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借光》鬓已星星

17、恶鬼噬人

　　屋内虽是鬼声嘈杂，但阿朵却一直屏息听着屋外的对话。

　　贺丕的声音很好认，但那个妇人说的话阿朵听着不太懂。

　　什么原形？
　　什么吓死？

　　李娘娘说的恶鬼是指贺丕吗？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就算是恶鬼阿朵觉着自己应该也不怕吧？又或是指秦五郎？那个人奸诈得很，说话动静都让她浑身不自在。也许贺丕也如她一般身边跟着只鬼，不过是一只恶鬼，阿朵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

　　她想贺丕若还是那日的模样，她只需好声哄着他，未必不能平安归家。这般想着，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满含期待的看向门开处。

　　最先入目的是只细白染了蔻丹的手，擎着个青瓷莲花烛台。烛火被屋内浓郁的鬼气吹的忽明忽灭，火光下那张玉色的美人脸艳丽逼人，朱唇红得似沾染了血渍一般。贺丕就立在妇人身后，正佝偻着腰往里钻。

　　那些原本挤成团的鬼魂初发现房门打开时，便如江水决堤般向前蜂涌，只是当跑得最快的一只被那烛火灼得发出刺耳的尖叫时，众鬼又向四方逃散。
　　只是屋内就巴掌大小，避无可避，随着妇人向阿朵这边行来，那些鬼魂只能颤抖着迅速贴向向屋内四壁，不断哀鸣。

　　阿朵被这尖叫声激得头痛欲裂，眼见贺丕近前，勉力摇动木箱，嘴里“唔唔”声不断。

　　“娘娘，我来陪你了！”贺丕一见阿朵脸上立时漾起天真的笑容，扑了过来抱起木箱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抬头看清“唔唔“声来处就想取下那破布。

　　“阿丕还是莫要乱动的好，你也知道姐姐我最怕吵，取下口塞她必定是要哭闹的。唉！姐姐一烦只能拿阿丕明日的餐食出气，你可舍得？”那妇人又开口了，脸是对着贺丕，眼神却是看向阿朵。

　　贺丕听言手上一顿，两道粗壮的眉又纠成了团，看了眼阿朵又看了眼那妇人，满脸挣扎。阿朵见这情形哪里还不懂这话是说与她听的，吓得拼命摇头又拼命点头，生怕这妇人会错了意，噙着泪看向那妇人时脸上满是央求之色。

　　那妇人微侧着脸轻笑了一声，款款上前两步，伸出手指轻拭阿朵眼角的泪水，道：“唉！偏生我就是个心软的，见不得小娘子的泪水。你可千万答应姐姐，取了口塞别嚷嚷，不然姐姐生气了可就‘昂’一口，拿你当宵夜了。”说着还做势张嘴，话毕捂着嘴“咯咯”的笑起。

　　离得这般近更觉这妇人端的是艳色逼人，眉似远山，目如秋水，眼波流转间竟生出万般风情来，直教人目醉神迷。阿朵瞧着那双眼，整个人如同醉酒一般，晕晕忽忽、迷迷瞪瞪间竟失了惧意。

　　贺丕见那妇人这般形态却很是警惕，双眉倒竖怒目圆睁的将手里木箱抱着调转了个方向，嚷道：“不许打我娘娘的主意，姐姐饿了自去山里寻吃食。”

　　离了那张脸，阿朵这才清醒过来，再听着贺丕的言语，一时还不解大意，过会儿回过味来身上是一阵热一阵凉，后怕不已。阿朵疑心这妇人就是李娘娘嘴里所说的恶鬼，想至此处紧张得再不敢抬眼，只盼着贺丕能将这妇人赶了出去才好。

　　“呵呵！开个顽笑罢了，阿丕这般可爱，姐姐可舍不得抢阿丕的娘娘，姐姐可是最爱阿丕的！”说着还很温柔的摸了摸贺丕毛扎扎的脑袋，呼出的气息盈了阿朵满脸。

　　那是极浓郁的香火味，中间夹着丝淡淡的水腥气，竟没有半点贵妇们惯用的脂粉香，阿朵还来不及揣摩这中间的怪异，那妇人已经伸手扯掉她嘴里的破布。

　　脑中霎时轰鸣，她也不敢更不能在此刻躲闪，唯恐会激怒这妇人。那妇人却是不再理会她了，自顾自的和贺丕又说了会儿话，语气极亲呢，见阿朵这边一直未啃声似是放了心，这才拿着烛台锁门而去。

　　阿朵见那妇人走了，暗舒了口气，马上拿话试了试面前的人，套问了句觉着就是那个傻乎乎的贺丕无疑，心下一时大喜。便开始打起精神耐着心性哄着，说到高兴处便道：“你不知道邓州的饴糖有多好吃，就是你管他叫弟弟的那人带回的，那是我平生吃过最最好吃的。贺丕！要不我们一起去家里拿了来吃？”

　　说完这话阿朵心中狂跳，面上却尽力做出副不甚在意的表情，她还特意看向贺丕的双眼摆出很真诚的模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挂在脸上的笑都要僵掉了，才听得贺丕有些畏缩的应道：“没有宝莲灯，开了门爹爹要打我哩。”

　　阿朵有些气馁，但她不死心又寻了几个由头，但不管她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贺丕只摆着张委曲的脸直摇头。直说得她口干舌燥又气又急，心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若是等那恶鬼回转便再也难寻机会了，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下贺丕却是慌了神，赔了半天不是也不见阿朵理会，忙说：“只要不出这间屋子，娘娘要干什么，我都依你。”

