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古剑]你看你看月亮的脸》森犀

1、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猛烈的风扑面而来。
　　高空之上，声音很容易就变得零散破碎。
　　然而有些人却总是这么天赋异禀，攀住你肩膀凑在脸边咋咋呼呼，恨不得把声音顺着耳朵灌进去再堵住出口，来回晃荡。
　　小邱小邱！你还好吧？！！
　　邱非稳住身形，用一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说，还好。
　　如果你没有不停摇我，还会更好。
　　想当然耳，后面半句话是不能说的。
　　反正说了也会被当做没听到。
　　邱非踩在鲲鹏蓬松柔软的墨蓝羽毛之上，在迎面吹来凛冽寒风中，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终——于——要！结！束！了！

　　这坑爹的一切！

　　如果一定要追根究底，邱非只能摒弃一直以来受到的良好唯物论教育和绝不落井下石的为人态度，说一句：
　　张佳乐前辈的迷之幸运E气场，真是深不可测。
　　事情是这样的。
　　戴妍琦最近迷上了一个游戏界的新圈子，豪迈地为了支持正版订了一打，自己留了两份，其他的挑几个关系好的送了出去，权当推广。
　　邱非也在她的赠送名单之内。
　　虽然不太了解戴妍琦为什么要一起寄去宋奇英那里，拜托宋奇英转达。
　　……也并不想了解。
　　正好张佳乐会过来H市，他一向又很随和，就顺手捎了一程。
　　在邱非拿到那游戏后的第二天早晨，他就发现自己是在一棵树上醒来的。
　　披着红白相间的轻甲，背负长枪。
　　冷静地观察了一下自己和周围的情况后，以胆大心细闻名职业圈的邱非，风中凌乱。
　　如果让虚空出身，颇有大将之风的宅男盖才捷来解释的话，他大概会纠正邱非对于大家疯传的张佳乐前辈的部分认知，并中肯地指出，
　　不要无视腐女的妄念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总而言之，根据原来的设定，邱非你现在还是个男♂孩♂子，就知足吧。

　　作为荣耀第一BOSS亲定的继承者，邱非拥有不负于此的强大心理素质。
　　他的第一反应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
　　食水，衣物，盘缠，虽然和现代社会通行的不大一样，但邱非好歹也是被各种穿越小说电视剧荼毒过的，凭借他机智的大脑，掌握情况不在话下。
　　……虽然他有点想吐槽那钱袋的容量。
　　以及，武器。
　　虽然操纵着的狂拽酷炫的战斗法师，但邱非本人，虽不至于像好友宋奇英般跑不到十米就喘得不能自已（邱非一直很疑惑霸图的正副队长怎么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但光论身体素质，也就是新世代年轻人的一般水平而已。
　　断然比不得游戏里勇悍刚猛的百草谷天罡。
　　邱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盖才捷冷静叙述的各种剧情爆点以及戴妍琦热烈推荐的各种激（基）情片段后，对于自己如何在群魔乱舞中活下来感受到了刻骨的怀疑。
　　手握着跟战矛很相似的长♂枪，邱非尝试着一挥。
　　只是想试试而已，真的。
　　邱非用战斗格式发誓。
　　结果是地面多出了一道长长的纵深痕迹。
　　要不要这样……
　　邱非黑着脸收好了自己的武器，庆幸现在时候还早，他身处的地方又偏，没有误伤行人。

　　仔细思考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邱非终于绝望地承认：
　　他，果然，穿越，了。
　　这个剧情也太玄幻。
　　而且同样是游戏，为什么不是穿越进荣耀啊？！
　　默默按捺下心中的咆哮，邱非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对这个游戏还算有个大致的了解。
　　这就避免了很多事情。
　　比如谈恋爱。
　　和谈恋爱。
　　还有谈恋爱。
　　他一点都不想和男主角谈恋爱。
　　戴妍琦和舒家姐妹在他脑海里呵呵的样子栩栩如生。
　　当初是谁把他拉进新生代群里的？
　　如果知道群主是戴妍琦，他一定一定不会点同意的。

