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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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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在神雀观祈雨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凉境内,百姓纷纷前来签香,顺便想看一眼那不怕死的国师,是不是真有本事。
没等靠近神雀观,就被守卫在观外的卫士呵斥,不得入内。
到也有那眼尖脖子长的,喵了一眼,便和身边人悉悉索索地八卦。
那国师在大祭坛上坐着呢,这大日头下说不定都晒出油来,别是晒死了吧?
国师玄乎乎的,这样的日头哪儿是能下雨的样子啊?
他不是说今夜子时必有暴雨吗?万一真有呢?
说不定和前头那些个女丑祝由一样,趁夜溜了吧?
观前守卫的南宫卫士不由互相望了两眼,心道:入夜后还能叫他跑了?这儿不定得有多少人守卫呢。
新国师在神雀观祭天祈雨,俨然已成为大凉国境内最大的盛事。
其时裴安已从临洮沿洪岭进入武威郡,自那日石簪护主之后,他的掌门扳指就能隐隐感知石簪之所在。
裴安用了许久的时间才明确了唐千山的行踪方向:大凉都城姑臧。
姑臧,又称卧龙城,城成龙形,南北七里,东西三里,街衢相同,共有二十二门。
南城端门外,裴安坐在一个凉茶棚里,正喝着一碗凉茶。
旁边有几人正在聊天,说到新国师在神雀观祭坛祈雨,已经大半天过去了,这老天爷一点变天的意思都没有,只怕这国师也是招摇撞骗之徒,明日多半要和前几日刚刚被处死的女丑一个下场。
中有一人看见裴安,便好事地同他说道:“小道长,你也多留一个心眼,国师要是祈雨成功,你进了城也能跟着吃香喝辣,处处都能给你供奉,要是失败,凉王陛下怕是再不能信道,你小道士要受牵累哩。”
裴安捧着茶,微微一笑,回道:“贫道只是寻人,并不打算久留。”
“我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那人见他淡淡的,有些讪讪然。
裴安向他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善人。有真本事,并没什么可畏惧的。”
他站起身,抬头望天片刻,嘴角露了笑意,向那人道:“这位大哥,国师是有真本事的,明日起,必连降三日大雨。”
说完,他掸了掸道袍,向城内而去。
余下诸人抬头看看烈日炎炎,一片干涸之气,面面相觑。
至下午酉时起,居然开始变天了。到得戌时,已有风起云涌之势。
百姓纷纷出门,站在街头等待,也有的围在神雀观外静待。
裴安也站在街头,垂手望天。
他对结果其实并无兴趣,他是因怀中扳指不住嗡鸣发烫,断定唐千山就在左近,才出了客舍,想四处查探一番,不料想满街是百姓,如何能寻得到人?
小妖物怕寂寞,这里人多,他一定开心地止不住笑。
裴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道长,也在为国师担心吗?”旁边有人好奇地问他。
他还未回答,就有人快一步:“说不定道长在为自己担心呢?”
“为什么?”先前那人不懂。
“国师若是又不成功,小道长难保不会被牵累。”
裴安回过头看看对话的二人,淡淡一笑,也不回答。
“好了,你二人又何必多嘴多舌,反正子时一到立见分晓。”二人身后一瘦高男子接了话头过去。
裴安瞟了那人一眼,眉眼弯弯,长着一副可亲的模样,冲他还微微笑。
他颌首示意,转身回了客舍,要了一碗素面让跑堂的送到房间来。
跑堂的点头应了便去了后厨吩咐。
裴安退后一步转身上楼,踩在黄木梯板上,每一步都走得认真。
突然,怀中的扳指震颤不止,嗡鸣声不断,裴安顿住,四下里查看,楼下客堂里并没有坐几个人,楼上客房都关着门,客人大多都在大街上等着子时的到来。
小妖物若是在左近,不是在客房中就是在大街上。但若在街上,扳指不该此刻有这么大的反应。
在哪间客房呢?如此热闹大事,他为何不出去?
裴安继续缓步上楼。
这家客舍不大,二楼拐个弯就到他的房间了。
裴安在门口顿住,没有推门进去。转身沿着回廊无声无息地走。
已至亥时,风越发地大起来,还夹杂着隐隐的腥味。客舍的门被吹得来回乒乒乓乓打晃,掌柜大声指挥杂役用条凳将门顶住了,也站到门口观望。
二楼廊下挂着的一盏盏风灯不住地打着旋,晃动着,一丝烛火明明灭灭,映出裴安古井无波的脸忽明忽暗。
怀中扳指只是一味的嗡嗡作响,并没有强弱之分,裴安根本无法判断是哪一间,他也不能贸然一间间推门查看。
他绕了一圈之后,只得回了自己的房间。
跑堂的伙计也将素面送了上来,正待走,被裴安叫住询问:“请问小哥,这里客房都住满了吗?”
跑堂的比划了一下:“二楼的天字号地字号客房都住满啦,后院几间人字号的还空着呢。道长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只觉得此间有妖气,故而有此一问。”裴安淡淡然。
跑堂的吓了一跳:“有,有妖气?哪里?”
“不必惊慌,待贫道查探一下虚实,烦请小哥去将掌柜的请上楼来。”裴安伸手入怀,掏出一面小小的八卦镜,摊在掌心,垂眸半晌方抬眼。
跑堂的应声连忙下楼去将掌柜匆匆请上来。
掌柜笼着袖,跑堂的在他背后攥紧手巾,俩人都有几分惶恐。
掌柜问:“怎么样?道长。”
“今夜户吏为何还未来点查人口?”裴安不答反问。
“原本每天都是戌时来查,今日大概是因为都去看热闹了,没法查,所以到这会儿了还没来。”掌柜凑近他,“道长,可能看出是什么妖物?”
裴安微微侧脸躲开他的气息,平静地道:“夹杂于诸人中,不能很好地分辨,需待各自回房,方能细究,如若有户吏来查房,则有利于本道方便行事。你不必惊慌,此妖物成形应不久,妖气甚弱,翻不起风浪。”
掌柜见裴安沉稳持重,一副十分可信赖的模样,不再惊慌,点头躬腰:“如此就全拜托道长了。户吏今夜不来,明日一早也一定会来的。到时还请道长出手,小人必有重谢。”
“掌柜不必客气,降妖伏魔乃修道之人分内事。”裴安正襟危坐,四平八稳。
掌柜带着跑堂的千恩万谢退了出去。
楼梯上,跑堂的悄声问掌柜:“掌柜的,这道人说的是真的吗?真有妖?”
“且听着呗。下午就住进来了,这会儿才来说有妖,八成是看国师祈雨要成,趁机摸鱼的。”掌柜撇嘴,“万一国师祈雨成了,他们这些个小道士鸡犬升天,咱不能得罪他们。要是国师事败,到时候再跟他算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是道士。”跑堂的勾着头纠正。
“多嘴。”掌柜拿手拍了他脑袋。
跑堂的“哎哟”一声揉揉头,嘀咕:“是道士嘛…”
亥时未过,那风卷雨来的架势突然消停了。
满城百姓顿时轰轰然。
国师要事败了。
这念头一浪更比一浪高,在所有人的心头滚过。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高低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神雀观外众人更是抻长了脖子使劲往里够,想看国师是不是还在那里端坐,叫门口的卫士好一顿驱赶。
裴安慢悠悠地吃着素面,怀中的扳指突然不嗡鸣了,他拿出扳指,仔细看看,一切如常。
唐千山,你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