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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西市一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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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公主府位于东城,是朝臣权贵聚居之地,冉歌越172CM的身高在古代女子中算是惊人,但她身材纤薄,腰肢柔细,也甚是秀美,在这大街上可谓鹤立鸡群,凌然若仙,这高挑清丽的女郎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就连辚辚而过的马车里也不时有人为这惊艳一瞥张头回望。更有诸多青年男子以目光示好,大有倾慕欲结交的意思。
冉歌越目不斜视,面色冷然。古人早熟,这些男子有的只怕比她还小,稍大一点的都成了亲,况且她实在不喜欢比她矮的男子。
长安东西两市,西市多有异国胡商聚集营商,思念最爱在那里采买些稀罕物事,便提出先游西市。冉歌越欣然应允,二人便雇了驴车前往。
当初冉歌越卖身为奴便是在西市的偏冷角落,如今方才真正得见这长安城最为热闹的商业中心,不由大为惊叹此间极致繁荣的贸易。只见邸店林立,同类的店聚集为“市”或“行”,如米市,肉行,珠宝行,酒肆一条街,车马行等等。各色物品琳琅满目,服饰各异的商贾小贩吆喝叫卖,道旁酒肆里浓妆的金发胡姬旋转起舞,大街上人流涌动,讨价还价之声比比皆是……
思念之前看上一家名为新月的波斯邸的玛瑙项链,攒好了钱来买。不想该店又新来了好些饰品,她看得眼花缭乱,挑得不亦乐呼。冉歌越也被吸引,好奇地研究店里的商品。犀角,象牙,各种香料,波斯织锦,金银器皿,华丽丽的各色珠宝……最让她惊叹的还是那些揉和了两种文化底蕴的艺术品,唐汉、西域两种风格被完美地体现出来,她虽不是很懂,也看出古代的手工艺品多么地巧夺天工,韵味天成。这些失传的技术,这份七窍玲珑的心思,岂是现代的所谓高端科技能达到的?所以,世界在不断前进的同时,也在不断失去,倒退……
冉歌越驻足在一张织锦挂毯前,其上以精巧的手法织出伊朗高原的风貌,挂毯周围饰以葡萄藤纹,些微的磨毛显现出一种朴拙厚实之感,这是完全的异域风格,带着伊朗高原的长风,越海跋涉而来,触近些,鼻尖仿佛能嗅到海风的咸腥,伴着沙漠的沧桑……
“娘子很喜欢这张挂毯?不巧在下也喜欢……”
冉歌越转头,看见身畔立了一位青衣青年,眉眼风流,相貌俊美,冉歌越淡然一笑,道:“有些喜欢,但不打算与郎君相争。”
青年惊艳于她的清丽与眼波流转的华彩,微微一窒,方道:“如此,在下便不相让了。”
店主克维拉却上前,操着生硬的汉语道:“这个,不卖,家乡的念想!”
青年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这个本……我,志在必得,你开个价钱!”
克维拉仍道不卖,但眼神有些畏惧。
青年有些不耐,掷下一锭金,道“你这波斯老胡,又来哄抬价钱。我不与你还价,这些若不够,你再报数就是。”
克维拉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不卖,再多钱也不卖。这个,是我以前的情人织的。托了人带给我,是,爱情的信物。”
青年听了一乐,调侃道:“你的情人不知道你现在胖得像头大肥猪,她若是看见你现在这样子,肯定不会爱慕你啦!这爱情的信物你卖给我,断了自己的念想,以后你的情人不爱你了,你就不会伤心了。”
如此损言,冉歌越不禁莞尔。克维拉的脸皮顿时由红到紫,愤愤道:“我的情人不爱我了,我的好妻子还会爱我,她喜欢我像头,大肥猪。我不会伤心。”又嘟囔道:“您这样的身份,不能跑到这里来。让……知道了,要处罚你……”
青年面色陡然一寒,瞳孔微缩,重重哼了一声,克维拉立刻缩了缩头,双手微颤。
冉歌越本也机敏,见这青年衣饰看似简单,但布料,暗纹,细微处的处理,无不彰显低调的华丽,本人气质清贵,举手投足隐有无形的威压。她猜测此人身份尊贵,当远在阿史那青云之上。
那青年发现冉歌越在打量他,便放缓了脸色,对克维拉道:“得啦,我知道你妻子爱你,我猜你这漂亮的头巾肯定是你妻子给你做的。”
克维拉道:“是的,您猜得没错。”
青年又道:“上面这硕大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颜色也很漂亮,与你十分相配,是你妻子缝上去的吧?”