　　暗自决定绕开游戏开头那个结缘的茶社，邱非开始往人烟兴盛点的地方走去。
　　果然像盖才捷说的那样，这个女天罡着实有点苦逼。
　　大概是因为穷吧。
　　野营的技能点搞得那么高。
　　他对充当救世主没什么兴趣。
　　一个游戏而已，根据以前被灌输的经验，过一阵子就能回到现实的，
　　……吧？
　　总之，流月城什么的就算了，留给男主角和他的小伙伴吧。
　　既然他代替那个女天罡站在这里，则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为她救回她师傅。
　　虽然根据剧情的时间点算算，那位师傅大概已经凶多吉少。
　　但是既然女天罡不知如今身在何处，他总要为她负起责任。

　　寻思着先去打探一下消息，邱非一心二用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就被人流裹去了码头。
　　……等等？！码头？！！！
　　邱非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
　　但是，太晚了。
　　自古枪兵，幸运堪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乍然响起，
　　咦，怎么是你？！
　　自我催眠着我没听到我不认识你别管我让我立刻走开云云，邱非还是被可悲地靠近，他强自忍耐着跑路的冲动，冷静回过头去。

　　看看天，天上太阳正好。
　　看看地，地上人流涌动。
　　不是幻觉。
　　邱非竭力控制住用手指别人这种不礼貌的举动，瞪大了眼睛，
　　卢瀚文？！你也穿了？！
　　然而那个追过来的年轻人只会比他更惊讶。
　　什么也穿了？我穿的衣服怎么了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小翠告诉你的吗？虽然我们之前见过一次，你看到我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邱非认真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扮，蓝衣，束发，颜色有点淡的瞳孔，虽然那张脸真是很熟悉很熟悉的，身上还带着稀奇古怪的机械装置。
　　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偃甲吧。
　　……便是没有想到啊。
　　居然是这样一个时间点。
　　居然是这样一个小伙伴。

　　救勒个命。

　　卢瀚文，那个年轻人这么介绍着自己，我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大偃师的人呢！
　　他笑得明亮又好看，茶色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邱非默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严格来说，他跟卢瀚文不是特别熟。
　　不过整个蓝雨自带突破天际的交际技能，纵横全联盟如鱼得水。
　　比如喻文州，比如黄少天。
　　比如卢瀚文。
　　就算是在穿越过来的游戏背景里，好像也是一样。

　　闹了邱非一阵子后，见他还是一张坚毅沉默写满了我什么都不想说的脸，卢瀚文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又开始兴高采烈地和别人聊开了。
　　仿佛浑然不觉他们正行进在打倒最终BOSS的路上。
　　这时一直保持着安静站在旁边，身材高挑，穿着厚厚衣装的青年轻轻咳嗽了一声。
　　邱非循声望去，对上了一个颇显同情的你辛苦了的眼神。
　　他点头示意，未曾出声，心里却百感交集。
　　怎么说呢，
　　宋奇英版男二号，
　　因为太过合适反而叫人笑不出来。

　　当初在鱼妇居所时，邱非一边无声吐槽这剧情怎么回事不是说了鱼妇只喜欢吃女性的么就不能智能一点放过面前两个大男人不要碍事么一边握紧了长枪准备出手英雄救……英雄，
　　一道冰寒烈气凌空劈来。
　　邱非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啊，男二号该出场了。
　　然后，等正主露面，他愣了片刻，随即果断扭开了头。
　　卢瀚文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很是关切地问，小邱小邱你怎么了？你的脸好像在抽筋哦？
　　没什么，邱非镇定地回答，我只是有点冷。

　　这是为了将卢瀚文深得烦之精髓的关心扼杀在襁褓里的说法。
　　实际是，邱非背后恶寒。
　　这是什么情况？！
　　荣耀要跟古剑合作了吗？！
　　大家都来客串了吗？！

　　因为有了宋奇英打底，后来碰到清和真人时，邱非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心如止水了。
　　白雪皑皑的太华山上，手执拂尘的修真人广袖长袍，衣袂纷扬，飘然若仙，赏心悦目，
　　和荣耀里充满圣洁感的牧师石不转有着微妙的相似气氛。
　　……虽然也并不是不在意，
　　那位霸图硬汉韩文清的乘黄温留造型。
　　宋奇英一向是为人很靠谱，口风很紧的，所以邱非也没想过自讨没趣去询问。
　　只是私下里稍微脑补了一下，
　　然后下意识地抓紧了他容量可悲的钱袋。

