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神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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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牵牛花，
晨雨染成紫。
***
“夏川。是你的后代，京都第五十八代守护神。”夏川的唇边缓缓拉出一个微笑，对于即将可能得到的她迫切已久的东西，她却并没有表现地太过热衷。
她只是带着一贯的、温柔的笑意，对着她的先代，介绍了一下自己，而后她交叠起双手，静静地站在那里，“如果是我的记忆，我很乐意取回它。”
白川仅剩的残破的灵魂并不能支撑她做出太多表情，但很明显，对夏川这样的态度，她是满意的。
“我是有条件的。”白川歪了歪头，像是在从不同的视角打量自己的后代一样，“你似乎不像小川那样莽撞，也不像星川冷酷，这很好。”
她忽然报出悠久时光前的两代守护神之名，让夏川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弄不清白川的意思，夏川在怔楞之后微笑以对，她在等着先代的下文。
“但你这样也是不行的。”白川细眉一挑，她直直地望着夏川的眼睛，问道，“如果你知道了你的过去，你会反抗吗？你想改变吗？京都守护神的命运。”
未等夏川回答，她又道，“若是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无所谓，那么这份记忆，我不会交付给你，你直接略过我往前走便是。若是你有勇气面对你的过去，面对你的命运，我会将它给你。”
白川的目光移向了深红色的鸟居，本该属于她的地方，却没有出现她的记忆，“我是想改变的，命运。所以我成为第一个牺牲者，但是我不会后悔。”白川微微眯起眼，“我是高天原第一个自我裁决的神明，可这是必要的，我不会走上那份命运，我希望你也不会。”
“母亲……包括高天原的大家并不知道内情，他们只想单纯地封印住你的记忆，不让你走上注定悲剧的命运，可那是不对的，如果按照他们的路往下走，那才是灾难。”
夏川一直没有说话，她隐隐地察觉到了白川的意思，渐渐地她连唇边的笑容都消失了。
“我在裁决前分出了一小部分灵魂存于远古神迹中，非常微小的部分灵魂，仅仅只能支撑我与你的这次谈话。如果你选择直接离开，那么我与你见面的事，就不会再翻出花样。我仅存的力量，不能让我等到下一个京都守护神了。”白川静静道，“过于渺小的灵魂碎屑并不会影响换代，可能也是因为你完好无缺地出现，他们才没有人察觉我还在远古神迹里。更何况，寻常这里只有天照神可以来，所以大概不会有人留心吧。”
“我还存在于世时，只是对那个可怕的可能性抱有怀疑，但我的死亡让我确信，那的确是真的。夏川……是吧，五十年前天照神与母亲来到这里，她们想封印远古神迹里你前半生的记忆，但她们没有想到我留在这里，我用我的记忆，替换了你的记忆。”
白川静静地伸出右手，在她摊开的掌心上，有一团耀眼无比的亮光。
“你要怎么选择？夏川。”
开启反抗命运路程的钥匙就在面前。
答案很简单。
夏川低垂了眼睑，她望着白川手上代表着记忆的光团，恍惚间忆起，好像在古早时期，除了一代，到平安京以前，所有的京都守护神都是白川这样的。
高傲不羁、磊落大方。
或许白川这样的守护神，才最有力量对抗命运吧。
她弯弯唇角，而后抬起头，望向白川。
掌心的光团忽而腾起，以缓慢却稳健的姿态飞向它的主人。
“改变它，夏川。”白川很满意地笑了一下。她话语高傲，对着同等地位的后代，却像位在发号施令的女王，“神力的限制，我不能看你的记忆。但我确信，你也是因为他，因为那件东西，才会遇到这样的事。”
“改变命运。”她重申道，“京都守护神的命运，不该被禁锢在神罚与莫须有的宝物之下。”
“牺牲者太多。”她面容冷硬的线条上出现了些许怜悯，“守护神的命运，更不该牵扯上毫无关联的人类。”
