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神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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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充耳闻，
风打芭蕉雨打盆，
辗转梦难寻。
***
一夜无眠；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便从八重垣神社起身回出云大社。
八重垣神社内的神使们将神明一行送至鸟居处便止步，领头的神使跨出一步后弯腰行礼，“路途辛苦，还祝各位大人一切顺利——诚姬殿下！即将启程去往出云大社了，您可以醒一醒了！”
让素来端庄的神使话说一半蓦然变色的原因，就是八重垣神社供奉着的诚姬。少女模样的神明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被点到名也依旧没个正形，拖长音调回：“知——道——啦——！”
众神使：…………
领头的神使迅速向夏川鞠躬道歉，“万分抱歉守护神大人！我家主人一向……一向……一向……哎！还请夏川大人多多包容了。”
夏川眉眼弯弯，“不……”她看向斜斜地靠在石柱上眯着眼的诚姬，柔和道，“是我的错呢，如果不是我提出要来八重垣神社，诚姬殿下也不必——！”
守护神的话被诚姬哈哈一笑打断，八重垣的主人抓了抓脑袋，一爪子勾上夏川的肩膀，“哪有这种事啦？明明就跟你没关系啊小夏！”
她歪歪倒倒地倚在夏川身上，嘻嘻哈哈地捏了把她的脸蛋，“就是你没说要来，我也会溜回来的啦——阿兴那臭女人去年在我这儿许了个愿结果没灵验，前几天晚上天天坐我床边盯着我睡觉，搞得我昨天在神议上打瞌睡还被天照大神瞪了一整天。”
阿兴是另一位女神的名字了，八重垣神社的诚姬和谁都聊得来，但夏川却不是很了解。于是神明只微微一笑以表回应，出声的是昨晚的小不点神使，她皱着脸，委屈巴巴，“八重垣神使不能实现那位大人的愿望吗？”
诚姬又哈哈一笑，“镜池许愿又不是百分百灵验的啊！不如说，能有现在这个准确率，让八重垣结缘圣地之名在外，不至于让人类断了对我的供奉，我就该感谢命运开恩啦。”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啦，人类许愿还能靠神明，神明许愿就只能仰仗命运啦。”
“呜……”
“好啦，我们该出发啦，不然就赶不上九时的神议了，走啦走啦小夏，嗯——还有一直跟着小夏的付丧神小清光是吧？走啦走啦！”
一直静静地站在后方的清光猛不丁地就被点到名，他一怔，迅速反应过来时，诚姬已经牵着夏川的手走出一段距离了。
清光只好赶紧与八重垣神社的诸位神使打过招呼，再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因为八重垣神社的特殊地位，其所供奉的主神诚姬虽然算不上正一位神明，但从某些角度来说，这位倒是比一些正一位神明还要吃得开。诚姬这个风风火火的个性也是这样养出来的，本来就是有着特殊地位的神明，再加上存世近千年，她更是不在乎什么神位的差别，对谁都能以同样的态度相对，谈话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叫人讨厌不起来。
付丧神追上神明们时，诚姬正拉着夏川问她要不要吃外郎，跟着她一起去出云的神使在逛街时买多了，诚姬就想着干脆给大家分一分，除开昨日下午分掉的以外，她那里还有一些。
而前夜才得到了一大堆点心的夏川自然是拒绝了，诚姬也不在意，她背着手，说起了神明间相互送礼物的事。
“嗯——除了一年一次的神议，大家能全部聚在一起的机会还真是没几个呢。只是每一年都是互赠点心什么的，还真是有点厌烦了……啊，虽然我这么说大概不合适，因为我自己也送的点心？”
夏川回以礼貌一笑，并未作答。
诚姬咂咂嘴，又忽然神神秘秘地挤了挤夏川，“对了小夏，我昨日傍晚先一步赶回八重垣时，有在出云门口看见佐野那臭小子的道标带着其他几个神器，抬着块重物进去了，上面蒙着铭仙染的布料，天色又暗，里头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猜，应该是准备送给你的——”
“诶……？”
