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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中元节巴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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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胡淼淼,今天是中元节。
最近几日总是梦到一些逝去的故人和亲人,让我想起以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年我刚大学毕业,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着一些打杂的工作。
其实那个时候,抚养我长大的叔叔已经去世四年。
我那时的悲伤慢慢随着时间流逝,终于能够稳定下来,不再一想到叔叔就会忍不住地流泪——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容易哭,不知道为什么。
我那时忙着工作,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只是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梦到很久都没梦到的叔叔。
在梦里,叔叔和以前一样,依然一副温柔冷静的模样,和我说:“淼淼,你已经长这么大啦?”
梦里的我觉得有些奇怪,说:“叔叔,你不是一直都在吗?”
叔叔只是微笑地看着我。
梦里的我非常疑惑,还在想为什么叔叔要说这种话呢?
醒来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脑海里还残留这叔叔微笑的面容。
我花了好一会才让自己相信那只是个梦。
叔叔早就去世了。
我叹了口气,这是既定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那天上班,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就像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的样子。
直到下班。
下班的时候,同事王哥开玩笑说:“今晚大家就别在外面待太久,早点回家。”
另一个同事张姐问:“为什么?”
王哥答:“今天是鬼节啊,晚上在外面溜达,小心被小鬼捉走!”
张姐笑:“我才不信!”
王哥没多说,只是给了张姐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问:“今天是七月半?”
王哥说:“对,中元节、鬼节,今天晚上那些阴曹地府的鬼怪都要出来哦。”
我心头一惊,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昨晚的梦。
张姐笑道:“淼淼啊,你别理他,他就是爱逗人玩。老张,都什么时代了,别吓唬人家小姑娘。”
张哥嘿嘿地笑了笑,对张姐说:“哎呀,多好玩啊,你看淼淼她脸色都变了。”
我有些无语,但是张哥毕竟是公司前辈,我也不好说什么。
下班后,我在路边随意买了个煎饼,在公交站牌等公交。
我等的公交到了,不知为何,今天公交车上的人格外得少。
我坐在公交后排靠门边的一个座位,我后面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最后一排坐着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独自塞着耳机靠窗打盹的男性。公交车中部坐了几个中年人,其中有个大叔头顶有点秃,还有个大妈气质很好,头发精心打理过,脖子上还戴着珍珠项链。公交车靠前的位置上只坐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正拿着一本彩色的漫画在看。
我看着显得略空的车厢感叹自己运气好,这班车因为是从市中心开往郊区,所以有时候下班人特别多,挤都挤不上车。
今天居然有座位,真是难得。
我心想:难道是因为今天是鬼节,所以大家都提前回家了吗?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昨晚的梦,梦里的叔叔说:“淼淼,你已经长这么大啦?”
说起来,叔叔都没有看到我上大学的样子,他走的时候,我刚高考完不久。
嫂嫂说叔叔是突发恶疾,没有及时送医。她非常自责,但终究于事无补。
叔叔的忌日快到了。
我心里算着日子,想着要提前请假,回去扫墓。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郊区,这一路的景色我早已熟悉。
我租住的地方离工业园不远,这边没有什么特别高的楼,更多的是一排排的白色、蓝色的厂房,此时天色已不早,落日的余晖默默地将这一片都镀上一层朦胧的颜色。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我突然回过神,扭头看着刚刚路边的那个站牌。
奇怪了,明明这边有个站牌,这里明明是停靠站,为什么车不停呢?
还是说刚才司机问了我们,这里没人下车所以没停吗?
可是车厢里明明一直都很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诡异。
我心里忽然有些慌,但是又不敢太明显的表现出来,只好去看车上其他人的反应。
可为什么其他人都一副没事的样子?
难道是我多心?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望着公交车上亮着的路线牌。
我还有两站路就要到站了。
我心里有些紧张,害怕司机等会又不停车,坐过站挺麻烦的。
于是我决定从座位上起身,想走到司机身边和司机说一声,让他到站记得停车。
可是我刚站起身,肩膀却被人按住。
我回头一看,却是后排的那个姑娘。
姑娘扎着双马尾,眼睛圆圆的,穿着一身红白格子的连衣裙,看起来也不超过二十岁。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好。
姑娘却朝我微微一笑,说:“姐姐,车还在开,还是坐着安全些。”
我本想先站稳了再说,却发现这姑娘的手劲挺大,我一使劲,却反而坐回了椅子上,她的手却还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快地对那姑娘说:“小妹妹,我有事。”
姑娘只是笑了笑,说:“再等等。”
我说:“不能等了,我快到站了。”
那姑娘身边的小伙子此时看了一眼外面的道路,对我说:“别急,再等等。”
我无语,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碍着他们什么事了吗?
