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论者》古墨墨

21、我来教你

　　以撒裹好温知夏给他的外套，舒舒服服躺下。他的双手放在胸口前，望着天花板。
　　他看过不少的天花板，监狱的天花板也见过不少。
　　以撒盯着灰暗的墙壁，逐渐有了睡意。睡之前，他把温知夏的外套往上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满意地合上眼睛。

　　他刚闭上眼睛，附近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不行，得把这个小子单独关起来才可以。”
　　“不然的话，他一直被欺负，随时可能要送医院。”
　　以撒慢慢地坐起来，张开眼睛。
　　送来他旁边牢房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孔，陈苏春。

　　这个生性懦弱的大学生，低着头，额头上的碎发往下掉，挡住了他的脸的一部分，就算是这样，也能看出他那明显被人痛殴过，布满了淤青的脸。
　　警察将陈苏春送到以撒隔壁的牢房，搓着冰冷的手臂，就这样离开了。

　　陈苏春进到了牢房，默不作声地蹲坐在地板上。
　　以撒蹲坐在牢房的边上，靠近陈苏春的地方。
　　“陈苏春同学。”以撒喊他。
　　陈苏春听到了以撒的声音，小声回应他：“我在。”
　　“温知夏不理你了吗？”裹着某人的衣服，以撒带着幸灾乐祸的音调，欢乐地和陈苏春聊天。
　　陈苏春也走到了栏杆的边上，回应以撒道：“他有来看我，说他检查了我的案子，警察那边早就在重新调查，可以证明我不是凶手，最近已经在收尾了。但是，我的父母不愿意来接我……然后他看了我的资料，发现了的家属栏上还有奶奶和阿姨，他会尝试联系那边，说一定可以找个人来接我。温知夏说……事情都交给他……让我安心等待一下。”

　　“那你还愁眉苦脸做什么？因为被打了吗？”以撒稍微侧头，墨蓝色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不会有人愿意来接我的……”陈苏春太明白自己的遭遇了，“就算真的有人把我接回家……一定、一定，不久之后，也会把我抛弃。”
　　他的下个落脚点会在哪个医院呢？那里也会有这样的生死游戏吗？还是他会就此习惯，成为不正常的人群中正常的一员。

　　以撒的嘴角扬起，愉悦地听着少年述说自己的绝望。
　　“你是希望离开医院的吗？”以撒问他。
　　陈苏春点头，当他做完这个动作的时候，似乎想起以撒是不可能看见的。于是乎，他开口道：“我想要回去读书，不想要待在医院。”
　　“那很简单。”以撒觉得他的要求并不高。
　　“对我而言，并不简单。”陈苏春默默想，这个人并不懂被所有人抛弃的滋味。
　　“很简单。”以撒依旧是这个主张。
　　陈苏春不想理他了。
　　“我来教你。”以撒靠在墙壁上，声音就像是引诱人类的魔鬼。
　　陈苏春屏气凝神，意图隔着墙壁，明白以撒的意图。

　　以撒开口，让这个寒冷的气温继续往下降，直到可以冰冻一颗少年忧愁的善良的心。“明天，你的家里人来的时候，你就说，我知道错了，我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我想要回家，求求你们帮帮我，我真的不是坏孩子。”
　　陈苏春瞪大眼睛。
　　“必要时候可以挤出两滴眼泪。”以撒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笑意，“接着，他们肯定会带你再去看一次医生，不要什么实话都会医生说。你要告诉他，你的情绪稳定多了，偶尔也会有忧愁，但是你还是相信这个世间的美好和善良。”
　　恶魔的话根本就停不下来：“带着笑容，但是不要笑得太过分，不要让那些蠢医生发现你在愚弄他们。没有关系的，一般的的庸医不会察觉的，告诉他们，你很好，只是有点想念学校和课程。在笼城精神病院，没有留下你的病历和记录，你要告诉他们，你因为笼城精神病院，现在对于医院的存在感到有压力。你之前在医院里面，表现得很正常很好。你甚至帮助了一位陷入困境中的警察，你能明辨是非，你能富有同情心，你能知道要怎么抑制坏的念头，做一个更好的自己。只要，医生给你一个机会。”
　　隔壁的牢房没有了声音。

　　以撒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他兴奋地把手放在栏杆上，笑着将脑袋压在铁栏杆，意图想要把脑袋伸出去，看一看陈苏春的脸。
　　当然，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学会了吗？”他真是一个好老师，以撒为自己点赞，“不要学废就好。”
　　陈苏春还是没有回答他。
　　“嗯？”以撒再一次问他。
　　“我记下……了。”陈苏春那边，坚定又不自信地回答他。
　　“你如果口齿不清，那就将所有的字词都说慢一点，尽量正常一点。”以撒提醒他。
　　“我、知、道、了。”陈苏春在学。
　　以撒欣慰地笑了。