“哈哈，这是什么表情啊。”诚姬笑嘻嘻地捏捏夏川的手，“应该是昨晚就准备给你的吧，只是佐野应该没想到你来八重垣了，你们正一位的位置在一块儿，一会儿神议的时候要是遇上了，你可千万别提我说过这件事，也别提八重垣什么事，不然那小疯子说不定要来找我麻烦呢——拐走你啦，泄露情报什么的。”
她对夏川眨眨眼，“我呢，就先告诉你一下，小夏你有个心理准备就行啦。别的就当他无事发生好了。”
夏川被诚姬的搞怪表现逗笑了，她点点头，“本来就是我提出的任性请求，自然不会让他怪到八重垣神社身上。”
“嗯嗯，小夏，真好啊……”诚姬一脸安详的表情，她摇摇头，“我就不跟你多讲佐野了，总之，你们见上一面也不容易，就趁着神议期间好好相处吧！”
诚姬打趣的话语倒是让夏川愣了愣，好半晌，她才低垂了眸子，轻轻地应了声嗯。
而作为近侍，清光一直跟在两位神明的身后，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自然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耳边依旧是诚姬的声音，“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啊？是昨天许愿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哎呀，那个不是百分百灵验的啦，安心安心，别难过啦。小夏这么好看，还是笑着更好呀。”
嗯，这样才对嘛。
清光这样黯然地想着。
八重垣的主人都说，这并不是百分百灵验的了。
所谓的结缘与否，还是有关于命运，有关于当事人吧。
他忽然又想起昨夜他们肩并肩在一起许愿时，夏川那张对着左边下沉的纸条。
后来的幻觉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时间竟然忘记，出云大社就位于二人的左侧方位。
那里，有着京都守护神夏川的正牌未婚夫。
***
回到出云大社，刚走入正门没几步，神明一行就与等在正殿的雷雨神撞了个正着。
掌管神罚的雷雨神是大忙人，属于忙起来能几年几年的都不回高天原的那种。这次神议距离佐野与夏川的上一次见面就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守护神搬回高天原，宴请众神，他都没能找到时间去露个面。
所以这一次，当佐野与夏川面对面时，他的反应就有些微妙了。
“夏川。”他扬着唇角，放轻了声音唤她的名字，“本想昨晚去找你的，结果被告知你去了八重垣，索性就今早在这里等你。”
诚姬一脸完了的表情。
“我有东西要给你。”佐野忍不住笑，“不过既然你与诚姬殿在一起，应该是知道这件事了吧。昨晚涉回来说搬运之时撞见了诚姬殿下，你又去了八重垣，我就知道瞒不住了。”
“……”八重垣神社的主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川还记得答应诚姬的那些话，她轻叹一声，走近两步，望着佐野道，“是我提出要去八重垣的，与诚姬殿下无关。”
佐野微一颔首，他握住夏川的手，“我知道。我虽是掌管神罚，但也不希望诸神都如此惧怕我，尤其是你，なつ。”
“更何况……”佐野望向诚姬，真诚道，“我也算是在诚姬殿下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就算真是殿下将夏川带走，我也只好看着啊。”
在场年纪最大的女神眼皮一跳，她对着佐野恶狠狠地比了个手势——猛然被提及年龄，让她这个总保持少女模样装嫩的神很不好意思啊。
“那我这个妈妈辈的就先走了。”诚姬哼了声，“臭小子下次再敢提我年龄我就抽你！”
佐野含笑应了句，“是。”
诚姬又笑眯眯的看向夏川，全然的好脾气模样，“小夏，那我就先走了，你下次可以跟这个臭家伙一起来八重垣玩呐。”
夏川扬起微笑，对她点点头。
八重垣的主人离开后，正殿门前就剩下了佐野、夏川、清光以及跟随着雷雨神的两位神器。
“走，去我那里。”交握着的双手一使劲，佐野就将夏川带到了身侧，他咧开笑容勾住她的肩膀，将她裹入自己宽大的披风里，“你会喜欢的。”说完他侧头看了眼一直跟着后面的清光，“清光也来吧。”
“不了。”夏川忽然出声，她伸手扯住了佐野的袖子，“我一夜未归，母亲那里的神使又每日都会进屋侍奉，不能让母亲知道我去了八重垣，清光要回去替我遮掩一下才行。”
“哦这样，也行。”佐野随意的应了，又装作无意地顺口一提，“那你怎么忽然想到去八重垣？”
