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风花雪悦

8、47-50

　　47
　　李郅被刺眼的阳光弄醒，他抬起手掌挡了挡，便听见萨摩那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李少卿真是官家贵人啊，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
　　李郅“噔”地一下便坐了起来，他好像记得自己做了个跟萨摩有关的梦，却又记不起那梦的内容，他揉了揉眼睛，身体中那异样的舒畅感让他不安，“我，我睡了很久吗？”
　　“我早饭凑吃了两轮了。”萨摩啃着一个馒头道，“不过也不怪你，要怪就怪那秋罗草。”
　　“秋罗草？”李郅皱眉，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块手帕，“昨晚你用来捂着我口鼻的茶水？”
　　“没错，这是我从图额家中带来的，他说是茶叶，其实是一味叫秋罗草的药材，它有迷幻麻醉的作用，是异族人常用来治疗失眠的，但是，他家那茶叶的量也太多了。”萨摩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你李少卿武功高强，被捂了一下都昏睡到现在，他一个普通人，经常喝这么浓的秋罗草茶，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杂耍郎。”李郅总算明白了昨晚萨摩的行为，便把那不着边际的梦扔到一边去了，“昨天我跟他交谈时，发现他总是不经意地揉着自己的手腕，转动自己的脖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想他是用这个秋罗草茶来麻醉镇痛的。”
　　“手腕跟脖子痛？”萨摩皱起眉头来，忽然就闭上眼睛不动了，连咬在嘴里的馒头都没嚼。
　　李郅知道他又开始推理了，不敢吵他，只能在一边等着。
　　“快！回长安去！”
　　果然，萨摩眼睛一睁，便是洞明透彻的眼神，他起身就往外跑，李郅只能跟上。
　　“你也得告诉我，要把什么人捉去审问啊？”一般而言，接着便是把人提到大理寺去审问了，李郅问道，“要不然我在这里先把人看住。”
　　“李郅，我问你，你是想要一个真相，还是想要帮助人？”萨摩忽然停下脚步，李郅差点撞他身上。
　　“我认为，不知道真相，是无法帮助人的。”李郅道，“哪怕那个真相非常残酷。”
　　“……我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你不用急着捉人。”萨摩想到卡秋丽的拜托，心中不忍，“先回长安吧。”
　　“萨摩。”李郅捉住他的手，“我知道这次涉及的人都是来自异国他乡，让你有感同身受的恻隐，可你相信我，谎言是无法为人带来幸福的，真相才能。”
　　萨摩抬头看李郅，阳光从树荫间落下来，洒在他脸上，显得他特别英明神武，讨厌死了，“那你觉得，昨晚是谎言还是真相？”
　　“啊？”李郅一愣，但一通案情分析下来，他已经忘了大半的梦境了。
　　“罢了，希望你这木头脑袋徇私，也是我的痴心妄想。”
　　萨摩无奈地笑笑，翻身上马，直奔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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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儿是好马，睡饱一宿吃够野草以后，跑起来格外快速。
　　但跑得跟现在萨摩多罗骑下那么快，任是李郅都觉得有点危险了。
　　“萨摩！你跑慢点儿！”李郅大声喊。
　　“我没学走路就会骑马！不怕！”萨摩没有理会李郅，又抽了马儿一鞭。
　　其实他现在想抽的不是马儿，是他自己。
　　萨摩多罗啊萨摩多罗，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不就是个李郅吗，犯得着这么不要脸吗？
　　萨摩想到自己还问他昨晚的事情，简直想揭开自己的天灵盖把脑仁按进水里自己骂自己“你简直脑子进水了”！
　　传奇故事里那些反派不都说“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吗，怎么他得到了人反而更不爽呢？
　　萨摩想，回长安以后他得去书局多买两本□□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来治他这种蠢病。
　　蠢得送上门都没人要还要继续犯贱的病。
　　“萨摩小心！”
　　正心烦意乱，李郅忽然大吼，萨摩猛一回神只见路上有个布衣女人在捡掉落在地上的野菜，萨摩的马收不住脚步，嘶鸣着直往她冲过去！
　　“啊！”
　　萨摩赶紧一勒马缰，马儿猛地扬起前蹄，萨摩顿时往后翻了下去！
　　“萨摩！”李郅自飞奔的马匹上飞起，一个燕子抄水捞住了直直往下摔的萨摩的腰，另一只手使尽了力气拉住马缰，硬把那人立而起的马儿掉了个方向，马蹄堪堪在那女人裙角出踩下。
　　“叫你不要跑那么快！”李郅又怒又惊又气，呵责萨摩一句，便放开他的腰，去扶那个吓得瘫坐在地上的女人。“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那个农妇穿着一身破烂的布衣，还有一块蒙面的布巾，但此时布巾已经掉落，露出一张被火烧坏了的脸——那女人整张脸上就只剩下眼睛是好的了。
　　萨摩扁扁嘴，也去扶她，“对不起，是我不好……这菜多少钱，我赔给你？”
　　女人站起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
　　李郅跟萨摩会意：她说不了话。
　　“你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李郅帮她捡好散落的野菜，萨摩好心扶着她问道。
　　但是女人只是接过菜篮子，朝他们鞠个躬，就转身离开了。
　　萨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得有点眼熟。
　　李郅把马儿安抚好，回头却见萨摩看着远处发呆，“你还是不要自己骑马了，你坐我后面。”
　　“哎哟，马儿啊马儿，你好苦的命啊，李少卿看你任劳任怨，就要你一匹马驮两个人啊~~”
　　萨摩依依呀呀地趴在马儿颈脖上假哭，李郅哭笑不得，“我这不是看你鲁莽！待会长安人多，你岂不是要撞倒更多人？！”
　　“我刚刚式在想事情，而且这山间野路，我也没想到会有人，到市集了我就不会跑那么快了。”萨摩挨在马上，抱着胳膊眯着眼朝李郅笑道，“再说，让我坐你后面，你不怕这一路被我占便宜啊？”
　　“胡说什么呢！”李郅觉得这个笑容十分刺眼，他摇摇头，仍然把一匹马交还给他，两人各骑一匹马返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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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初现，卡秋丽一边揉着胳膊上的淤痕，一边打扫前门，准备开店。
　　一阵马蹄声，她抬起头来，却是萨摩多罗。
　　“你怎么又来了？”卡秋丽皱眉，该不会是真的捉到了莎莉亚吧……
　　“吁~~”萨摩下了马，来到卡秋丽跟前道，“卡秋丽姐姐，这次能不能帮到莎莉亚姐姐，就看你了。”
　　“嗯？”

