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风花雪悦

14、14

　　鬼眼跟Jimmy说了绝交的话以后，还是兜转在各种出路选择之中。他开始考虑Jimmy的建议，把简历投到了一些正规的安保公司，反应还不错，一个星期就有几家公司想约他面试，薪酬当然不能跟混黑的相比，但也十分优厚了。
　　心情大好的鬼眼胃口也回来了，这晚他打算去吃个家乡菜，顺便探望一下琪姐。
　　可是大周末的，火锅店居然暂停营业，鬼眼诧异地看了看那张“东主有喜休息一天”的大红告示，心想琪姐会有什么喜事？
　　想了一会也没什么头绪，鬼眼正要离开，却听见里头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还不止一声，他当即撬开门锁，冲了进去，“琪姐！”
　　没有回应，只有惨白灯光下两个扭抱在一起——其实是四肢抽搐而不受控制地纠缠——口吐鲜血的人。
　　“琪姐！”鬼眼跑过去扶起陆采琪，就要打电话，“你撑住！”
　　“别，别……”陆采琪软弱无力地把手搭在鬼眼的手腕上，“不要怪Jimmy……他是为了你……”
　　“什么？！”鬼眼瞪大眼睛，正要问发生什么事，但陆采琪嘴角涌出了更多的鲜血，双眼一翻，已然气绝。
　　“琪姐！琪姐！！！”鬼眼又惊又怒，抱住琪姐的逐渐冰冷的身体大喊了起来，而他脚边的那个人似乎听到了人声，抽搐着拉他的脚，垂死求救。
　　鬼眼这才看清了那个人是赵俊豪。
　　还有地上那些照片。
　　鬼眼忽然明白了，他扯开个冷笑，一脚把赵俊豪踢翻，蹲在他隔壁，看着他断气了，才慢慢起身，擦掉自己留下的指纹。
　　他还不能失控，在没问清楚事情始末之前，他要保持冷静。

