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傅不好当》槐序仙子

3、端柔

　　他们是在仲秋的一个清露晨时到达京都渭城的。彼时正下着微雨，丝丝的秋雨带着丝丝的凉意，丝丝地染红了京都的枫叶，也洗去他们身上的轻尘。

　　大兴宫内，新宋皇朝的皇帝祁修正在询问太子祁逍功课。原来祁逍听闻沈沧浪、王缙云已经寻得积雨山高人后，就先行回宫了，虽说到杭州的名胜——西湖玩了一趟，但玩过之后也就没有了之前的期许和热情了。再加上多日在外疲倦，早点回宫与他而言是明智的抉择。他就借口说想念宫中的父皇母后，因而先行一步，令身边亲信王缙云、沈沧浪送积雨山高人进宫。帝后听得太子这样说，以为太子开了窍，心中自是欢喜不已。然而，这种欢喜并没有持续多久。今日皇帝祁修询问的功课是政事名篇《贞观政要》，起初祁逍还对答如流，令的他欣喜不已。可是，后来他却发现，当他命身边的宫女青柚出去烹茶后，祁逍就变得哑口无言。这才知道，原来祁逍买通了侍女青柚，这青柚在皇帝身边侍奉得久了，也颇通政事，对于与政治相关的书籍也颇为熟悉。待到青柚烹茶归来时，她小心翼翼端着曜变天目茶碗，进入主殿后才发现太子祁逍正跪在地上。她的茶盏尚未送到皇帝手上，就已经被皇帝一扫摔到地上：“御前掌茶宫女青柚配合太子蒙混功课，即刻杖毙！太子祁逍不务正业且蒙混功课，领杖三十且抄录《贞观政要》三百遍。”说完这话，皇帝已经气得喘不过气，他只祁逍一个皇子，可这孩子却令他失望不已。一旁的皇后洛氏心中不忍：“陛下，这青柚伺候你多年，也深知你饮茶习惯，就这样赐死实在不妥，至于逍儿，臣妾同意陛下的责罚。臣妾只盼积雨山高人早日入宫，好好教一教这个不肖子。”

　　侍女青柚闻言立即叩首谢恩，皇帝听后也点点头。只余太子祁逍被侍卫带出去领杖。

　　荩言进宫后，帝后甚是欢喜，即刻召见，见后更为吃惊，竟不知积雨山高人即是莺时仙子之女槐序。皇帝喜不自禁，立即封荩言为太傅，还要安排她住在最繁华的宫宇，荩言再三推脱，这才被安排住到了幽静的涵碧山房。荩言还听闻宫内的梧竹幽居藏书甚丰，更兼植着数棵梧桐、竹子，实在是个读书教学的好所在，于是请求皇帝恩准自己在此处教授太子。皇帝毫不犹豫也就答应了。

　　与帝后说完话，被宫中内侍带到自己所居的涵碧山房后，已是黄昏时分。只因今日是阴雨天气，天色暗得似乎更快些。未进涵碧山房，就已闻得阵阵扑鼻的木樨清香。丫鬟绀香深呼一口气道：“怎会这么香？这院中种的全是桂花不成？”内侍含笑解释道：“这涵碧山房内种着各种名花，但以桂花居多，如今已然是仲秋时节，院内桂花竞相开放，哪能不香？”

　　踏进涵碧山房，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块太湖巨石堆砌成的假山，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这个时节仍有青翠欲滴的。太湖假山周围是一带清泓，乃是引水筑成的溪流。再看两边果真是植着数株桂树，只是所种时间并不久长，皆为矮株，此刻，却开得如火如荼，嫩黄色小花朵隐于碧绿的叶间，馥郁中氤氲着芬芳，似乎连那香气也是嫩黄色的，叫人心旷神怡。穿过假山、桂从，即可见到主殿涵碧堂，东西两侧还有偏殿，供侍女及内侍居住。主殿内的陈设较为齐全，因为太傅身份，皇帝还特意命人搬来了一个巨型的紫檀木书架，可放不少书。自主殿可到达后院，后院也有一方人工开凿的碧潭，面积不大，潭上隐隐还可见碧台莲的踪影。碧潭中心还有一翘檐亭，上面牌匾书着“湖心亭”。果真是湖心亭，四周并无桥梁，非得划船才能过去。那内侍见荩言一直盯着湖心亭，趁机解释：“太傅大人应该已经猜到，这湖心亭正是取自散文家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渭城冬日里也多大雪，那时大人可执书在这亭内阅读。”