光团静静地悬浮在了夏川的掌心，现役守护神慢慢地，收紧了五指。
“是。”
白川深深地望了眼夏川，随后退开两步，为她让出路，“走吧。”
夏川点点头，她握着自己的记忆，迈开步子。
在与白川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听见她说，“我们是自由的。”
等夏川回过头去看时，坂道上只剩下了她一人。
白川仅剩的灵魂碎屑，在完成了正式的使命交接后，消失在了黑暗里。
“是。”黑暗里只有夏川的低语，她敛下眸子，重复，“我们是自由的。”
若是由南一路往北，京都的城市会迎来尽头，京都是寂凉的。鞍马、比叡二山横亘于京都北面，入夜后的景色便显萧条，京都是荒凉的。但京都是高傲的，桓武迁京后京都便是日本的骄傲，它的价值无与伦比。京都是矗立于历史长河中的瑰宝，它是自由的！
她是京都。
她们便是京都！
夏川抬起手，她摊开掌心，用紫罗兰色的眸子注视着悬浮于面前的光团好久好久。而后，她猛地握住了掌心的光团，刹那间光芒大涨，数以万计的光点以不可逆转之势涌入她的体内……
远古神迹的一隅被光芒照亮，继而再次沉默入黑暗。
***
时间是绿树成荫、夏炎晃晃的闰五月末。
于嘉永元年诞生的第五十八代京都守护神夏川，在年满十七岁时第三次踏上了所属于自己的土地。这次重点是看看鸭川，听木白说，鸭川的守护神都是些很可爱的小精灵。
夏川当然不会怀疑这位五十七代留下的神器——外貌与普通老爷爷一般无二的木白是先代所收的神器，在五十七代换代后，被留下的神器自然成为了第五十八代守护神的辅佐官与道标。夏川从小就由木白陪着长大，对他的信任甚至高于对母亲玉依姬的。
自上游的贺茂川绵延到下游，无论季节，鸭川总是以一种最平缓的姿态流过京都的心脏。身处热闹中心，却是不骄不躁，安安静静地担当着中轴的任务，安安静静地为京都带来生机。夏川总是想，这会不会是受了初代守护神的影响，不曾发出喧嚣，总以温柔之姿滋养万物。
从来都是听木白说起，前两次来京都也只是远远地望过鸭川的尽头。虽说只要在京都随便走走便能绕至河水边缘，但可惜之前年幼的夏川都没有机会在城市内走动。如今终于来到了鸭川边，终于见到了鸭川。
全长三十一公里，生命之河太长太美，贪恋美景的守护神在道标的许可下，留在现世足足一周之久。
路边的树叶在微风过后发出沙沙的声音，并不高大的树木在阳光的帮扶下于河岸边投下一片浅浅的黑影。夏川提着裙裾，在河岸处寻了一处阴凉平坦之地蹲下。身后的木白故意咳嗽一声，夏川知道这是道标在提醒自己注意姿态，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真的不想分心去注意什么姿态嘛。
——因为鸭川精灵们，真的太可爱了。
成年女子手掌般大小的身体，软蓬蓬的发，圆鼓鼓的脸，流水般清绿的眼睛……更出彩的是，她们周身都围绕着一圈细小的水纹，而随着她们的动作，水纹也会随之改变。
这是来到现世的第九天，在道标木白的通知下，鸭川各河段的守护精灵齐聚一处，等着与第五十八代京都守护神的见面。
早在夏川出现在河岸边时，这些小家伙就一个接一个地从水里蹦出来，高声地喊着“是夏川大人！是五十八代的大人来了！”
她们在蹦跳时身边的水纹都变成了圆滚滚的小水滴串，再配上可爱的小身体，让夏川几乎是一眼就欢喜上了。
心态尚且稚嫩的守护神微微俯下身，她挽起袖子，伸出手去，鞠出一捧鸭川的河水，有机灵的小精灵纵身一跃，跳进了她的掌心。唇边浮出一抹满足的笑，夏川高抬起手，正欲仔细瞧一瞧掌心的精灵，忽而就听身边有人说话——
“我听附近的孩子说，最近这里总有奇怪的少女出现，就是你吗？”
鸭川河边并不乏行人，因为普通人类无法看到她的缘故，夏川也没有故意挑选人少的地方。她只是凭着心情，随性地将一条道走到直，选择了这里的鸭川河段罢了。
因此最初，她并没有在意人类的话语。
想必是在进行什么对话吧？她想。
但很快她就发觉了哪里不对，话里先前提到“少女”，可周围并没有人类女子经过，那么……这个人类是在跟她说话？他可以看见她？
夏川心下疑惑，她不确定地看向了之前开口的人类。
入目先是一片温和的浅葱色。