　　赵俊豪的死马上霸占了各大报纸头条，街头巷尾都能听见别人议论，有的人认为他们是服毒殉情，也有人认为是陆采琪报复，反正卧底跟小姐的故事总是惹人津津乐道，想入非非。
　　重庆火锅店关门了，Jimmy给了员工们一笔优厚的遣散费以后，把厨房里剩下的东西都抱回了家。
　　晚上，他看着一厨房的食材，一言不发。
　　门铃响了，Jimmy开门，发现是怒气冲冲的鬼眼，他直接就指了指厨房，“会不会做？”
　　“什么？”鬼眼正要质问他陆采琪的事情，没开口就被他弄糊涂了，“做什么？”
　　“重庆火锅。”Jimmy让鬼眼进来，拉他到厨房去，“我答应过琪姐，至少吃一次的。”
　　“……滚外头去！”鬼眼脱掉外套，挽起袖子摆弄了起来。
　　整个屋子里只有鬼眼恨不得剁碎砧板似的刀切声，Jimmy把炉子弄上，把汤料全都往水里倒。
　　红得发黑的一锅汤底很快就开了，Jimmy沉默地坐在桌子边上，把鬼眼弄上来的菜都往里扔。
　　鬼眼诧异地看着他，Jimmy只是盯着那锅汤，汤滚了，东西浮起来了，一屋子都是呛人的辣气。
　　Jimmy拿起筷子，刷刷刷地把浸透了辣汤的菜都夹到碗里去，连热气都不吹一下就往嘴里塞。鬼眼放汤底的时候气在心头，故意往辣里整，现在看Jimmy不要命地把东西都捞进嘴里，吃几口就已经辣得他满脸通红，嘴唇也肿了起来，有点看不下去了。
　　鬼眼看他吃得那么狠，不情不愿地喊了喊他，“喂，好了。”
　　Jimmy置若罔闻，他端起碗来连汤一起喝了，又继续捞锅里的东西。
　　“好了，别吃了……喂，好了！”鬼眼不得不伸手阻止，但Jimmy猛地把他甩开，抹了一把脸又继续逼自己吃，鼻涕眼泪汗水全混在一起，湿了他整圈袖口。
　　“你闹够了没有！”鬼眼一手打掉Jimmy的碗筷，拎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抓起来，“你这个样子就是琪姐的死跟你有关对不对！”
　　听到琪姐的名字，Jimmy才转过眼睛去看鬼眼，他咬着牙关，嘴角微颤，吐出来的气息全是辣味，眼睛都被薰红了。
　　“我问你话！”鬼眼拽了他领子几下，“琪姐跟那死条子，还有你，是怎么回事！”
　　“……契爷要杀我赵俊豪，琪姐以前被他骗过，她说要帮我。”Jimmy喉咙发紧，“我不知道她会死。”
　　“你不知道她会死？”鬼眼盯着Jimmy的眼睛质问道，“林怀乐要你杀人你就杀人？你那撇清字头的气概呢？你就是不答应他会怎么样？！教训我的时候那么大声，见了林怀乐就像鹌鹑一样吭一声都不敢！”
　　“我不答应，我就欠他一次，我就是不想一辈子被他揪着我算人情债我才答应的！”Jimmy死咬着牙，就是不告诉鬼眼这是林怀乐放过他的条件。
　　“那你干嘛要告诉琪姐你要动手！”鬼眼把Jimmy揪了起来，猛撞到墙壁上，“你那么多钱！随便买个人去动手假装是意外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告诉她！”
　　“她跟他有过一个孩子！”Jimmy吼了回去，“她那么爱他，我不能当作毫无关系地动手！”
　　“你知道琪姐还爱他，那你还告诉她？”鬼眼忽然冷笑着放开Jimmy，他摇着头，笑得像倒抽气，“我明白了，你不想得罪林怀乐，又不想弄脏自己的手，琪姐一直受你照顾，又对赵俊豪因爱成恨，所以你故意告诉琪姐，说自己陷入了困境，她自然会想到跟他同归于尽，既报答了你的恩情，又了结了自己的仇恨。呵，高明，太高明了，东莞仔说跟你玩感情，被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现在我可算明白了！”
　　“我没有！”Jimmy冲鬼眼嘶吼，“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告诉她，跟逼她去死有什么分别！”鬼眼毫不客气地吼回去，“哦，不对，不是逼，是她心甘情愿的！这样多好啊，你可以完成林怀乐给的任务，又可以继续做你的清白生意，还能把你情敌赵俊豪给搞定，真是一举三得，一石三鸟！我佩服得你五体投地！”
　　“你混账！”
　　Jimmy猛地朝鬼眼打了一拳，鬼眼轻易就躲过了，一手捉住他的手肘，把他甩到了地板上，一膝盖跪在他腹上，抬手就还了他两拳，“你人渣！”
　　本就肿了嘴唇的Jimmy当即被打出了一嘴血，但他仿佛不知道自己跟鬼眼的实力差距，一边大声叫骂一边还击了回去，鬼眼像摔沙包一样把Jimmy摔了个朝天翻，又一脚把他踹到了门边，Jimmy撞到了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锁头的位置正撞在他后腰上，痛得他趴在了地上。
　　“打啊！你倒是继续打啊！”鬼眼冲过去捉起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Jimmy，“砰”地把他抵在门上，抡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砸。
　　但那铁锤一样的拳头最后落在了Jimmy耳边不到三公分的门板上。
　　Jimmy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他的焦点不在鬼眼脸上，也不在他的屋子中任何一个物件上，他就那么仰着头，茫然怅然地盯着一片虚空。
　　泪水无声无息地爬满了他一脸。
　　“……”鬼眼用力地呼吸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放开Jimmy，把他推开，拉开门，径直离去。
　　Jimmy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泪，忽然笑了起来，直笑得肠胃抽痛，撕心裂肺。
　　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鬼眼杀气腾腾地离开Jimmy家，刚刚出了他家的公寓大厦，就有人不识相地撞枪口，竟然给他打电话来了。
　　“鬼眼哥！怎么还不回来上班呢！”那人却是之前工作的酒吧的老板，“我们这里很需要你啊。”
　　“……问你们老大去。”鬼眼说着就要挂线。
　　“不不不，乐哥特意吩咐我要打给你的！”酒吧老板急忙喊住他，“乐哥说这酒吧不再归东莞哥看了，他还说阿公不会那么小气，咱们就前事不计吧！”
　　“前事不计？！”鬼眼瞪大眼睛，不可能，林怀乐那个伪君子怎么可能跟他前事不计？！
　　“总之我话带到了，鬼眼哥你高兴就回来上班吧！”酒吧老板特意给他打这么个电话，看来真是林怀乐叮嘱的。
　　鬼眼忽然想起琪姐最后说的“不要怪Jimmy，他是为了你”。
　　仿佛被人当胸口开了一枪，鬼眼连站都站不稳，猛地跪在了地上。他扼着自己喉咙，好像呼吸不了一样，血色迅速从他脸上褪去，苍白得像纸。
　　鬼眼杀过很多人，多数是因为任务，少数是私人恩怨，他从来不觉得生死有什么需要挂怀，技不如人，当输一命，侥幸不死，那就留着以后报仇。
　　但现在他该怎么办？到底是谁害了琪姐，是赵俊豪，林怀乐，Jimmy，还是他？
　　“啊！！！！”
　　鬼眼大吼一声，直冲回大厦里，猛地扑在Jimmy门前死命拍门，“李家源！给我滚出来！李家源！滚出来！”
　　Jimmy就坐在门后面，他一动不动地听着鬼眼骂，目光呆滞。
　　“你给我滚出来！”鬼眼隔着门大喊，“谁要你自作主张！谁要你帮我出头！我不是叫你别管我吗！你逞什么强！你逞什么强！”
　　Jimmy一声不响，他觉得好累，身体好沉重，就连反驳鬼眼一句话都没有力气。
　　“我叫你滚出来……”鬼眼使劲踹了两下门也没踹开，他拍门拍得手掌都麻了才贴着门跪了下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Jimmy稍微侧了一下头，他转了一下门锁，把门反锁上，然后就靠着门，摊在了地上出神。
　　鬼眼在外头也骂累了，他背靠着门坐着，翻出手机，点开了那条Jimmy骂他“顶你个肺”的语音信息，点了回复。
　　但他张口结舌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不，他是有太多想说的话，所以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门那边出来一下着信音，Jimmy点开手机，看到一条两个字的信息。
　　“谢谢。”
　　鬼眼拖沓着脚步回到自己家中，他给酒吧老板回了个电话。
　　“我明晚到你那里结工资，我不继续做了……不，跟你们阿公没有关系……”
　　鬼眼看了看那份给Jimmy送回去却又被他塞回来的合同。
　　“我要做正行生意了……做什么？不知道……也许……”
　　楼下的小姐们依旧挤出欢声笑语去交陪客人。
　　“开个重庆火锅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