我张嘴正打算反驳,却见那小伙子将手指竖在唇边,对我轻轻“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突然间头皮一麻,觉得非常不对劲。
我觉得我和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动静不算小,我说话的嗓音也是正常音量。
可是这车上其他的所有人,为什么都一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样子呢?
不对啊……
连个回头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这个反应,不只是用“冷漠”就能概括的吧?
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王哥说的话:“今天晚上那些阴曹地府的鬼怪都要出来哦”,又不禁想到之前听过的几个都市灵异传说……
噗通、噗通、噗通。
我的心脏忽然间跳动节奏加快。
莫非,我上错了“车”?
这辆车并不是正常的公交车,而是……
我正胡思乱想,却觉得肩膀上的那手使了一下劲,掐了我一把就收了手。
我吃痛下意识叫了一声:“哎!”
我扭头,那姑娘却看着我笑:“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我看着她的脸,生怕会突然变成什么鬼怪的样子。
但并没有。
她依然笑盈盈地望着我说:“姐姐,快到站了,你下车吧。”
我往车窗外一看,果然,快到站牌了,车速也明显缓慢了许多,看来司机准备停车。
我也顾不得许多,连忙站到后车门前准备下车。
这车太奇怪了,我一秒都不想多待。
到站,车停,后车门打开。
我一只脚迈了出去。
正在这时,那个戴着珍珠项链的大妈却跑过来,将我往旁边一推,自己先下了车。
我一个踉跄,差点从车上摔下去。
但下一秒,我却一身冷汗。
因为车门关了。
车又开动起来。
而我,还在车里。
但我也并不完全在车里。
车刚发动的时候,我隔着后车门玻璃,看见我明明下了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扶着站牌又站了起来。
然后我就看见我自己扭过头,朝着车里这个我看了一眼,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车开远了。
我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
不知如何是好。
我站在后车门前,望着外面的景色。
我不敢回头,不敢看车厢里的其他人。
我害怕自己会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那个姑娘的声音突然响起:“姐姐。”
我也不想看她,但听见她继续说:“看样子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到终点站吧!”
这辆车的终点站是——陵园。
我的心沉了下去,甚至开始想,现在的我是不是我,刚才的那个我是不是才是真的我。
所以,我是不是已经下车了?
现在的我,难道是我自己产生的幻觉?
我实在是有些混乱,觉得脑袋里隐隐作痛。
我忍不住想揉一下太阳穴缓一缓,却瞥见那姑娘从座位上下来,走到了我的身边。
她看着我说:“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心头又是一跳,心想,怎么又是这句话?她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想干什么?
我鼓起勇气看向她的眼睛,说:“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车’。”
姑娘却笑着说:“其实这辆车就是专门来接姐姐你的。”
我楞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姑娘却来拉我的手,我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胳膊。
却看见她的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不明所以,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后车门又开了。
我一看,终点站到了。
终点站——陵园。
姑娘看着我笑着说:“姐姐,下车吧。”
我也不多说,连忙下车。
此时天色虽然昏暗,但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我给自己鼓了鼓劲,让自己镇定些。
我下车后一看,这里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陵园门口的花店和香纸店正在陆陆续续关门。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往前刚走几步,发现,那姑娘和小伙子似乎还跟着我。
我心想,得去人多的地方,一扫四周,这里是终点站,也是始发站。
始发站站台那里站满了人,男女老少,穿着讲究。
于是我连忙往那边走去。
身后却传来姑娘的声音:“姐姐!别去那里。”
我怎么会理她,几乎是跑了起来。
正当我一路狂奔的时候,一个穿着公交公司制服的人突然从侧边冲了出来,挡在了我面前,我没来得及调整,一下子撞了上去。
我回头一看,那姑娘和小伙子正在朝我走来。
那个挡住我的人说:“淼淼,你确实不能过去。”
我一听,抬头看他的脸。
居然是我叔叔。
我一时又恍惚起来。
叔叔说:“淼淼,那些人,不是活人,你不要过去。”
我再往站台那一看,却压根没几个人。
可我刚刚看见的那么多人……
我疑惑地望向叔叔。
叔叔笑了笑,说:“淼淼,你还好吗?”