　　荩言心中颇为满意，此处确实适合读书，住在此处，也离皇宫繁华地较远，倒也落得清静。“如此，多谢公公了！”

　　正谈笑间，听得主殿内有器皿摔碎的声音，那器皿落地，声音巨大。内侍一努嘴：“太傅大人见谅，奴才奉陛下之命又安排了几名内侍宫女伺候太傅，也不知是哪个奴才打翻了主殿里的东西。回头奴才定会责罚他。”

　　荩言含笑不语，只循声速往主殿行去，见碎着的是一官窑冰瓷裂纹笔筒，心里想着也不知是哪个奴才如此毛手毛脚，这官窑瓷器已是名贵，且这笔筒还是难得的冰瓷裂纹瓷器，看样子这奴才会被重罚。心中有些不忍，也不愿在进宫的第一日就罚下面人。见那人不见踪影，又见衣柜上有一女子淡粉的衣袂露出，遂笑道：“出来吧！我不怪你！”

　　那人应声开启衣柜门，一下子跳了出来，内侍只当是宫女，张口就要开骂，看清楚此人后又立刻跪下：“奴才参见端柔公主！”

　　宫中鲜有皇子，公主却不少，只是这端柔公主祁清如与当今太子一般，皆为当今皇后洛氏所出，嫡出的身份到底尊贵些，诸公主中也是她最受宠爱。荩言、绀香也随即欠身行礼：“公主万安！”

　　祁清如拎了拎自己淡粉的裙摆，微圆的小脸上全是笑意，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她仔细端详了一下荩言，荩言今日一身嫩黄色丝织锦绣的衣裳，因着要见驾，今日的头面较素日繁复些。别上了银质蝴蝶纹饰的华胜，坠在额间，后面半挽着飞仙髻，半披着头发，还簪着白玉点翠的孔雀步摇，坠下长长的流苏在发后。看上去真有几分像天上的仙子。祁清如年龄不足，身量较矮，够不上荩言的脸，只仰头望着，忽然间笑道：“原来，她们说的是真的，新任太傅是名女子，还是个大美人。我真好奇，逍哥哥如何拜你为师的？听他们讲那积雨山有一千零四十八级石阶，难不成逍哥哥爬上去了？”

　　荩言摸了摸祁清如的头，心里这才明白，这个小公主不过是为了来见见自己罢了，她口中的逍哥哥应该就是太子祁逍了，只是当日太子并未亲自上山见她。也就诚恳地对小公主说道：“我并未见过太子殿下，当日上山寻我的是镇远将军之子沈沧浪以及平阳候之子王缙云。”
　　祁清如拽住荩言的衣袂：“那真是奇怪，逍哥哥还说亲自拜你为师了呢！看样子他又骗了我们！好在如今他也倒霉了，蒙混功课，被父皇下令杖责三十，还要抄录《贞观政要》。本来我还觉着父皇的责罚太重，现在看来父皇还是对的。他可不止撒了一次慌，母后说过，撒谎的孩子就要受罚。太傅姐姐，我这就禀明父皇，我也要向你学习知识。”

　　荩言听得祁清如此语，暗暗为那素未谋面的太子心疼，但转而一想，这人确实如同传闻中的那般顽劣，自己不过一介女流，他肯听自己教导吗？自己又能否教好他？好在之前说过，只在这里居住两年，两年内只要把自己所会悉数传授就好，至于太子学的如何，也不能全靠她。而今她与这端柔公主相谈甚欢，早已忘了冰瓷裂纹笔筒之事。旁边内侍使了个脸色，命绀香赶紧打扫。荩言拉住祁清如的小手在紫檀榻上坐下：“好啊！我倒乐得教公主殿下，只是到时公主殿下别怪我严厉。”

　　又命新来的宫女葭月拿了些点心来，皆是苏州的有名糕点。有、千层酥、葱油桃酥、定胜糕、松仁云片糕、桃仁云片糕、玉带糕，样子精致讨人喜爱，味道也好。端柔似乎也很爱吃，拿了一个又一个，还不忘塞几个到荩言嘴里。

　　相信一切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