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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虚假的…… ...

  •   “陛下、陛下!”
      听到熟悉的呼喊声,言炘止猛地惊醒过来,他在总管的服侍下坐起了身,一时不由下意识地抬手摸上了有些不对劲的脸颊,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难怪李公公要这般急切的唤醒自己。
      他仿佛做了什么梦,那般的绝望和悲伤是他从不曾体会过的,可是仔细想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可是作为一个已经坐拥四海的帝王他又有什么重要到要在梦中那般卑微地恳求呢?
      万临24年,天下一统四海升平。恰逢寿元节,百官请奏大办以壮国威,帝允。
      这是自鲜莱归顺天下一统后,第一次被帝王允许大办的宴会,前些时日便有臣子请求大办鲜莱归降之事,只是不知为何帝王并未应允甚至叱责了那人,自此他们便就歇了心思,直到又有了这个机会。
      可惜言炘止即使同意了,也显然并不上心,他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昆瑞处理,自己每日里批完折子,便就坐在临湖的一个水榭里待一待。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方天地分外熟悉,该是有谁经常来的,可是他怎么都想不起那人是谁,或者说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么?
      他问李公公,李公公告诉他这里曾被自己下过死令,除了林、杜两位太医和侍从外谁都不准来。闻言言炘止这才从记忆里挖出这么一件事,似乎是当时见这里风景不错自己一时兴起,未免有烦人的人来,这才下的命令。
      只是这段记忆着实有些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水幕一般不真切,言炘止甚至怀疑这是否真的曾经发生过。不过记忆总是不会出错的,于是反复思量后,他便时常来了这个‘一时兴起’之处,也算是国事之外的一处闲暇之地了。
      “陛下,李尚书、柳中书令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是。”李公公躬身离开,不多时便见李舫和柳闵文从水榭的一侧出现。两人走到水榭外的台阶时便就停下行礼,待言炘止让起后这才真正踏入水榭内说话。
      “陛下,事情已经办妥。”因为出使鲜莱并说降鲜莱国主有功,李舫和柳闵文皆是官升数级,如今可谓是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对于人才言炘止总是愿意给予更多的机会,这次才将鲜莱归降后后续的事情交予李舫和柳闵文处理。
      原本归顺的他国国主若是有用便被封了个虚职荣养在京里,没用的和冥顽不灵的或是杀了、或是被流放去了最为险恶之地,唯有这原本和万临最为水火不容的鲜莱国主被言炘止封了个刑部右司,这可是真正有话语权的职位了。只众臣如何上奏都没能改变帝王的想法,便也只好听之任之,好在对方还算老实这短时间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仿若真是他们万临的子民了一般。也有人曾大胆去打探过,却被告知是因为受陛下恩惠故而前来还恩……这理由说出来着实牵强,朝上谁人不知当今是个什么性子,如何会救人性命?便也只当是对方的借口。
      这边将处理好的事宜汇报完成,见帝王喝着茶神色浅浅,没有夸赞也没有训斥,李舫一时拿不准对方心思,也不好再接着说下去,便干脆又呈上了一封折子,话头一转道:“丞相妥臣顺便来问问,陛下对此次寿元节,可有什么想要添置的节目?”
      “呵。”言炘止闻言神色未动,也没有去看折子,只道:“让他安排就是,左右朕只是去喝杯酒罢了。”
      “这……”两人闻言互相看了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柳闵文皱着眉,躬身道:“寿元节乃是关乎陛下寿岁安康之大事,臣等不敢专断,还望陛下……”
      “退下吧。”言炘止挥手打断了柳闵文的劝解,无甚在意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两人见状也不好再留,只得告退离开了。
      不多时水榭里再次回归宁静,言炘止看着外面的景色,忽而道:“朕是不是老了……”
      随伺在侧的宫人们自是不敢接话,只越发低垂下了头,一时竟是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好在言炘止本就不需要人回应什么,况且近来他的秉性确实越发平和,便是昆瑞也敢打趣他自天下归一后,越发像是个“仁君”了。
      “仁君”?怎么会呢,若非是□□想要他成为这样……□□?这是,谁?言炘止神色一愣,眼前的景色忽而像是褪了色一般,连周遭侍从们的呼吸都探寻不到,仿佛天地间只有他是活着的。他愣愣地抬手捂住了隐隐作痛的心口处——那里有着一个他不知为何忘记了缘由的伤口,此刻那里竟是如同活了一般,有什么将要从那边冲破出来——那一定是他所遗忘的最最重要的事情!
