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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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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鏖战过去,满大院里躺着的都是伤兵,被伤口折磨得无法入睡的在痛苦呻吟,而化脓发炎得发起高烧昏迷的,很多连呻吟都没有力气,就此离开人世。
大率们正带着大夫检查伤兵,指挥还能动弹的士兵把已经绝气的人抬到后山,然后集中焚烧尸体,防止军队里发生疫症。
那些饱受战争伤痛的人的最后归宿,便是这一把烈火。
火焰燃起时,大家都捂着口鼻躲得远远的,只有一个身穿白布红边衣裙的女孩,在火光前停驻,她郑重地念完了超度的经文,附身地上,作了几个祭拜大礼,才缓缓起身,到药庐去帮大夫们分拣草药。
直到天色黑沉,能够煎煮的药都煮好了,她才揉着酸涩的眼睛,悄悄走回大倭专属的府邸去。
士兵们都不知道这个事事躬亲的医女,其实是邪马台大倭的独生女台与小姐。她的父亲因战功彪炳封为大倭,但他年事已高,只有台与一女,族人也渐渐脱离了政治中心。
卑弥呼死后,她的弟弟被拥立为王,但信奉天照大神的族人对这位不能与神灵沟通的王甚为不满,人心散离,也难怪与狗奴国的战争扰攘多时,仍未胜利。
不是没有人撺掇过台与趁此机会成为神女,毕竟她在学医以前,也是跟随卑弥呼修炼神道的,但是台与对此似乎兴趣不大。
对于她来说,没有得到神灵的召唤,是绝对不能自居神女的。多少年来,能够通过铜镜与天照大神感应的神女,只有卑弥呼一个。她又怎么敢把自己称为神女呢?
但是这战事连绵,也确实不是好事……
台与满腹心事,久久不能入睡,就在她辗转反侧的时候,窗外却有一点点的闪光,仿佛是镜子反射月光而来。
台与惊愕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果真有一面手掌大小的铜镜在她窗边,待她把镜子拿进房间,那镜子忽然越发沉重,台与不觉松手,铜镜落地,竟然化作了那面一直供奉着的魏王所赠的铜镜!
台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这镜子,而是她从那面镜子里,赫然看见了卑弥呼女王!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名十三岁的少女毅然站到了大家跟前,坚决要得到邪马台的统治权。外战未息,内祸又起,本是灭国之兆,但这次政变却只牺牲了一千多人,便以台与神女的胜利告终。而由她所领导的邪马台国,如有神助,仅仅三月时间,便平定了狗奴国的叛变。
台与六年,遣使节诣华夏,彼时已是东晋义熙九年。使节归返奏台与,朝中并无荀姓官员。
十九岁的台与神女闻言,只是点头。
翌日,台与神女主持仪式,把那面“魏王亲封”的铜镜送入天照大神神社,再不供人祭拜。
人生匆匆多少年,人间幻变几重天。鬼神仙灵,这些风云变幻,看在你们眼中,又是不是都是一般滋味?
台与神女默默在铜镜上贴上封印的符咒,关上神社的门。
呼啸而过的秋风,刮落了树梢上最后的黄叶,黄叶随风飘落,终于坠落成泥尘。
尘归尘,土归土,该上天国去天国,该下地狱就下地狱。
鬼灯看着总算空闲下来的阎魔十殿发呆,连手中的毛笔滴下了一大滴墨水,弄脏了宗卷,也全然没有发现。
发呆这件事对于极其重视效率的鬼灯来说是罪无可恕的,但他现在怎么都无法控制自己进入“发呆”这个状态。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发呆,他明明在很认真地思索各种事情,比如那只蠢兽为什么在罪状前决口不提是卑弥呼主动到花街寻找他帮助的;比如那只呆兽为什么不说自己最后也把铜镜归还了还找到了紫金印来求情减刑;比如那只笨兽为什么不提自己给台与开启了灵窍让她成为邪马台女王,停息战火;比如那只傻兽现在被禁足在中国天庭里会不会觉得无聊,现在在干什么。
他想不明白,明明是自私的人类为了自己的执念而求白泽帮忙偷渡证物,破坏生死平衡,最后又是他们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要白泽帮忙找寻新神女结束战乱。什么便宜他们都占了,最后两头不讨好的反而是白泽,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这只神兽还愿意去做?
就因为那些人叫他一声白泽大人,就因为他们供奉了它几百年的香火?
然后阎魔大王就用以一种发现地狱新物种的惊讶语调嚷嚷,哇哇哇原来鬼灯也会发呆啊!
原来这就是“发呆”吗?鬼灯诧异地看着滴在纸上的墨迹,原来发呆的人不是什么都没有想,而是因为想的太多了,反而无法移动身体了。
想的太多了。
为什么他要想那只白泽想那么多呢?
鬼灯又开始发呆了。
鬼灯君。阎魔大王笑得眉眼弯弯,把手中的拜帖放在鬼灯桌子上,差不多又是到中国地府学习的时间了,之前太忙了完全抽不出时间,现在你代我走一趟吧,我们十王还要开会,就麻烦你了。
鬼灯瞄了一眼那张拜帖,嗖地站了起来。
哇啊啊啊不可以打人不可以打人!不想去就不去,不准打人!阎魔大王本能反应就是抱着脑袋滚到了书桌后面。
可是这次鬼灯并没有扛着狼牙棒教训他“身为十王之首连基本外交都疏懒,罪无可恕!”,他只是拿着拜帖,有点痴呆地看着上面的汉字。
大王,谢谢了。
阿勒?
阎魔大王瞪着眼睛看着慢慢走出大殿的修长身影,捏了捏自己的脸。
嗯,很痛,他没有做梦。
鬼灯君,有点不同了啊……
阎魔大王摸摸胡子,有点狡猾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