　　基于这各种各样的原因，到后来的桃源仙居时，邱非其实有过一点好奇。
　　如果没猜错的话，又有一位小伙伴要加入队伍了吧。
　　也不知道是谁。
　　按照盖才捷科普的人设来看，似乎会是一位天真浪漫的美貌少女。
　　但是把这两个条件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邱非不禁有些悚然。
　　漂亮的女孩子的话，荣耀其实也不缺。
　　舒家姐妹就继承了枪系一贯高水平的外貌风格，戴妍琦也很俏丽，还有跟邱非自己同一职业的唐柔同样是很多人心里的女神。
　　但是，总觉得天真浪漫四个字，
　　拎出来的话，
　　一定会被她们满脸轻描淡写地踩在脚下，碾成渣渣吧。

　　所以，当看到那具果然很美貌的石像的时候，邱非差点被自己呛死。
　　他咳得满脸通红，来不及阻止宋奇英解开封印。
　　于是，当那石像变成柔软的人体，然后睁开眼睛时，一只鼻子上架着水晶镜夹的胖乎乎狸猫从天而降，落进他怀里。
　　哇！小弟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那人大声说道，跟狸猫大眼瞪起了小眼，然后被恼羞成怒的狸猫一爪子糊在脸上。
　　浑然不顾眼前被震惊到的三个大活人。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邱非多少有点心累地想。
　　托荣耀教科书的福，他也跟兴欣的人打过不少交道。
　　有些人做对手的时候很可怕，平时却很好相处。
　　也有人做对手的时候很可怕，平时相处起来更可怕。
　　比如眼前这位，
　　昵称包子的包荣兴。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在这个世界观里的包荣兴的本体应该是露草；
　　但是邱非觉得，
　　简单地把包荣兴归纳进植物学的范畴，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可喜可贺的是，包荣兴对别人的兴趣加起来还没有对他狸猫的一半大。
　　叫昧光的狸猫。
　　邱非在心里默默给罗辑点了根蜡烛。

　　话虽如此，记起原本的设定之后，邱非上心了一阵子包荣兴和宋奇英的相处。
　　用两个字形容的话，是正常。
　　用三个字形容的话，是很正常。
　　用四个字形容的话，是非常正常。
　　并没有出现某些会引起戴妍琦尖叫的场面。
　　于是邱非放下了心来。
　　一半是为了即使在这个世界依然和他同站在可沟通的正常人范围里的宋奇英。
　　一半是为了自己。
　　他并没有忘记当初的隐忧。
　　和男主角谈恋爱这种事，
　　就算把男主角换成卢瀚文，
　　他也绝对绝对不想尝试。

　　因此卢瀚文摸出之前的金麒麟时，邱非果断婉言拒绝了。
　　三次。
　　比女天罡还多两次。
　　……为什么要跟女天罡对比呢，邱非在心里反省了一下自己。
　　他不想入戏太深。

　　所幸卢瀚文也是这样。

　　他非常干脆的转头就把金麒麟递给包荣兴，一点也没有被拒绝的正常反应。
　　尴尬或者愤怒之类。
　　反而愉快地说，包子哥你来看这个！昧光不是喜欢金灿灿的东西吗它会喜欢这个吗！
　　宋奇英正好站在旁边，严谨地观察了一下，然后发表了看法，
　　我认为昧光会喜欢纹样更加具有理性的饰物。
　　说着包子就要扑过来，给他的昧光收集藏品。

　　邱非不断说服自己是他想多了。
　　但是联想到金麒麟的寓意，再看看他的小伙伴们，
　　巨大的四个字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贵圈真乱。

　　在强烈的责任感驱使下，他在包子扑过来之前拿走了那个金麒麟。
　　同时淡定的表示，小卢这个还是我帮你保管吧。
　　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把一个定时炸♂弹丢在外面不如亲自看管来的好。

　　如果他知道正观察着他们一举一动的人心里在想什么的话，
　　大概就不会做出这种草率的举动了。
　　图样，图森破。
　　谜之心音在谜之空间游荡徘徊。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那只金麒麟的福，
　　卢瀚文很喜欢缠邱非。
　　所以在无厌伽蓝的牢狱里，当听到细微的，仿佛夜风吹过树梢般窸窣的气音时，
　　因为五脏焚损而难以入眠的邱非睁开眼，
　　沉默半刻，
　　还是轻轻拉住了坐在他旁边的浅蓝衣角。
　　小卢……不要哭了。
　　他忍着疼痛，不想吵醒宋奇英和包荣兴，低声说道；
　　黄少天前辈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况且现在你就这么伤心，将来要是看到被洗脑过的正主……
　　你的三观大概都不会好了。
　　邱非想。