      “父皇,可是头疼,儿臣给您揉揉?”记忆中少年的面容模糊不清,言炘止并没有这个叫着自己‘父皇’的孩子的记忆,可是这略显稚嫩的话语却是缓解了他此刻的痛苦,他确定他所遗忘的一定与对方有关,并且非常重要。
      “这枚玉佩是儿臣意外得来的,见外形小巧又是难得一见的血玉,便献与父皇闲时把玩。”眼前不知何时变成了青年,虽依然看不清面容,但是言炘止却能感觉的出他和之前的少年是同一个人。当时他似乎并没有怎么在意这枚玉佩,只随手摆在了一边,这让此刻的言炘止分外的恼火,因为此刻的他清楚的记起,这玉佩是那个孩子一点一点亲手雕刻打磨的,这是他不可宣之于口的心意!若是那时他能够回应对方,是不是一切都……等等!这玉佩,不正是他手中的这枚么!记忆中的样子与现实中的重合,言炘止立时惊喜地抬起了手。
      不对……只一眼,言炘止原本雀跃地心情立时沉寂了下来,这并不是那枚玉佩。虽然它们的样子分毫不差,但是却并非是记忆中那个重要的人带着忐忑却又欣喜的心情送予自己的……这枚一直被他随身携带的玉佩,是他问□□要的……是那年他生辰实在思念□□,便舍下了脸问对方讨要的一样方便随身把玩的礼物,上面没有被对方小心且隐秘的刻下他们两人的名字——这只是一件普通的‘礼物’。
      “您当真是天定帝王呢。”明明还是那个青年,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若说之前的青年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带着能让人一眼看透的纯然;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潭,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
      言炘止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即使只是个幻影,他也一定要将他扣入怀中,这样对方才不会走……才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在自己眼前离开……
      血和雪在眼前晕开,成为了这黑白的世界中唯一的一抹色彩,言炘止捂着始终钝痛不止的心口,沿着它们一步一步向着那个面容模糊的青年走去。
      “你是谁?”即使疼痛也没有让他弯下脊梁,虽然步伐缓慢,但是却也有着一个帝王面对这一切堪称不可思议的事情时,所拥有的那一份坚定和从容。
      离青年的身影越发近了,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明明这应该只是一个幻影才对。只是如今的言炘止已经不想再去探究这些了,他只想要记起那个对他来说格外重要的人,也就是眼前的这个青年,他们一起的那段让他无法解脱的梦魇究竟是什么!
      “到此为止吧……陛下。”已经不知多少次的看着眼前惨白了脸色的帝王朝自己走来,饶是青年眼中也不由带了些悲悯,“即使此刻想起了,下一刻也会忘记的,还不如就此放下,一切终将回归原位。”
      “不。”言炘止紧皱着眉头,继续向着青年走去,“朕有权知道一切!”
      闻言青年摇了摇头,无奈叹息出声,“罢了,看来还得另寻办法……”随着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周遭景色像是被风刮过了一般,瞬间恢复了色彩。言炘止见状原本从容的神色陡然一变,他知道对方又要离开了。
      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终于让帝王失去了冷静,他猛地发力想要留下对方,却因为身体的限制只狼狈地扑倒在了青年原本站着的位置上,他想要伸手去抅,却终究只是徒劳。

      “彦、易……”最后的最后,言炘止终于想起了那个名字,只可惜此刻他已经坐回了水榭之中,而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与他不过又是镜花水月罢了。
      离帝王最近的李公公听到了对方的呓语,他愣了愣,随即上前询问:“陛下可是想见五皇子殿下了?可要奴才去宣?”
      闻言眼中已经渐渐露出猩红的帝王猛地一震,浑身的暴戾忽而散了,“你说谁?”
      “五皇子……”被帝王用堪称凶狠的眼光盯着,安逸了许久的李公公两腿一软,立时跪了下去,“陛下饶命!奴才不该妄自揣摩上意!陛下饶命!”
