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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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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1)
但白泽所见的却是还没来得及成为白骨的尸横片野。
邪马台国第一次出使魏国,得到了紫绶金印后声威大震,逐渐成了倭国最大的部落王国,但狗奴国一直不甘成为其附属,终于趁着卑弥呼病故,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夺权之战。北九州,近畿,畿内,关中,极目所见,唯有焦土;薰腥远播,皆是荒尸。
白泽窝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不知道如何寻找邪马台国,只好强迫自己看那倒在地上的狰狞面目,试图从他们的武器服饰分辨他们的来历。一般而言,在距离己方阵营越远的地方,伤亡士兵就越多,以此分辨邪马台在哪个方向,到看见了扎营的旗帜,再看看他们现在是由谁指挥的,最后才决定是否让那人继承卑弥呼的王位。
战死的人绝对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扭曲的面貌除了痛苦,就只有不甘,并不是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敢士兵,但“活下去”毕竟是每个人的本能愿望。
白泽的手有点发抖,他不是没见过战争,春秋战国,诸雄逐鹿,甚至现在,华夏大地也刚刚才结束了三国鼎足,他以为自己对战争已经麻木了,已经习惯了,但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他在那淌着血的战场上走过,白底绿纹的衣摆染上了猩红的痕迹,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牙关打颤。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捉住了白泽的脚踝,白泽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还有人活着!”地欣喜低头。
但他只看见了一张灰白的脸,一个身子几乎被截成了两半的人,目龇俱裂地瞪着血红的眼,握着这过路人的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捉住我的脚呢?是以为遇到了神仙得救了所以请我留步,还是以为我是来勾魂的,所以才捉住我,让我了解你的痛苦?
白泽觉得一阵火辣的刺痛从身体里开始往后迸裂,眼眶都充血了,他猛地抽出手来,凝结神力,就要往这个“人”身上灌去!
一道阴冷的风刮了过来,白泽眼前一黑,却是被人从后蒙着了眼。
没用的,他死了。
鬼灯,除了鬼灯,还有谁敢靠近正在奔溃边缘的神兽?
失去视觉的白泽愣了一会,随之听见了叮当作响脚镣手铐的声音,还有一阵阵低吼哭喊。
是鬼卒,他们开始收割这满地亡魂了。
白泽动了动,鬼灯按在他眼睛上的力度更大了些。
不要看。
鬼灯一边说,一边就预防着白泽故意跟他作对而准备发动咒术,可是白泽这回真的不动了,一向跟他唱反调的人,现在就那么安安静静直挺着身体僵在原地,只有掌心处白泽睫毛颤动时带来的轻微瘙痒,鬼灯一时间还真不习惯。
彼时历经着战争洗礼的鬼卒跟后世安乐百年了的鬼卒不同,他们一个个全是动作迅速,凶悍麻利的角色,一手捉住亡者的发顶,一手把断魂刀往亡者脖子上割,魂魄便彻底于□□分离。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新鬼,就这么被扣上了镣铐,随着哐当作响的链条声音,一串一串地被拖进地狱深渊。
鬼灯对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他动手的话,根本用不着断魂刀,一拽就能扭断魂魄跟□□的连接,但现在,白泽在这里,他忽然就不想自己动手了。
他不想让白泽看见这样的场景,他觉得白泽就只应该看见繁花落霞,调侃湖光山色。
别睁开眼睛。
鬼灯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松开了捂着白泽眼睛的手,改为捂着他的耳朵。
听不见了,无论是不甘心就此死去的痛苦嘶吼,还是已经放弃认输的无奈悲泣,都听不见了。
但白泽仍然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地狱。
只有鬼灯仍然执着给他一方安宁。
过了好一会,战场上所有属于死者的怨气都消失了,鬼卒们已经挥舞着各种武器,把鬼魂们全驱赶到地狱去了。
鬼灯这才放开手,把伫在一边的狼牙棒扛上,转身就往鬼卒队伍走去。
等一下!鬼灯!
白泽喊住他,带我到邪马台!
鬼灯皱眉,回过头来。你怎么忽然开窍了?
白泽耸耸肩,要你管,爱带路带路,不带路我自己慢慢找,这期间再打多少场仗我就不管了。
鬼灯盯着白泽那无赖的表情,极度怀疑刚才那片刻听话安静的白泽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白泽从衣兜里掏出那面铜镜来,说,卑弥呼告诉了我如何找寻紫金印了,但必须要找到邪马台国适合继位的神女才行,你到底要不要带路。
鬼灯看了那铜镜两眼,诧异道,里头多了一个魂魄。
白泽还是耸肩,没关系,对寻找紫金印没影响。
鬼灯没有追问那多出来的魂魄的是谁,他把狼牙棒收起来,指向东边。天快黑了,跟紧了,迷路了我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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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摘自王昌龄《塞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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