

      “哈哈……”青葙放声狂笑,笑得眼泪不止。笉跹,你真狠。

      “佛门重地,施主请回吧。”依旧是那张不可直视的绝世容颜,可曾经那双璀璨若繁星的双目却平静如一汪死水,她的眼中甚至没有她的影子。

      “我走!”事到如今,青葙依旧无法对她说出狠绝的话,甚至无法去拒绝她任何的要求。

      女尼望着那走远的孑然身影,泪流满目。刮过一阵狂风,吹落了女尼的发帽,一袭银白色长发随风而舞。

      “为什么不告诉她?”花拈香不知何时站在了笉跹身后。

      “说与不说,无甚差别。”都无法改变青葙的命运。就让她怀着悔恨渡完她最后的寿命,这本就是她欠青葙的。

      女尼转过身子,继续扫地。

      “笉跹,你可曾怪过阿姊?”当年若不是她不肯承受自己的宿命,笉跹也不会代她承受,如今青葙与笉跹也不会有这般纠葛。

      “忘了。”女尼收起扫把,转身入厢房。

      忘了……忘了最初,忘了现在,也忘了最终。忘了爱,忘了恨,也忘了所有。

      半年后,一袭烟青色缎袄的女子踏着台阶,望着山上那座云泥庵。已入了十月,寒风冷骨。原本郁葱的树林也一片萧瑟,毫无人气。

      庵中空无人影,似乎已荒芜了许久,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一股灰尘的味道,转角背阳处青苔遍布,庵后的一处莲花池内也只有几片枯黄灰败的莲叶。

      女子踏着枯叶走向后山,碎碎的声音回荡在山中。

      一座墓碑屹立在寒风中,坟上布满了杂草,无人打理的样子。

      花笉跹之墓。

      女子捂着双唇,跌在墓前。右手抚上墓碑,颤抖着,不可置信。

      “不……”声嘶力竭的呼喊。

      笉跹不会死的!她不信!不信!

      “啊……啊!”她甘愿去承受一切,换来的只是笉跹的离世,那么她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她怎么可以丢下她一个人,就那样的离开!让她绝望的活着!笉跹,你怎可如此残忍!笉跹,我真的恨你,恨你独自解脱,却让我永无希望。

      长生不老,呵呵,多么可笑,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却是她最大的梦靥。

      这是对她的惩罚吗?惩罚她爱上不该爱的人。那这真是最残酷的惩罚!

      何堪生死匆,凝噎成恸。不料情如风,枉成流年。

      【点评】

      这篇故事中依旧有很多谜题,真正的起源还未提及。只是在此已剧透许多。
      通过此篇,大致能猜想音乐故事吧内的人大抵都是经历过一番痛彻心扉的,她们原本也不是故事吧内的人。
      古越松涛,便是音乐故事吧在古时的称谓。得到玉钥的人也就会成为古越松涛的暂管人。
      走进古越松涛的人都背负了一般人不知晓的命运,他们有着常人羡慕的长生不老,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长生不老不是赏赐,而是惩罚。
      花拈香似乎是个例外,逃离了古越松涛的束缚,但她的惩罚并不会比笉跹好到哪去。
      古越松涛或是说音乐故事吧中的人,是被时间遗忘、被命运折磨的一群人。
      至于音乐故事吧为何会存在,若有机缘,会在以后的故事中以番外的形式道明。
      这篇番外内的谜案也会在之后的故事中见缝插针解释的。似乎我越写谜题越来越多了,擦汗。
      花笉跹是真的死了,看官们不用质疑。每当古越松涛有新的暂管人,上一任暂管人就会失去长生不老的能力,迅速衰老并死亡。
      从青葙遇到笉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会有好的结局。
      青葙是爱笉跹的吧,不然怎会甘愿承受那样的命运。至于笉跹是如何想法,还是留给大家猜想吧。
      再次透露一下,花拈香问笉跹为何不说的那件事,很重要哦。有兴趣的可以猜一猜。
      写这篇番外其实也是为了雪之华那篇里面的谜题解开做个铺垫。
      下一篇故事会回到正文,继续现代风格。情节构思已成形,只是还未下笔。尽量写得比这篇快些。
      也曾考虑过一些想法,至于喜剧也是想过要写的,只是至今尚无好的素材,若有好的灵感,不会错过。
      似乎我的文里面,女主都是走的淡定风,看得多了,也是会腻的吧,我似乎快要写腻了,只是我写这样的比较擅长。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尝试走一下腹黑或不淡定风,改变一下文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番外一『一句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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