　　其实在朗德寨的时候，伴随着巨大偃甲和飞溅鲜血一起逼人而来的，
　　就是一长串噼里啪啦叽里咕噜简直不需要用脚趾头思考都能分辨出来人身份的大段发言。
　　历经三观刷新的邱非淡定地想，
　　好吧，如果是卢瀚文的男主，
　　那么黄少天的男主男神役也在逻辑可考范围内……嘛。

　　就是这个人设怎么回事；
　　说好的偃术绝顶温文尔雅和蔼可亲【重点】语速和缓【重点】偃甲男神呢；
　　现在这个三倍速话唠是不是传说中的BUG啊？

　　可惜没有一个GM可供投诉。
　　邱非略有些惋惜。
　　发现系统BUG可是有回报的。

　　然而在捐毒沙漠中，当那位高天孤月的流月城大祭司和眼熟属下以及NPC们悄然而至时，
　　邱非由衷地感慨道，自己还是太连清了。
　　这种气氛诡谲对话暧昧信息量巨大到对于看过剧透的人来说简直是缠缠绵绵虐恋情深的场景；
　　除了凭借秀恩爱称霸全联盟，
　　年年荣登烧烤团最喜欢材料榜首，
　　号称闪光弹一毛一个随手就砸了十万块的蓝雨正副队长；
　　谁还能够演绎出其中精髓呢。

　　当喻文州微笑着，用感觉上应该是原版男神的语速，和缓而温雅，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名台词：
　　【我来，是为亲口问你一句话——你，可曾后悔？】的时候，
　　邱非发自内心地理解了戴妍琦曾经用各种满脸鲜血泪花飞溅捶墙打滚的GIF图刷屏的心情；
　　然后，给一句不悔说得异常简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黄少天，点了一圈蜡烛。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游戏里的设定，也还算明白流月城的苦衷，邱非依然觉得太凶残了。
　　比如朗德寨的尸横遍野，比如捐毒曾有过的流血漂橹，也比如广州一夜里铿然掉落的面具。
　　卢瀚文他们从震惊到风中凌乱的时间里，邱非一直在默默运气，其实他比较想擦枪，但是那就太出戏了。

　　喻文州大祭司用一种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语调将他的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尽数娓娓道来，而黄少天……对不起，自称夜雨的杀手就站在他身边冷面冷心冷眼总之是让人想起冷冷的冰雨拍在人脸上地冷冷目睹着一切发生；
　　除了表衷心的时候。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掏心挖肺让断手就断手当然到底还是没断手。
　　邱非是早有了心理准备，包荣兴脑内不可考，宋奇英一向矜持自制，而猝不及防吃了无数记闪光弹的卢瀚文代替了所有人义愤填膺地喊出了大家的心声：
　　你们是疯了吗？！！！
　　虽然这么讲有点不太好，但看到平时总是跟他家队长队副一齐扔一家三口.a♂vi的卢瀚文这种反应，邱非不禁有些微妙。

　　然后他很快就为自己的微妙付出了代价。

　　又是男女主角……不对，是天罡独门安慰偃师的剧情线启动中。
　　卢瀚文垂头丧气的样子真的很像被暴雨淋得透湿的小狗，邱非难以自制地想起戴妍琦曾经用一些五彩斑斓莫名其妙的线上测试给他们做第一个结果就是犬系少年卢瀚文。
　　顺带一提，那天惨遭和戴妍琦统一阵线的柳非压迫同在线上的刘小别不情不愿的得了个猫系青年的结果。
　　然后就蓝雨和微草这对宿敌是否是猫狗大战的翻版群里的女孩子们展开了热切的讨论。
　　邱非一点都不想回忆起那天是以柳非怒而群发微草X蓝雨的战队拟人N25鬼畜PLAY文包作结的。
　　（说起来在这种时候蓝雨没有女队员的劣势就太明显了……不过据说他们有特别的解决姿势）
　　他可以对天发誓自己真的没有点开看内容。
　　只是第二天一不小心看到盖才捷客观理性地对同人文中某些不科学的生理设定以及情节提出了自己的独到建议。
　　下面被省略号刷屏了。
　　可怜的赵禹哲，他复杂感情淋漓尽致的表达在戴妍琦一串粉红加粗斜体的“小盖真棒下次出本也要给我捉虫哈么么哒~\\(≧3≦)/~”中被轻描淡写地忽略了过去。