克维拉答道:“没错,很贵。是我妻子从大食商人那里买的,她舍不得做成项链,却缝在了我的头巾上。”
青年眉峰微挑,嘴边一抹笑意露出,道:“你的妻子对你真好,她的眼光也很好,这宝石质地上乘,华光璀璨,将你这头巾也映衬得如斯色彩,端的好看。”
冉歌越笑出声来,克维拉头巾上缀着一颗硕大的绿宝石。店里其他的人也哄笑起来。
克维拉立刻又涨紫了面皮,气呼呼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哼,欺负人!”
他虽愤然,却又不敢怎么样,只得暗自气闷。
青年笑道:“好啦,夸奖你头巾漂亮也生气……”克维拉眼一瞪,嘴角颤抖,青年忍住笑,摸出一枚碧色雪玉宝莲佩,道:“你看这个价钱可合适?”
克维拉识宝无数,只看得一眼便碧眼瞪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冉歌越凝目细看,青年掌心的玉佩乃一整块暖玉雕琢而成,下半截青碧色,刻有波纹,往上则渐呈乳白,雕了一朵立体的莲花,整块玉晶莹温润,华光璀然,雕艺更是精湛超凡,心思机巧。
冉歌越看这玉佩虽说不上价值连城,也勘称无价,却被这青年拿来换这波斯挂毯。此人出手豪阔,却是十足一败家子,再看他得意傲然的脸色,冉歌越不由心生厌恶,瞧之不起。
克维拉倒是欢喜,忙不迭地取下挂毯包好,双手献上,点头哈腰:“您是最最尊贵的客人,我是最最友好的克维拉,是大唐最最忠实的朋友,这桩交易无关……钱利,只为……友情,对,友情!”
青年随手接过挂毯,不屑地道:“你这波斯老胡好生虚伪,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怎么现在不要情人的念想啦?”
克维拉哈哈笑道:“只要您喜欢,我的情人可以送给您。”
青年撇撇嘴,道:“你的情人是老徐娘,我不要。哼,我这碧海生莲迎浮屠,换得你这破毯子极是不值,这玉佩要是拿到天竺去,哼!”
克维拉立刻将玉佩揣进怀里,谄笑道:“您看不上我的情人,我把女儿嫁给您。我还有三个女儿没出嫁,比仙女还要美丽。我这就派人去波斯把她们接来,能攀上您是她们的荣幸和福份。”
青年郁闷地摆摆手,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不与你这奸诈老胡多说了!”他转身向冉歌越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冉歌越想到没带护肤乳霜来,便向思念借钱买了一小瓶玫瑰露和面脂。
二人出得店来,继续闲逛。冉歌越想起什么,问思念道:“本朝规定了什么人不能来这里吗?”思念道:“五品以上,不得入市。”冉歌越闻言不再言语。
逛街是女人天生的的爱好,古今如是。但逛得太久,便要寻个地方歇息歇息,饮水用点心。思念本打算带冉歌越去一家小茶馆坐坐,但冉同学今天有些兴奋,特爱往热闹地儿钻,当然,还因为人的潜意识往往认为人扎堆地方有便一定有好东西,见一家酒肆里的客人相对较多,便拉着思念走去。
思念认得那是家胡姬酒肆,在西市小有名气。这种酒肆消费有些贵,并且一般是男子来光顾,但见冉歌越企盼张望,不好扫她的兴,摸摸钱袋,便硬着头皮进去了。酒肆的胡女们见两个大姑娘进门,不便太过热情,便引她们坐了靠墙的一处角落。思念有些羞赧,细着声要了两碗清水和一份胡饼,胡女也不介意,看了冉歌越一眼含笑而去。原来冉歌越坐下后就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抄起两手,一只手的手指在另一只手臂上轻叩,昂着头观看店堂的布置和大堂中间翩然旋舞的异域美女,思念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冉歌越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才发觉店内宾客大都偏着脑袋饶有兴味地打量自己,冉歌越冷眼瞪视一圈,理理裙子正襟危坐,不予理睬。
胡女送上思念点的东西,还多了一盘波斯枣,笑言是什么公子送的,冉歌越转头便看见某座一华服男子轻摇折扇貌似风流地看着自己微笑,便冷脸对胡女吩咐:“把他的东西还给他,另外给我们送一份上来。”
这时楼上款步走下一位明眸皓齿,金色纱罗,披一头亚麻色长鬈发的女郎,她身畔同行的赫然便是之前在波斯邸里偶遇的墨衣青年。
这波斯女郎便是此间店主,名叫伊沙莲娜,来长安已有数年,自己取了个汉名叫赛天仙,妖冶丰满,擅胡舞,又很会经营。
二人下楼后墨衣青年就自行退开,赛天仙看来很是高兴,站在大堂中曼声道:“年前,我偶尔提到自己思念家乡,但一位尊贵的朋友却记在了心上,今天特意送来一张充满我家乡味道的礼物慰我思乡之苦,礼物我很喜欢,但最高兴的,是这位朋友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我今天要亲自跳一支舞,以答谢他的美意,另外,我要送给每位客人一杯葡萄酒,愿大家分享分享我的好心情!”
