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众神之国》婉央

2、第一章【修】

　　这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世界。

　　埃兰纪20年6月18日，历时四个多月的逃亡在离塞隆斯峡谷还有十天路程的瑞安平原落下帷幕。极黑的夜晚里，篝火围着营地熊熊燃起，照亮四野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

　　长长的血色从营地中一路向外拖去，是再平常不过的印痕。这是一个比周围地势稍微高出了点落差的小坡，荒芜的黄土，间落的几从枯黄硬韧的野草，有人拖走了尸体丢下土坡，野兽们悉悉索索凑上前去拖走了围食，令人牙酸的咀嚼骨头声在静夜里飘起。

　　骑士队长冷冷地报出了下一个数：“第十四个。”

　　第十四鞭带着风声落在跪倒的里奥身上，血花溅出，更多的血流向下流淌，淌过狮人喘息的身躯。执刑人大声重复：“十四！”冷酷的声音也如铁鞭，打得他的耳朵微微一颤，比周围人类都要庞大的身体，握着拳头伏在地上，像一块沉默的巨岩。铁链在手上晃动，发出哗啦啦的细响，像蛛网缠绕，吮吸他的生命力，背上破旧肮脏的布衣丝絮黏在伤口里，衣服外露出的地方遍布是无数结疤的旧伤。

　　而和鞭子上的血花同时溅起的是一颗头。这是一个丑陋的蜥蜴人，干瘦枯小的身体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绿色的血液喷溅在里奥身上，他痛得视线模糊了，仍注视着那颗滚到自己面前的头，竖瞳晦暗无光，鳞片上斑秃的奴隶烙疤，长长的舌头徒劳跳动几下，最后静静撇在地上，像一块肮脏的黏痰。

　　他第十四次挣扎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咳嗽，交握的双手合拢，为死去的同胞祈祷前往神明之侧的道路。

　　“埃布尔·绿蜥，愿塞留斯神保佑你。”

　　两个骑士上来，将埃布尔的尸体如拖垃圾一般拖走，荒野里饥饿的狼群正在等待这盛宴。
　　骑士队长满意地巡视着这血迹，如巡视人类的胜利。仍对王都议会破口大骂的反叛分子已全数被清缴，唯剩跪在那里的狮人，苍老无能，伤痕累累，对人类屈下膝盖和头颅，尽职地做一个愚蠢的失败者。

　　而在侧剩下的八个兽人崩溃了。他们本是随波逐流，当数百个兽人手执铁铲或木棒，呐喊着在里奥的带领下冲出采石场，他们跟着践踏守卫的尸体，诅咒谩骂。当十几个骑士举着魔导光刀和火石枪把他们团团围住，他们也跟着死亡的阴影跪下哭求，祈求宽恕。兽人族沦陷到今天约十二年，这些肮脏的异族已被链条拴习惯了，仅是刀枪出鞘的震慑便让他们不敢动弹。

　　“大人！请饶了我！请原谅我！”
　　“大人！我是议会的拥护者！我没有反叛！”
　　“都是里奥这个叛逆干的……我是被迫的！大人！”

　　人类们发笑地看着这群待宰的猪猡。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但他们的眼神无疑是轻蔑而嘲弄的。注目就是最好的鼓励。更多的兽人对着里奥唾骂起来，谄媚地向人类老爷展示他们是如何划清界限，如何指控罪恶的祭司。他犯下了多么大的罪行，强行掳走他们，要挟他们离开采石场，这个温暖如家的地方。

　　“都是这个叛逆干的！是他发起叛乱！是他威胁我们逃出来！大人！”

　　当第一个猪人开始向里奥吐唾沫，接着就是扔石头。里奥一动不动地听着族人们争先恐后的侮辱。骑士队长恶意地笑起来。

　　“里奥·狂狮。”他说：“辛辛苦苦带着这帮下贱的白痴逃了四个月，你的感受如何？”
　　他闭上眼，呼吸无声疲惫，一言不发地向人类袒露自己残破的背脊，人类首领的冷嘲热讽没有得到任何快感的回馈，他阴沉地招了招手：“把那个猪人带出来。”

　　猪人被拖了出来。他嘴里犹在抱着希望喊叫：“大人！我们是被迫的！”直到他真的被迫跪在里奥面前，埃布尔跪过的位置，前十三个兽人跪过的位置。热血还未干，血腥气像魔鬼索命的爪子盘绕他的身体，恐怖的战栗让猪人醒悟过来。

　　一股热流从腿间流下，他吓尿了。“大人……饶命，饶命！”声音由小至大，死亡就在眼前了，他软倒在地，涕泪横流，发狂着嚎叫起来：“里奥！里奥！祭司！大人！”他重新用那熟悉的尊称呼唤里奥，或许他突然忏悔了，又或许他只是想求救。里奥没动。一名骑士将他踢正位置，人类举起了刀，他像一条软烂的鼻涕虫扭曲在血泊里，徒劳地向他伸手。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骑士队长说：“第十五个。”

　　绿色的血之后是鲜红的血，猪人的头太重，甩在里奥身上，顺着他湿透的鬃毛咕噜噜滚下来，大张的喉骨一抽一抽地摩擦，尸体在地上抽搐，一丝灼热的焦臭后，血喷出来像庆祝祭典的礼花。

　　第十五鞭落下，里奥闭上双眼，接着祈祷，声音从他胸腔里嘶哑地透出来。

　　“皮格尔·黑牙，愿塞留斯神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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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坐，诸君。本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讨论关于里奥·狂狮叛乱的后续处理事宜。”