　　总之邱非就在难以言喻的回忆中再次开始跟卢瀚文谈起了人生。
　　但是这次卢瀚文在邱非自己也觉得演技浮夸的安慰后沉默了一会儿，一点也不OOC地下一刻就开朗地笑出声表示谢意，然后，超级OOC，或者说，蓝雨一脉相承机会主义特质突如其来的展现地，开口道；
　　小邱你明明是个好人，但是，为什么这么冷淡呢？
　　……啊？邱非面无表情地回视，心里却用力搬回了掉下去的下巴，等等现在是什么展开？！按理来说现在不该是定X生么虽然被他强制转移了？？他漏看什么剧情了吗？？
　　卢瀚文茶色的大眼睛看着他，明净锋利得就像晗光的剑刃，他平静地说；

　　你并不是不喜欢师傅，但是他遇上这样的事情，你好像也不是真正的难过。

　　……
　　……
　　……

　　应该说，不愧是四大心脏（第一声）之一的独门弟子么？
　　邱非面色岿然不动，实则尴尬与心虚齐飞，焦虑共惊恐一色，所幸卢瀚文也不像是在等待什么答案，他见邱非没说话，又笑了笑，随即走开了。

　　邱非反省了自己。
　　以一种严肃认真，研究季后赛战术一般的态度。
　　结论是，他没有错。
　　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一面泅进神女墓，他一面沉默地想。
　　出现在这里也只是意外，虽然有些熟悉的面孔，但那些终究不是真正的人。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也许对于梦中人来说，他的态度也确实是冷淡得引人指责吧。

　　或者回去之后他真的该找传说中对这种事很有门道的微草队长问一问，邱非思考着。
　　毕竟他也曾经差点就进了那一位的麾下，对那种高冷气质下的踏实可靠印象深刻。
　　更别说还有坊间传闻的神棍技能作为辅助。
　　然而当邱非看到神女墓前青色的神女像，听到石碑上因为术法触动而荡漾开的声音时；
　　他有些麻木地想，要么这部分也一起告诉他吧。
　　说王队你知道么，在游戏里你是上古三位大神之一的神农神上，而小高是你创造出来的巫山……神子。

　　……这真的能说出口么，邱非无比心塞地想。

　　因此踏入流月城时，不管对于未来有了多么糟心的认知，邱非依然感到一种解脱。
　　拼命战过女天罡倒霉催的师傅；
　　战过坐着轮椅理论上应该是个科学怪人其实却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地写着满脸鸭梨山大的郑轩；
　　（是因为瘫在轮椅上比较省事么，邱非内心吐槽着这简单粗暴的人设）
　　战过虽然不如女性活傀儡般一往情深却同样关键的宋晓；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矩木下。
　　紫色的古树舒展开郁郁葱葱的古老树冠，邱非却眼尖的发现了边缘处些许枯萎的痕迹；
　　以及枝杈间一团闪烁不定的幽蓝冥光。
　　身着华袍的喻文州大祭司袖手立在树下，姿仪雍容，神态沉静，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
　　如果换个情境，邱非中肯地评价到，还是蛮赏心悦目的。

　　不过他的小伙伴们显然不会苟同这个观点。
　　卢瀚文像是有些艰难地开口说，我们来了。
　　喻文州看向他，脸上笑意更深，音色也很和蔼，久违了，少天之徒。
　　然而下一秒，那种微笑里就掺杂了某些令人畏惧的东西，他轻声说，你们能来到这里，也就是说，宋晓他——？
　　他已经不在了，卢瀚文勇敢地回答，我杀了他。
　　郑轩也……
　　是我动的手，邱非沉声说道。
　　喻文州停下了问话，他高深莫测地来回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们，目光并不怎么尖锐，与他视线相触的人却情不自禁地背上一紧；

