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青山不厌

2、Chapter. 1

　　听到集市的商人还在喊着最后一口价的时候，蓝河这才松懈了下来。
　　神经紧绷倒不是因为宫内国王的糜烂兴趣让人不得不时刻注意接下来提出的要求，从而需要立刻做出反应去讨好。与之相反，蓝雨战败的这半年里，作为战败国的一方，曾经身为蓝雨上层的贵族们却已经习惯了这种由奢入俭的生活，习之以常。
　　去讨好，去微笑，逐渐地，已经变成了生活中的例行部分。
　　这片大陆就是这样，为了争夺那少的可怜的土地，每次的迁徙之后紧接着就会展开无尽的争夺，从所居之所，到入口之食，甚至连同行的伴偶都得靠抢。
　　胜者为王了，有赢家必然也有输者。那些败北的国家聚落或惨遭屠杀，也有甚者被允许存活，为了生计，他们围居在狭小一隅，平日里只得进宫献唱以期能获得战胜国的嘉奖，勉强过活。
　　那些落于下风国度的高层或曾是专职的匠人，也或有养尊处优的贵族，为了去获得最丰厚的奖励，他们屈尊去学习之前不曾接触过亦或不耻的技术和手段。
　　西部地区的游牧贵族最好风笛，一支欢快的曲儿最顺得人意；宫人中的屠夫好食奇异之物，落魄的贵族们困于珍奇，只好剜了全家的腿肉剁泥以次充其好呈上；国王的儿子爱好男色，曾经的小皇子们私下学习着舔舐的功夫，轮流进献。
　　剩王和败寇的身份在这里并不是永恒的，每次迁徙都是一次洗牌，如今高高在上的国王可能曾是旧巷里的男妓，街上卖唱的乞讨者也许曾是最一流的诗人。
　　蓝河曾是蓝雨皇家集会的剑客，国王的一言一行都得受其保护。蓝溪阁存在意义，被称为近能侍身，远能征战，一昔落马，剑客为职的蓝河如今得靠着献曲过活。
　　同行献曲的都是曾经的蓝溪阁旧友，言飞，系舟，每日完毕后，三人也都没有兴致说点其他故事，只想着早早回家，不愿去想其他，也没有功夫思虑。
　　“哐哐哐。”
　　宫城的大门被推动，划过地面发出了陈厚的响声。
　　这响声，每次都能提醒蓝河，这才是一日的开始。
　　“哎。”望着天长叹一会儿，蓝河闭上了眼，手却不自觉地捏紧了长笛。象牙白的色泽
　　也被黄昏的暗色慢慢浸染。
　　也不再思虑什么，蓝河起步就走。
　　起步的刹那，身边倒是经过了一人，身行如徐徐的风，不急不缓地朝着宫内走去，若不是那一头飒爽的短发，兴许蓝河就会将其认为是宫内之人了。
　　可上层之人都是留着长发的，就比如蓝河，但那宫中之主似乎乐意看着他们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然后取笑着他们，戏弄着他们，好让他们倍感羞耻。
　　蓝河回过身，慢慢端详了一会儿，瞧见了半张侧脸，嘴角恰好的上扬，眉目倒比那些武将柔和一些，说不上让人能看得发直眼，也算是人中上品让蓝河越发觉得瞧得舒服。
　　那人嘴涡里的笑也一直浅浅挂着，蓝河不知道他是一直都在浅笑，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几分心思，连忙端正了神，继续向大街走去。

　　蓝河最终停在了一座教堂的门前大街上。兵荒马乱与饥饿让无法安定的平民更加心烦意乱，长期的动荡倒是让不少人信了教，饭食过后，除开闲暇作乐，往教堂长奔的人不在少数，这才导致了教堂的人来人往比集市大街更加热闹。
　　看着街上匆匆的行人，一股脑地涌进了教堂，蓝河休憩片刻，便为长笛卸下护套，谱架也很快地搭好，俨然一副准备完好的姿态。
　　一首蓝雨的旧民谣很快就在街上传扬起来。
　　长笛的清亮不同于蓝河曾经知晓的萧，新奇的乐器虽说陌生，但蓝河也算上手的迅速，很快摸得了门路。
　　大街上的行人回头看看的不在少数，新奇的异乡调调倒也让人倍感独特，可驻足的人却是屈指可数，更别提愿意施舍钱币的家伙。
　　进宫献曲虽是维持了基本家用，但自从养了一只猫，尤其是近日猫的胃口变得更加大之后，蓝河就明白了，紧靠着这点收入，是养不活这小畜生的。谋划了几日，蓝河便决定，进献完毕之后，在街上表演，赚点零花钱。
　　可最终的结果让蓝河有些难堪。
　　愿意表达心意的人寥寥无几，摆在面前的圆帽里只躺着零星几个钱币，六个钱币才能换一碗碎肉饭，而那个小畜生最近更是如抱着吃到昏天黑地的必死决心，把蓝河家里的食物洗劫一空。
　　第一日就如此不顺，倒让蓝河有了退却的心，握着长笛的手也有些酥麻，一整个午后都在宫殿中演奏，若不是之前的剑术基础，恐怕也难以承受这种酸麻了。
　　换调的间歇，蓝河停了下来，默默叹了口气，比起往日，今天的行程反而让自己更加无奈和难过。
　　“嗯，不吹了？”面前站了一会儿的人看见蓝河换调后没有再继续，发出了疑问。
　　难得的催促也唤起了蓝河的注意，双眸相对的时候，蓝河有些忍不住地想要扬起嘴角窃喜。
　　是刚才宫门门口遇见的那人。
　　他的短发和不住的笑之所以让蓝河记忆深刻，是因为当时行色匆匆只能瞥见这些，而此刻两人正面相对，蓝河这才打量了此人的全身。
　　健壮的身姿比起一般人来健康了不知多少，皓白的肤色也显得娇贵，若不是那头短发，蓝河是不会相信这人是宫外之人的。
　　那人还是带着浅浅的笑，却极度自然而平和，不是戏谑也不是高调，那个笑笑得蓝河内心很暖与舒适，觉得这人应该十分好相交。
　　蓝河抿了抿嘴，润了润干涸的唇，然后也轻轻笑言：“今天就吹到这了，谢谢您的赏识，就不继续接待客人您了。”
　　那人笑意不止，只是慢慢抬起了手，对准了摆在地方供人施舍的圆帽，然后松开了手。
　　“你还吹笛接客啊……”
　　“服务业门槛，是不是太低了。”
　　紧随其后的，是金币碰撞铜币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