　　隔着墙壁，陈苏春一直在盯着以撒声音发出来的位置。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隔壁传来声音。
　　陈苏春吓了一跳，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以撒笑了：“我诈你的。”
　　陈苏春：“……”

　　“我要睡了，你还有事吗？”以撒问。
　　陈苏春摇头。
　　“其实我有一件很想要告诉你的事情。”以撒在和他谈话以来，虽然一直在笑，但是这时候是真的开心。
　　“什么事？”陈苏春有点紧张。
　　以撒得意地说：“我身上的外套，是温知夏给我的。”
　　陈苏春：“……”
　　以撒：“好了，我要去睡了。”

　　另外一边，温知夏拖着疲劳的身体回到了家。
　　他走进家门，摸着黑暗，动作干脆利落地打开了家里的灯。
　　灯光一下子全部被打开，照亮了他的屋子。
　　他的屋子乱得似乎是被小偷将家里的东西都翻出来，随后扔了一地的模样。
　　温知夏习以为常，他走进卧室，在衣柜里拿出了睡衣，洗澡后，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
　　他感觉自己在这次的任务中，似乎做得并不好。
　　也不止这一次了，他最近的状态都不太好。

　　如果要问到原因，和他那多余的上司，让他去接受了一次精神鉴定有关系。
　　温知夏看着电视，电影里面，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主角，为了制服坏人，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他也做过这种事情，不过他没有杀死犯人，而是用他高超的技术，连续打中了犯人的手和脚。
　　往事历历在目。因为一些情况，他在让那个犯人不能动弹后，又补了一枪。成功让那个恶贯满盈的犯人在可以活下去的情况下，体验一下将死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接着，他被上司狠批了一顿。

　　“你为什么处理事情的手段总是那么激进呢？”刘占东看着自己的得意下属，连连叹气。
　　温知夏面无表情地把报告交给他。
　　“上面的人觉得你需要去接受一下精神鉴定。”刘占东说。
　　温知夏不想去的，但是最后，他被刘占东压着去看了医生。
　　刘占东威胁他，如果他不去的话，就要把他派去比较闲的部门休息一段时间。

　　那个医生是温知夏的老相识了，自从温知夏的父亲客死他乡，温知夏父亲的同事们，就让温知夏定时去看看医生。探究原因，就是因为，温知夏小时候是个又乖又率直的小孩，不知道是因为父亲的事情，还是因为别的，性格大反转。
　　“是因为那个和你通信的人。”在和温知夏聊过几次后，心理医生毫不费心就找到了答案，因为实在是过于明显，“你在按照他教你做事情的方式，你在被他只言片语改变。小夏，和你通信的那个可疑人物，我怀疑他是反社会人格。你千万不能被他骗了，不要按照他所说的，变成像他那样的人。”
　　“他在诱导你，你必须意识到这件事情。”
　　“然后拒绝他的话语。”
　　“你不能失去自我。”
　　那个医生很早就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温知夏听下去了，但是他并没有抛弃那个人的话。

　　前段时间，温知夏又犯了事。刘占东彻底火了，撤下了他的的职位，让他到处去比较安全的地方卧底。除此之外，别的事情让他少管。
　　刘占东和上面的人对他提出了严重的警告。
　　他为了可以重新拿回自由行动的权利，试着按照他们说的，压制住那个被那个可疑人唤醒的自己。

　　温知夏有一件事情不敢告诉任何人。
　　我并不是被那个人诱导，我而是……
　　理解他。
　　就像是孩子长大成人，终于理解了父亲一样，理解他。

　　电影里面，女主角深情地拉着男主角的手，用标准的英国腔英语，留下一句话。
　　“Find me……”

　　Find me.
　　找到我。
　　OR
　　或者
　　Lose me.
　　失去我。

　　温知夏突然睁大双眼，睡意全无，从沙发上猛地坐起来。他翻开被子，到处找自己的手机，然后，他拨打了陆软的手机号码。
　　“好巧啊，老大。”陆软那边，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
　　“陆软！”温知夏的心脏在加速跳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在笼城精神病院的电脑上，看到了一条奇怪的讯息……”
　　“我本来也打算打电话给你，想要说这件事情。”陆软沉着地说，“你还给我的眼镜腿，里面有个盘，里面主动拷贝了一些资料。”

　　我理解他。
　　温知夏想。
　　我总是能从重复的、复杂的各种信息中，一眼找到他留给我的留言。

　　“老大，等处理完教堂案的事情后，我们也许需要开大会了。我在主动拷贝下来的资料里面找到了一条从那部电脑发向一个神秘邮箱地址的信息，署名是……heathens，也就是异教徒。全球范围内通缉的组织。”

　　温知夏的眼睛映着电视的光，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睁着眼睛。
　　如果他想要治愈自己，那么，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