　　但他随即又开口问出了声，语气比先前更和缓，却也更让人如坐针毡；

　　那么，杀死夜雨……不，杀死少天的，也是你们吗？

　　邱非头皮一炸，内心咆哮全员注意全员注意前方高能预警！！！一边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卢瀚文倒是主角气场全开；
　　也有可能是被男神之死刺激了；
　　一脸忍无可忍地大喊：明明是你先的！！！【？？？
　　是你先杀死他的！！！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
　　人家亲子【？？？吵架狗都不理时你不得不横插一脚。
　　邱非满脑子都是我不应该在这里快来辆车给我躲车底。

　　所幸这场尴尬值一度失控的对话在肉眼可见的黑化喻大队长、啊不，喻大祭司广袖一挥下终于迎来了结束。
　　邱非内心松了一大口气。
　　也不管用过禁术的内脏始终如同火烧一样，
　　他们终于可以开打了。

　　团结就是力量。
　　大祭司的鬼畜微笑也抵不过1v5的绝对劣势；
　　以及编剧的洪荒之力。
　　终于把BOSS打跪了。
　　其他人还没怎么样，看过剧本的邱非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果然一个不认识的青年急急地从矩木下跑出来，
　　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半跪在地的喻文州，
　　一脸坚定却又混合着恐惧地喊：不要再打了！

　　哦豁，又一个系统BUG。
　　还来不及吐槽这复古的台词，邱非已经对大蓝雨的诅咒心悦诚服：
　　穿越都拯救不了nili蓝雨的男女比例了哈；
　　好好一个小萝莉，就这么被魔改成了他也不认得的男青年。

　　正当邱非有点不忍心地准备扭开头不看喻文州被插个透心凉的画面时，耳边倏然响起一阵惊呼；
　　真正看到的画面几乎让邱非恍惚了一瞬。
　　只见那个青年错愕地低下头，一只血淋淋的手正从他胸前慢慢抽回；
　　喻文州揽住他脱力倒下去的身体，仿佛轻轻叹息了一下；
　　随后却扬起脸，向着矩木深处朗声说：

　　还不准备出面吗，心魔？

　　等等，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邱非被这如魔似幻风中凌乱的展开震撼了，然而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像萦绕着烟雾的刀锋一样，破开虚空，直面而来。
　　这就犯规了啊，文州。

　　手指还夹着烟的叶修懒散地从枝杈中走出来，站在一截枯萎的树干上，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眼众人；
　　注意到邱非险些瞪出眶的眼珠子之后，他也只是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说；
　　好久不见。

　　你谁？？？！！！？？？
　　卢瀚文的疑问非常能代表邱非以外的人的心声，但是叶修依然发扬了他一贯举重若轻不想回答就当没听到的坚强心理素质，自顾自地从树上跳下来，手一抬，那个估计是大祭司弟弟的青年便被藤蔓般的黑色烟雾层层裹住，从喻文州怀里被拉回了矩木的主干之中。
　　喻文州也没有阻止，他站起来，语气平和地发问：
　　蓝河能活下来吗？
　　想他活下来，你一开始就别下手这么重嘛。
　　我有什么办法呢，喻文州若无其事地答道，城主那么中意你，即使在发动冥蝶之印后，也不忘把残留的剑心托付给你，我总要想一点别的办法，让你不再那么无所不能啊。
　　养徒不慎啊，老魏真能被你气死，这样感慨的叶修身后，逐渐聚起黑色的风涡，出乎意料的是，在他有所动作以前，一柄长♂枪如同闪电般，忽的插进了他们两人之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非生起气来，脸色反而发白。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还是心魔？你、
　　他哽住了，就像盐块堵在喉咙，然而依旧强迫自己问出来：
　　你是真的吗？你——你真的害死了那么多人吗？

　　沿途经过的那么多惨象，鲜血淋漓的尘土，焦灼发乌的城垣，兵戈交击和嘶吼哭嚎的声音突然从记忆里翻涌了起来，熔岩般焚烧着他的头颅和心脏，之所以能不在意，全都是因为邱非安慰过自己，这不过是虚幻的游戏，那些溅在他脸上的血滴，滴落在皮肤的泪水，只不过是多愁善感的情思，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这一刻，那些血和泪突然沸腾了起来，任何否认都不能扑灭，它们烧穿了邱非岌岌可危的理智，呼呼热气仿佛滚烫的蛇信，他受过伤的内脏无力抵抗，沾染点滴都能痛彻心肺，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如果那些死去的破碎的坍圮的毁灭的都不再是一个短暂飘忽的梦境；