众人纷纷叫好,冉歌越感觉似乎有一束视线盯着自己,偏头就发现那墨衣男子就坐在自己旁边不远的座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见她看来,便牵嘴一笑。冉歌越勉强弯弯嘴角,转过头拿起桌上的葡萄酒。这普通酒肆里用的是一般的白瓷杯,盛这一泓红酒便不怎么像样。“葡萄美酒夜光杯,没有夜光杯水晶杯,起码也该有个高脚玻璃杯才称得上品味嘛……”冉歌越自言自语道,思念没听清,问道:“阿冉姐姐,你说什么夜光杯?”冉歌越摇摇头,道:“没什么。”举杯轻抿一口,甘醇清冽,味道与现代的葡萄酒却多有不同。
喝下这杯葡萄酒,冉歌越倒没什么感觉,思念却是双颊酡红,步态微醺。红酒后劲大,冉歌越怕思念在大街上醉倒,想要即刻雇车回府,思念却道不必,还要去东市为府里买些东西。
她们起身的时候,冉歌越侧目看去,那青衣青年已经不在。那青年看来不过十八九岁,赛天仙看上去二十好几,他也不像十分迷恋那波斯女人,豪购一张挂毯来博她一笑当是兴之所致,这些豪门贵胄,脑袋真是被门夹了!
冉歌越和思念悠然去往西市门口,路上遇到一个杂耍队伍,汉胡皆有,规模不小。还拉了一个大铁笼,里面居然有一头健壮雄狮,道路两旁聚了许多人围观,指指点点令这森林之王恼怒不已,不时冲着人们龇牙咧嘴,发出一声低吼。冉歌越从小到大去过很多次动物园,电视上也看到过不少野生动物,故不太感冒,思念却很兴奋,拉着冉歌越挤到前面观看,一边指着:“看啊阿冉姐姐,那是雄狮啊,还有黑熊,孔雀……以前有进贡给陛下观赏的,可我不能去看,九哥就画给我看了……”冉歌越注意到那黑熊感觉怪怪的,那脸竟和人脸十分相似,但她也没多想,几个装着大型动物的笼子之后,是几辆装着杂物的牛车,这时队伍停了一下,一辆破旧的牛车刚好停在冉歌越面前,这牛车前面的木板有些宽,上面趴了一只大狗,篷布前坐着一名彪悍汉子,正伸长脖子张望前方,他略略起身,篷布便拉开了些,冉歌越看到里面坐着一位白衣少年,平静的目光直视着她,星眸晶亮,神色淡定,气质如玉,就像一片轻云飘进了那狭小肮脏的牛车中,他的身侧挤了三四个幼童,双眼无神,微张着小嘴看着外面。这时前面的队伍缓缓动了,看守这车的大汉回头看见,一把扯过篷布,中断了冉歌越与车内少年的对视,冉歌越回过神来,大汉狠狠瞪了她一眼,赶着牛车前行,冉歌越退开一步,蓦然发现车前的大狗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极度悲伤,那是,人才有的眼神啊!冉歌越这才注意到,这狗,也长得不人不狗。
这队人,真是诡异。冉歌越脑子里还浮现着白衣少年的样子,那般清亮的眼神,和玉般的不张扬的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