叔叔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又冷静。
我正想说些什么,只听身后想起了喇叭声,扭头一看,原来是我挡着出站公交的路了。
我连忙避让,就在这一当口,两个胳膊几乎是同时被人拉住。
我一看,一边是叔叔,另一边却是那个姑娘和那个小伙子。
我觉得胳膊生疼:“这是干什么……难道……”我心想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正想着,却发现他们并没有将我架起,而是朝两个方向拉扯。
我觉得我的胳膊快被卸掉了,疼的直叫唤:“别拉了!别拉了!好痛啊!”
叔叔说:“淼淼,别叫了,你快和我走!”
但那姑娘却说:“姐姐,你得和我们走!”
我只觉得胳膊好痛,头也好痛,还有,他们好吵——他们的声音仿佛直接刺入我的耳朵里,尖锐的让我甚至有些恶心,胃里跟着一阵翻腾。我此时却在想,还好之前买的煎饼还没吃,不然肯定要吐出来了。
正想着,天色突然就黑了下来,一点过渡都没有。
一片漆黑。
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突然瞎了。
或者,我突然死了。
但胳膊还是很疼,我应该还活着。
我觉得我的身体越来越偏向叔叔这边,心想着叔叔你赶紧把我带离开这里,我现在被折腾的都没有力气害怕了。
这时,一点亮光从我一侧一闪而逝。
我好像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有些眼熟。
接着就听见叔叔惨叫了一声,我心里一紧,连忙去看,可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大叫:“叔叔!叔叔你怎么了?”
叔叔的惨叫声不断,夹杂着哀嚎声。
原本被叔叔拉着的那个胳膊也被放开,我意识到情况不妙,叔叔可能出事了,我心急如焚,往叔叔的方向挣扎。
但另外一边胳膊上的力量却牢牢地控制着我的行动。
我心里头焦急,心想:不行,被他们拉着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我心下一横,往被拉住的那边猛地冲了过去。
果然,对方估计没有料到如此,手上一松,我趁着这个空档连忙抽身往之前传来叔叔惨叫的方向跑去。
我拼命地跑。
跑得腿都酸了,但这片黑暗好像无边无际。
我发现这点的时候,周围一片安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连叔叔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朝着四周大声喊着:“叔叔!叔叔!”
太黑了,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盲人,而且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我觉得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脑袋疼得如同要炸裂一般。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我身边说:“淼淼。”
这个声音一响,周围又重新亮了起来。
我的眼睛似乎是一时接受不了这强烈的对比,看人还有些模糊。
只能看清一个人影,有些熟悉。
那人说:“我要走啦,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我觉得这个口气很熟悉,但这个声音却……
我揉揉眼睛,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是合租的室友小琴:“淼淼?”
我扭头去看她,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能够看清了。再去看刚才那人,但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小琴问我:“淼淼,你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喂这边的那只流浪狗?”
我疑惑地望着她:“什么?”然后环顾四周才发现,我现在根本就不在陵园,而是在租住的小区巷子里。
我手里还拿着小半块煎饼,小区里的那只老年流浪狗正蹲坐在我面前啃着煎饼。
我不由自语:“奇怪,我怎么在这里?”
小琴看着我说:“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刚刚就看着你下了车到这边拿着煎饼喂狗,我才过来和你打招呼的。不过你以前不是总嫌这狗不干净吗?今天怎么突然大发善心?”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小琴说的这些,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回到房间,我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想起那个人影来,那人的身影和我在公交车上看到的坐在最后一排戴帽子的那人真的好像。
但那人说话的口气却很像叔叔,只不过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年轻了,叔叔走的时候分明已经是中年人,声音没有那么脆……
等等……
我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的那件事。
莫非,叔叔也……他也变年轻了吗?
那陵园门口出现的那个叔叔呢?
还有另外那一男一女又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头好痛。
……
我现在想起那件事,也依然觉得非常的古怪。
我无论怎么回忆,都无法准确地回忆起当时我看见的那些人的长相。我当时明明将他们的面容看得很清楚,可为什么现在却总是觉得模糊?
今天又是中元节,我下了班,在站牌等车,看着驶来的那辆车,车里没多少人。
我犹豫着,在想我究竟要不要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