　　那么他又犯下了怎样的罪。

　　同伴们担忧的呼声像是响在很远的地方，邱非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叶修，后者仿佛拗不过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说来话长，所以我们长话短说吧。

　　就是现在，你们杀了这位大祭司，或许一切都会有转机。

　　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谈话的喻文州闻言也笑了笑，随即慢条斯理地开口：

　　好巧啊，我也有一种感觉，现在杀掉你，一切大概就能结束了。

　　深沉如雷鸣般的隆隆响声，忽然从土地下隐隐传来。
　　萦绕在矩木周围的荧光一时大盛，仿佛在枯萎前，最后一次回光返照。
　　流月城在崩塌。
　　那些高耸的石塔开始晃荡，从顶端滚落破碎的骸迹，古朴奇谲的塑像一座座倒下，撕扯开每一簇伪装的青藤，花纹井然的空旷广场上裂开一道又一道幽深的豁口，到处都是弥漫的土石和烟尘，仿佛末世前最后一丝怜悯的幕布。

　　矩木下对峙着的喻文州回过了头。
　　沉默过后，他自言自语般低声说，这一次，提前了吗。
　　然而已经没有人能听到了。
　　到处都是从头顶砸落的土石，尘埃四散，矩木中心发出脆响，像是经年累月的枯枝纷纷断裂，而在树荫之外，鲲鹏展开了巨大的羽翼。

　　他站在原地，抬起头来，天空依然苍白得像什么人的脸。

　　你去哪儿。

　　叶修问转身离开的喻文州。

　　去找少天。

　　他已经死了。

　　或许吧，长安、捐毒、巫山……他那么喜欢下界，却每一次都死在不同的地方，有时候我会想，他是不是也终于厌倦了这种命运，决心离开我们，悄悄躲起来，过上了另一种人生。

　　你知道他没有。

　　我知道，但是……我宁愿他活着。

　　叶修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了，他目送着喻文州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烟尘之中，下一刻，却被一双手揪住了前襟。
　　卢瀚文宋奇英包荣兴罗辑加起来都没有拉住邱非，他死死抓住叶修，却只是顽固地问：
　　你是不是真的？

　　这要怎么回答呢，叶修在心里苦笑，但是他仍旧点了点头，说：
　　我是。
　　邱非的眼睛瞬间黯淡。
　　叶修又补充道：但那些不是我。

　　他回到了矩木的主干旁，被烟气笼罩的蓝河闭上了眼睛，叶修指了指他，说：
　　你也知道他的情况吧，我又不贪吃，他一个人的痛苦就可以喂饱我了。

　　邱非脸上的表情古怪，像是开心，又像是歉疚和同情。
　　叶修挥了挥手，说你快走吧，这儿真不行了。
　　在许许多多的问题里，邱非艰难地找出了最重要的那一个：
　　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鸟鸣和烟尘一同远去后，困在矩木上的蓝河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陌生男人正坐在旁边的枝杈上，百无聊赖地叼着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是谁，他轻声而迷惑的发问，少天大人……和文州大人呢？
　　他们走啦，男人答道，像是随口一说，跟你喜欢的那个故事一样，他们去同一个地方了。

　　哦，蓝河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欸，先别睡，再陪我说说话啊，男人开口。
　　蓝河强打起精神，然而困倦却像一张舒适的床榻，不断诱惑他闭上眼睛。
　　那个男人的声音平稳随和，令蓝河觉得非常亲切。

　　文州还是猜错了，到最后，不是我也不是他，不是少天，也不是邱非，能结束这一切的人，居然是你。
　　他好像在感慨着什么。
　　谁设置的啊，这么变态，我都要找GM投诉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呢，蓝河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来了，最后看到的，是这个男人从他胸前的伤口里取出了一枚深红的结晶；
　　（为什么会有伤口？但是一点也不痛？）
　　男人碾碎了它，随后张开手掌，碎末像红色的雾气一般消失在风中。

　　他温柔地说；

　　睡吧，噩梦都结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