夏川轻抿唇角，“突发奇想而已。”她回头望向清光，“回去吧清光，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清光犹豫了下，说实话他是不想见到两位神明同框的，但就这样把夏川留下，他又很不放心。
稍稍思考了一下，再对上夏川注视着他的眼神，清光才点了头，“是。那我就先回去为主人做准备了。”
得到夏川的轻声回应后，他脚步一转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佐野自然带着夏川往另一边去了。
在两方都走出一段距离时，清光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高大的神器走在神明们身后，将两位神明的身姿掩去大半，佐野又将夏川裹入了自己的披风中，这样的情况下，他连夏川的背影都看不全。
握着刀柄松怔着神情望了小半会儿，清光才自嘲般的笑笑。
果然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做梦吧。
而且……而且就算听说了五十六代的事又能怎样。丰川殿下的丈夫是了不起的人物，夏川也说若是他愿意重掌神格，必定会回到正一位的神位。想来……这也是两位顺利结合的助力之一吧？
可以啦。清光自我安慰着，昨夜的幻觉就够让他在余下的岁月里细细回味了，其他的，就不再奢求了吧。
他不能，带着夏川一起下地狱啊。
就当他昨日的彻夜无眠，昨夜充斥心中的喜悦，都化作河水赋予鸭川了吧。
***
正一位神明分到的屋子都很大，除开神明与神器们的居所外，还有几间房间充当仓库使用。
佐野就将夏川带进了其中一间，他说要送她的东西也一眼便能分辨出——偌大的房间里只摆着那一样物品，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神器们止步于门口，佐野牵着夏川的手走近那物品，再伸手掀开了挡在上面的精美布料。
而在看清那件物品的原本面貌后，夏川一时间微微睁大了眼。
送礼之人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她很喜欢，于是伸手揽住她，弯下腰凑到她颈边卖乖，“喜欢吗？”
“兰奢待……”夏川伸手抚了抚那粗糙的木料面，“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喜欢不就行了么。”佐野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起身，他捉住夏川的手捏在自己手里玩着。有温热的呼吸印在她颈间的皮肤上，夏川情不自禁地缩瑟一下，她微微一笑，“你这样，我不收的。”
佐野啧了声，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你看，你搬回高天原之后还宴请众神，这么大的事，我都没挤出时间来陪你，这不是赔礼加贺礼么。”
夏川仰起头来望着他深不可测的眼底，紫罗兰色的眼里同样晦涩一片，“就算这样，也没必要是兰奢待……”
“天下第一香就该配天下第一美人。”佐野以揽住夏川腰身的轻柔动作打断了她的轻声呢喃，“你喜欢这才是名贵的天下第一香，你若不喜欢，这就只是块普通的香料。”
“这段时间我都比较忙，就连兰奢待也是昨天运来我才看到第一眼的，神议之后我还得把十月的事务处理了，没法儿直接回高天原。这东西光凭小付丧神带不走，交给底下的人搬我也不放心，明天我让涉带人把它送去你的宅邸，你安心开完神议，回去就能品香把玩了。”
他伏在她的颈间轻嗅，以讲情话般的缱绻姿态悄声道，“不过就算不用这些庸俗的东西，我的守护神，也始终有着让我沉沦的味道。”
***
从佐野那里回到自己的住所，再稍作准备，便到了神议开幕的时间。
清光没有像往日一样撒着娇问她雷雨神送了什么，她又看到了什么，夏川也没有主动开口，除开必要的交谈外，守护神与近侍再没有别的话可讲。
一路沉默着前往神议厅，清光在外等着等着就抱着本体刀睡着了。
等他被兆麻摇醒时，才发觉上午的神议已经告一段落了。兆麻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有些关心，趁着毗沙门天还未出来，他一拍清光的肩膀，“诶怎么了？”
清光沉默了下，才漫不经心地回道，“没事啊。”