　　图额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他眼神不好，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
　　“哎！”图额赶紧把文件挪走
　　另一双伸了过来，帮他收拾东西。
　　“哦，火娘，你来啦？”图额认得那人，招呼她道，“不好意思，昨天有官差到来，不方便请你过来。”
　　那被称为火娘的女人掖好蒙面的布巾，捉住他的手，写了个“不要紧”。

　　“敦煌画师名册？”紫苏一听李郅的要求就直摇头，“哪怕宫中有这样的记录，恐怕也会有很大的出入，敦煌地处偏僻，很多画师画匠都是就近找的，很多都来不及上报，或者在上报途中就已经出现了变动。”
　　“应该说，我需要这一年来以敦煌画匠身份进入长安的人的名册。”李郅道，“这样范围应该小很多了吧。”
　　“这倒是可以一查。”紫苏说着可以查，便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她那浩如烟海的记忆宫殿里“查”了起来，“找到了！”
　　李郅惊讶道，“真有这样的人？”
　　“有一名叫做图额科多的敦煌画匠，因为画技超群，被推荐入宫为太真道人画像，但他因为多年积疾，完成了一副画像，陛下就准他还乡了，”紫苏补充道，“但是在这之前，卢家曾经向宫里借用画匠，他还去了卢家帮忙了一段时间，三个月前才离开的。”
　　李郅听到这，恍然大悟：难怪图额视力受损，总是在揉手腕跟脖子，还需要秋罗草镇痛，这是长期在昏暗的石窟里抬头悬腕留下的职业病啊！
　　“谢谢你紫苏，我先走一步！”李郅拱手告辞，便快马赶到约定地点会合萨摩。
　　“如你所料，”李郅赶到时，萨摩已经蹲在一个路边摊上吃起第三轮早饭了，李郅只是喝了口茶便向他说道，“现在我们可以收网了。”
　　“收网是捉鱼，既然要捉，就捉条大的。”萨摩“哧溜哧溜”地把面吃完，擦擦嘴，向李郅摊大手掌，李郅无奈，只能给了他十文钱，萨摩眉开眼笑，“你知道为什么卡秋丽她们说，即使她们向卢家大人告状，那徐长海掌柜也不怕吗？”
　　李郅想起徐掌柜那嘴脸就不快，“他们根本就不把女子当人。”
　　“这是一点，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萨摩朝李郅招招手，李郅靠近过去，萨摩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些胡姬都不是正规商旅处来的。”
　　“嗯？”李郅心中一惊，现在朝廷的政策还是不分胡唐的，假如真有贩卖妇女的事情，哪怕是胡姬，也是大罪一条，“你可有根据？”
　　“徐长海就是靠着便宜低价虏获胡人女子，才在卢家当上掌柜先生的。卡秋丽已经答应了，会趁机从他账房里偷出证据。”萨摩草草带过卡秋丽能够帮他的“时机”，叹口气，“李少卿，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让真相再等两个时辰？”
　　“……老板，来碗面。”李郅沉默了一会，朝摊子老板喊了一声，“吃饱了才有力气办案。”
　　萨摩笑了，“大方”地拍了三文钱出来，“老板，给我家大人多加个鸡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