　　位于人类帝国的王都雷乌斯，内城皇宫前大道上的议会议政厅，东翼三楼的一间小会议室内，议会三分之一的成员在此重聚一堂，包括以一句话开启了此次会议的元老会成员之一：魔导军团元帅克罗夫·巴罗，以及其余受邀前来的议员们。依照议会法律，如有与神力相关的事件需要举行会议，他们必须轮值出席。

　　“由议会立法规定，里奥·狂狮的审判提案，元老会已在昨日做出结论，而是否执行提案，接下来就要仰仗各位议员阁下的投票表决。”克罗夫·巴罗如此说道，神情冷峻而疲惫。“相关内容已经印成文件下发，放在诸位面前，五分钟的时间自由讨论。”

　　这位雷厉风行的元帅阁下走下台来，换书记官上台简述提案内容。与会成员们面上带着笑，目光甚至还带着些正义和虔诚。尽管如今人类已将信仰拉下神坛——自然，大家要聚集在一起，总得有个团体和目标，在光明神和精灵神被人类的魔导武器毁灭后，雷乌斯王都议会与其所代表的魔导纪元的辉煌，就是人类新的、不能宣之于口的信仰。

　　所以，里奥·狂狮，兽人族的最后一名神选祭司，这旧时代的证明，过去愚昧不堪的狂信者的代言人，他其实早该死了。为什么还要留着呢？为了那一点魔导高塔所谓的尊严，为了所谓的“神力实验”。战后的十二年，兽人于人类而言这只不过是比猪狗更下等的种族，大量的奴隶充斥在贵族、苦力营和拍卖会里，他们唯一的价值只是契约上的一笔金钱。

　　他们装作其实心里非常明白，用故作轻松的熟稔口气开始低声交流起情报。

　　“里奥·狂狮，又是这个家伙，他就不能消停点。”
　　“逃了四个月，他终于被抓到了。”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服服帖帖当他的奴隶？”
　　“说真的，我早就说过要向席力公爵大人进言，就算魔导高塔没有在他身上获得任何东西，盖个铁牢把他关起来吧，我很乐意为这项目出点资金。”

　　“盖亚伯爵完全是在垂死挣扎。他们号称能做出神力士兵，到如今还拿不出一点成果，被重炮研究所压得死死的……为了那个弄死的兽人大祭司，公爵大人大发雷霆，所以他恨死这个小祭司了，他怎样都不死，跟个臭虫似的，做什么都绕不开他。”

　　“他倒是想了个好主意，把那家伙丢在奴隶面前当众惩罚做榜样，要我说，这完全是弄巧成拙。看看，九年来他跑了六次，我们一次一次坐在这里给他擦屁股。”

　　“席力公爵大人忍无可忍了。”
　　“他们说要把他交给侏儒。”
　　“重炮研究所？那真是个好归宿。”
　　“我们终于可以省掉这事了。感谢议会的英明。”
　　“感谢公爵大人的英明。”
　　“感谢盖亚伯爵，给我们平庸的日子带来这么多惊喜。”

　　他们彼此微笑，交头接耳，而后面目凛然地坐在这逼仄的会议室里，用矜持的笑容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奴隶判决死刑。他的逃亡只是个笑话，只是个谈资，只是个舞会或是沙龙的门面。说不好有多少人愿意为这时刻多干一杯酒。盖亚伯爵坚持着说里奥·狂狮一定还有潜力可挖！那又如何呢？无法承诺成果的高塔不敢再向高层发出任何声音了。

　　书记官发言完毕，一身整齐军服的骑士队长举起礼帽向台下诸君鞠躬。作为魔导军团元帅的爱将，他自然也是一名尊贵的贵族，里奥的镣铐就是他的履历，在这次会议之后，大家就要胸怀欣喜地参加他的升官舞会。

　　“魔导军团第一光刀大队骑士队长亚德里恩·阿列尔述职。”

　　“里奥·狂狮，曾为兽人祭司，一级□□……”

　　“埃兰纪20年2月3日，发动第6次叛乱，煽动东郊采石场的342名兽人奴隶出逃。”

　　“魔导军团元帅克罗夫·巴罗大人按规定下派光刀大队第三小队追踪逃亡者。按照命令，第三小队一路向西追击并用一切手段消磨里奥·狂狮的战斗意志和反抗意识。发起遭遇战17次，击杀兽人320名。”

　　“6月18日，我们在瑞安平原中部成功围捕里奥·狂狮及其带领反叛者，并处决共22名兽人奴隶，6月24日，将里奥·狂狮押回王都，交付议会监狱。”

　　“魔导军团光刀大队第三小队，任务历时4个月21天，伤亡为0，耗损90颗三级魔石。其余详情已按规定撰写报告递交元帅大人。”

　　他的目光望向元帅，元帅庄重地点头致意，继而站起，礼貌地平整了礼服，白手套在空中划下轻柔的弧度。仪式感的交接，为这走过场的会议和污垢的下场划下句点。永远也踩不死的臭虫终于要为它的肮脏付出代价了。人类帝国，伟大的王都议会，蒸蒸日上的魔导纪元，不想在旧时代的兽人叛逆身上再多花一点心思。

　　满堂寂静，元帅环视周围，微微一笑而后说道：

　　“相信诸君已具体了解了兽人里奥·狂狮的罪行。多次的叛乱逃亡，议会一次又一次宽恕他，如今元老会认为对他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元老会对兽人祭司里奥·狂狮的判决提案如下：”

　　“一级□□：里奥·狂狮，根据重炮研究所提交批准的人体实验申请报告，将在半个月后将他由议会监狱移交侏儒族协助实验，其生死处置权全权归属于重炮研究所。”

　　“诸君，现在可以进行投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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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似乎要发点言
目前写起来还是蛮容易的，不太卡，但是更新感觉还是很容易不定时……要是超过2天不更，我尽量请假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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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觉得写的好烂临时修改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