兆麻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就知道是假话，在某些方面颇有经验的眼镜男脑子一转大概就猜到他这是为什么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兆麻没再开口。
周围来来去去的神明与神使们都在悄声讨论上午的事，雷雨神将夜之国的几个神明从头到尾批了个一无是处并敲定下处罚，所有人都知道，虽说那些神明是有小错，但这更多的却是佐野在为夏川出气呢，为的还是京都守护神刚搬回高天原就被夜之国的几位寻不快的事。
讨论的人员一多，自然又有别的事掺和了进来。
虽说佐野带夏川看兰奢待是私下的行动，但雷雨神的道标涉墨带着其他人搬香料时可没有避过众神的眼睛。佐野也没有想隐瞒的意思，神器与神器间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雷雨神为守护神一掷千金，赠了她一大块兰奢待的事。
于是又传为一桩美谈。
于是兆麻看清光的眼神就更同情了。
下午的神议在众神的议论纷纷中到来，清光抱着刀坐在外厅发呆，兆麻蹲在他旁边以无声的陪伴安慰这个可怜的大兄弟。
相安无事的气氛到傍晚时分戛然而止。
充斥着纯净神力的出云大社内居然凭空涌现出了大片大片的黑色气息，神社内部及守在神议厅外的诸多神使神器们还来不及反应，忽然就有震动天地的骚乱声传出，而声源是——神议厅内部！
神器们呆愣一瞬，下一秒全员暴动，纷纷向神议厅的大门处涌去——就算是武斗派的神明，没有神器在侧，也很难将自身力量十足十地发挥出来！
一心前往神明们身边的各家神器攻击着神议厅外侧的结界，场面一时间失控。
而就在神器们焦急不已之时，神议厅内部也满是慌乱。
大批量的彼岸之物就像有组织一般突然出现在了神议厅内部，它们不分神位，到处攻击着神明，这样的情况下，饶是有三贵子坐镇，也依旧没法儿控制下所有神明惊慌的情绪。
苦于没有神器的神明们只能依靠神力与它们作斗争，大团大团的黑影笼罩住半个神议厅，时不时地便能听见有神明的惊呼声传来，也有来不及反应的神明被黑影所吞噬，其中甚至不乏正一位的神明。
佐野与夏川的位置正好处于对角，当他排除万难赶往守护神身边时，夏川正以神力张开结界护住自己与其他一些涌来的下位神明——守护神的力量不适用于战斗，却正好用于防御。
见她平安无事，佐野才算松了口气，他握住夏川的手，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一直都没有松开过。片刻后，毗沙门天踹了一路的彼岸之物，带着几个下位的小神明到了这里，夏川见他们都到了，才收了结界。
“夏川，去天照大神身边。”将身侧的小神推向夏川的身后，毗沙门天皱着眉这样嘱咐她，“不管它们怎么嚣张，还是会惧怕天照大神的，你带他们去那里，那里安全。”
神议厅外的结界伴随着“哐啷”一声巨响，化作了万千碎片。
神器们齐齐涌入神议厅，神明们呼唤着神器之名，一把把形态各异的武器出现在了各个神明的手中，毗沙门天很快便全副武装，女武神带头冲了出去，神明们的反击即将开始。
掌管神罚的雷雨神也不能一直护着未婚妻，在清光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夏川身边时，他就将守护神推给了她的近侍，丢下一句“保护好她，去天照大神那里”后，佐野也握着神器投身进了战斗。
清光当然会保护好夏川，循着天照大神的耀眼光芒，他护着她，再带着一票无力抵抗的下位神明一路往神议厅的顶端前进。
到达天照大神身侧时，清光才放下了心，他归刀入鞘，望着夏川，“有受伤吗主人？”
唇边浮起一个清浅的笑，夏川微一摇头。
而在神明们的齐心协力之下，彼岸之物很快就被斩杀殆尽，天照大神的光辉得以往下，传遍神议厅的角落。
只是在敌方的黑影散去后，众神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许多神明失去了踪迹！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神开始寻找起自己的同伴。佐野也赶往天照大神所在的位置，却在到达时皱起了眉，“夏川在哪里？”他问清光。
“主人？”清光一怔，“主人不就在——”我旁边？
付丧神的话语戛然而止。
身侧的位置空空荡荡，这是无情的事实。
“——主人？”
【神有】-完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神有】-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