　　“呜……这……这木箱……让我难受，我……我都快喘不上气了，呜……你放我出来。”阿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吱——吱——咔擦！”

　　阿朵醒来时整个人是手足紧缚着困于木箱内，露出的头颅哭时还需半仰着，跟本看不见贺丕的动作。等听着声响时，她才发现身体一松，脑袋也可以自如的活动了。再看四周散落着厚重的木板，心下暗惊。

　　那贺丕竟然徒手掰开了木箱，好大的气力，阿朵不由止住了哭泣，看着贺丕小心试探着又说：“我这样绑着难受，你且给我解开这绳子。”

　　贺丕看着那些绳索眉头皱得死死的，小眼睛转来转去似是思考了好一会儿，阿朵都以为他又要拒绝了，下一刻便见贺丕俯身前倾，绕着那些密密的绳圈直接用牙啃。

　　湿热的气息伴着口水糊得阿朵手上脚上都是，阿朵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想通了。贺丕这个傻子连穿衣束发都弄不明白，怎么指望他能解开绳索，只是他能咬开这绳索？

　　她内心更加肯定，定是那只恶鬼蛊惑了贺丕掳了她来。可这均州比她漂亮的小娘子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找上她。阿朵不由又想起无脸人，那日无脸人似是也想掳了她去，贺丕与那无脸人身形、语调竟十分相似，阿朵想到这处不由打了个寒战。

　　“解开了，我是不是很聪明？娘娘还想干什么，快说快说！”接连办成两件事，贺丕十分得意，扬着脸跟阿朵炫耀。

　　“让他撕了符咒！快让他撕了符咒！”李娘娘突然冒了出来，声音叫得又尖又厉。

　　对了，就是那符咒让李娘娘失了气力，阿朵马上说道：“这屋内的符咒也让我难受，你把它撕了。”

　　贺丕四顾找了找，有些疑惑的问：“符咒是什么？它在哪儿”

　　“屋顶！屋顶的那张黄纸！”李娘娘、王小娘子还有很多鬼声都冒了出来，齐声喊道，还都纷纷拿手指着屋顶正中央的一张黄符。

　　阿朵这才发现屋内的鬼魂没有一个是飘在半空的，全都密密的在地面上站着，只是她寻常见的人多，习惯了脚踏实地，竟一直没发现这怪像。

　　她忙也指向屋顶那张黄纸说道：“那个黄色的，你去撕了它！”

　　“好！娘娘看我撕！”贺丕兴奋的跳了过去，抬手就撕去了那张符纸。

　　符纸揭下的一刻，屋内鬼魂兴奋的大笑大叫，飘得倒处都是，可它们在墙壁下撞了无数下依旧困在屋内。

　　“出不去！”

　　“还是出不去！”

　　“怎么办？我要回家……”

　　“吞了这只恶鬼还怕出不去！”李娘娘的声音冒了出来，说话间一道白影直冲贺丕而来。

　　“恶鬼！害下这许多人命，看老娘今日替天行道生吞了你！”李娘娘这时突然凭空出现于贺丕头顶，一张嘴咧得巨大无比，竟直接吞下了贺丕的脑袋。被包住头脸的贺丕“啊”的惨叫一声，直僵僵的砸在地板上，然后又如离水的鱼儿一般四处翻滚，哭着喊着叫嚷着：“好疼！好疼！娘娘救我！……”

　　阿朵惊得整个人连连后退，她脑袋根本理不清楚眼前突发的状况。贺丕怎么会是恶鬼？如果贺丕这样的是恶鬼，那么前先那个妖艳的妇人又是什么？

　　“啊……啊……好疼啊！娘娘！娘……娘！”

　　这声音叫得阿朵心突突的跳，一时恨不得扑上去拦下李娘娘才好，一时又觉着恶鬼定是奸诈狡猾装样哄骗与她，万不可心软。

　　……可阿朵这般看着听着心里难受的不行，想想认识以来这贺丕对她言听计从，即便是掳了她来也未见害她之心，乖顺的很。现下却是一身血迹斑斑，五官扭曲的不成人样了，还喊她救命。反观李娘娘身影却似充气了一般越发膨大起来，已经将贺丕这般魁梧的身形全部包住。若这贺丕真是恶鬼那也太过无用，一点能耐都无，全程都在躲闪、抽搐，未见殊异。单看这般场景，一时竟分不清谁才是恶鬼。

　　她不由想起小青郎之前规劝她的言语：

　　现下她只是讨要头发指甲，若是日后失了心智讨要血肉你又待何如？

　　血肉……血肉……阿朵不由心生惧意，踮着脚慢慢向房门处挪动，看见贺丕声息渐弱终忍不住对李娘娘求道：“李……李娘娘，会不会弄错了……贺丕应当只是个傻子，你别吃他。我们还是先逃出去，这般动静引来了人就不好了。”

　　李娘娘听得阿朵声音，猛得一抬脸，那双往日里最是良善的眼睛竟冒出灼灼红光。张开的巨嘴里也生出两颗细长的獠牙，上面还挂着蚕丝般的光缕，连接到贺丕身上。

　　这……这是魂光？李娘娘在咀嚼贺丕的魂魄？
　　……阿朵脑中平白跳出“恶鬼噬人”这四个字，身心巨震脚下一软便跌作在地，见那双红眼紧盯着自己不放，吓得手足并用的不断后退。

　　“不要……不要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