再往上，是线条柔和的下颌，是唇形好看的嘴巴，是高挺的鼻梁，是深褐色的双眼。纵使是向来没有正式和人类打过交道的守护神也不得不承认，这幅面容即使是在高天原的神明中比较，也属于上乘吧？
出众的样貌使人类男子一下便成为了周遭风景里的亮点，一眼望去他是温润的，但细瞧之下，好像又能感受到那股隐藏起来、只消一根引线便能爆发的强硬武力。守护神的目光自他腰间的打刀上一滑而过，她想，木白说过，带刀的是武士。
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武士？
明明若是将他细看，各处拆分来观察，无论哪处都是复杂的要素。懒散的姿态，暗含锋芒的眼睛，柔和的气质，带着锋利的刀……那么多的复杂点糅合在一个人类的身上，居然可以得到极大的调和。
真是不可思议。夏川抿出小小的笑容，她歪了歪头，继续看着帅气的男性。
她知道武士是什么，前些天沿着鸭川走时也遇到了些纳凉的武士，木白也与她讲过在如今的时代，武士的地位与作用。所以守护神想，武士里也有像他这么白的人吗？
不止惊诧于他的肤色，夏川还注意到他的唇色并不像寻常人类般红润，甚至还带着些黑紫。但奇怪的唇色并不影响他五官清秀的美感，他弯在唇边的温和笑容，隐隐还带着些孩子气。
哦，对了。
“你……”守护神稍稍敛去了些笑意，她微微睁大了眼看过去，轻声问道，“是在对我讲话吗？”
来人眨眨眼，似乎是在对她的问题感到不解。不过很快他就给出了答案，随之唇角弧度的拉大，他点点头，答道，“是啊。这里除了你，也没有别的少女了吧。”
“人类？”还是人神？又或者，是高天原的哪位神明乔装成人类在现世游历？还是……药郎先生那类的？
守护神的第二个问题很明显问住了先行提问的先生，他身形明显一顿，有些迷茫地眯起眼，“什么？”
“不。”夏川连忙摇头，她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我乱讲的。”
“哦！”他煞有其事地配合她的话，还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无聊，噗嗤一下笑开，展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而后，他维持着这样的笑意，再次看向河岸边，“所以，孩子们说的那个可疑的少女，就是你吗？”
他在三步外的树下注视着这里，长长的睫毛因眼睑的轻微动作而产生了细小的颤抖，在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虽然说了可疑这样的词，话语也比较像盘问，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腰间的刀刃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鞘里，俊秀的人类男子抱着双臂靠在树上，他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仅仅只是认真地，注视着她而已。
斑驳的叶影轻轻摇晃，夏川缓慢地眨了下眼。捧着鸭川精灵的手微怔，力道松懈间，掌心的河水淅淅沥沥地从指缝间流走……
叶间蝉鸣一声高昂，夏天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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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礴倾泻的时光流入浪花跌宕的历史，汇聚于一海，流溯着的冗长回忆带着美好带着悲伤渐渐止息，轻缓流淌的粼粼水波印着思念的星星萤火，向死而生……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神无】-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