      “去请、不对……朕自己去!”不可一世的帝王卸下了周身的威严,难得失了方寸,方才那一幕仿佛只是李公公的错觉,只是还在打着哆嗦的双腿却再次向他印证了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而此刻一心欢喜与可以见到彦易的言炘止却是注意不到别的什么了,在叫出名字的一瞬间记忆纷纷回笼,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很早以前就重生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先前失了关于彦易的记忆,但是好在对对方的爱已经如同那枚‘玉佩’一般印刻了下来,故而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他也将彦易带到了身边极尽疼宠。可是没有记忆的自己终究还是太过自负了些,差一点又要重蹈覆辙……
      那个他欺骗了的孩子,那个他辜负了的心爱之人,终于……只是一刻的功夫,言炘止已经在脑海里已经有了不下百种关于未来的想法。只是此刻他首先要做的,是再次放下帝王的架子,前去哄哄那个还在因为朝堂上的不愉快与自己置气的爱人。
      对,是‘爱人’。即使没有记忆,在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后便迅速的出手了,对此言炘止倒还颇有些自得,只是没有先前痛苦回忆的自己终究差了些多为对方着想的体贴,大多还是按照以前帝王的习惯在尝试着灌溉这得来不易的感情。因此即使彦易不像前世一般压抑且隐忍,却也多了不安和忐忑。毕竟这世上大概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帝王的爱会是永久的吧,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一条无法拔出名为‘禁忌’的尖刺。
      言炘止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但是彦易却在意。只是没有记忆的言炘止即使爱着彦易心中却终究还是装着别的东西,故而很多时候没有办法给予对方想要的回应;而如今想起了一切的言炘止却可以,因为他满心满眼除了彦易就不再有其他了,即使是这个天下,也无法与彦易相比。
      想着这些言炘止的脚步不由轻快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放在前襟里的玉佩,忽而想起了什么,对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李公公吩咐了一声,这才又带着侍从往彦易那里走去。
      进了殿门,言炘止挥退了紧跟的宫人,以免他又因为有外人在坚持行礼,这才执起对方的手一道走到了御座上坐下。“易儿,可还在生父皇的气?”
      “儿臣不敢。”言彦易偏了偏头,眼神却还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败下阵来,“父皇,为何要将我的玉牒改在穆贵妃名下?这般做恐惹大臣不满,而且这么一来三皇兄可怎么办?”
      “我知道你不想做皇帝,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要多为你考虑一些。”言炘止为了今生被自己养的越发纯然的爱人暗自叹了口气,缓声解释道:“穆贵妃是太后母家嫡系所出的唯一血脉了,且朝上多有助力,只是一直未有子嗣,故而他们一直隐忍不发罢了。而你正式成了他们穆家一派后,就算为了各自前程他们也会全心全意帮你,若你带着穆家军扶持如今‘没有任何根基的’又是‘待罪之身’的三皇子上位,便是未来他忌惮与你,碍于朝堂的势力和民间的言论他也不敢动你分毫。”
      “父皇……”言彦易想了想便能懂得言炘止这么做的道理,他反手拉住了对方的手,低声道:“我不用父皇为我安排以后的事,若父皇有朝一日不在我身边,那我自然也不会在这个世上存在。”
      “易儿!”言炘止心头一震,忙将对方揽入怀中,细细抚慰道:“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毕竟我大了你许多,万一……我还是希望易儿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在哪里都能够自由快乐的生活……你懂我的意思么?”
      言彦易闻言越发埋首在了言炘止的怀中,闷声应了一声。
      听到彦易的低泣,虽然心疼对方,但是言炘止还是要这么做,毕竟很多事情并不是他是帝王就能够阻止的,一如前世彦易的死亡和……
      欸?轻拍着彦易肩膀的手一顿,言炘止原本因为怀中之人柔软下来的眼神忽而闪过一道锐芒,只是不过片刻便又消失不见了。
      其实原本还没有恢复记忆的言炘止是真的打算强硬的将彦易扶上帝位的,只是若真的这么做了,恐怕日后他们便会渐渐离心终究成了君君臣臣的关系,而言炘止自是不会让彦易这般远离自己,那么结果只会两败俱伤。而恢复了记忆后,言炘止自是不愿勉强对方的,故而重新做了安排,虽然惹彦易难过不过说开后两人反倒是越发亲密了。
      这样就好,好在今生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抬眸看着殿外的落叶,言炘止心中原本满溢的喜悦和餍足不知为何突然像是漏了一块,透着说不出的凉意。他感受着心口处那枚光滑圆润的玉佩,暗笑自己想得太多。
      毕竟你看,他在这里,‘心’在怀里,又有什么好遗漏的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虚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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