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志》叶初

7、触动

　　正说到夜未央担心被人误会，折了夜家的名誉，便大声分辨：“我不是来偷听的，只是迷路了想找个人问问。”顺便回头瞪了谭岂一眼，没好气说：“松开你的猪手，本小姐要下来。”

　　谭岂并不是真想为难夜未央，只是逗她好玩，又没几两重的小东西提着也就提着了。如今知道她是夜家的女子，也不好一直教她难堪，便松了劲道。

　　邵城凑近了小丫头,矮下身子问她：“小鬼你到底是哪个?说完了叔叔送你回去.”

　　“叔叔?”夜未央怪着嗓门嚷出来,眼光扫见面前几人居然一个个理所当然的样子差点没气背过去,连忙气急败坏的又说:”我叔叔是夜阀阀主西昌王夜中霄,你又是哪门子的叔叔?!!!”这天京城的人懂不懂规矩,完全是暴发户做派,看年纪来论辈份么?

　　“咦?”诸人没有将夜未央的愤懑放在心上,倒是对她的身份小小意外了一下.邵城甚至颇为狗血的感叹了一声:”真是无巧不成书阿~~~”

　　佟正淳不爽的颤了颤,朝邵城白眼:”你不掉书袋没人怪你.”

　　邵城尤不服气:”怎么不是!我们说话谁没听去偏听进这小丫头耳朵里?不是生怕夜姬不知道嘛!结果太阳还没下山呢这偷听悬案就真相大白了还外带嫌疑人自己投怀送抱,这巧的可以进书本了.”

　　夜未央见这两人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径自侃侃而谈,心中怒火中烧,当我死人处理阿!!!正要发作,沉默良久的刑子铭却在这时开口了:”不知夜姑娘父亲的名讳可是上中下安?”一句话浇灭了夜未央头顶直冒的怒火.

　　夜未央大吃一惊,这人其貌不扬没想到语出惊人,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家父正是夜中安。”

　　果然如此，刑子铭点点头，尔雅一笑：“那您一定就是夜家的四小姐夜未央了。”

　　夜未央惊的嘴里都可放只鸡蛋了，颇为敬佩的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刑子铭没打算多作解释，便回的含糊：“运气好，猜的。没想到还真是。”

　　“原来如此。”夜未央立刻接受了这种说法，她毕竟只有十岁，见识有限，并不懂得太多的政治手段，完全没从这方面去想。

　　其他人甚至邵城便没有这般简单了，他们略略思索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真正缘故。

　　昭园在凤鸣的谍报系统再不济，夜家那点人口渊源还是能搞清楚的。而刑子铭作为散落各地的谍报人员的总负责人，差不多称得上是庙堂百晓生，对各处情况乃至其中微小的细节都能如数家珍，有强大的信息情报为依据，应该不难推测出这个称呼夜中霄为“叔叔”又能够大老远与夜姬一起来到天京的十来岁女孩的身份。

　　被活捉外带审问了这么许久,却又不知道面前这些人的身份,夜未央心中闷闷的,便心直口快的问道:”说了半天你们又是什么人?”特别朝楚括多看一眼,无意中对这个与夜姬感觉颇为相似的男子留了心.

　　谁知没人回答她,却听见楚括冷漠的声音说:”谭岂,你送这丫头回去吧,他们住在熙园.”随即并不看夜未央,径自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英挺的侧影,黑色的衣袍在风中翩翩而动,遗世而独立.

　　夜未央愣了下神,原本按她的性子早就骂了回去,根本不是肯吃亏的主,可眼前男子不怒而威的架势以及不动声色中所流露出的王者之气竟硬生生让她不能说出半个字来,以至于当谭岂过来扯了她的袖子将她往园子外头带的时候,她乖乖挪动了脚步跟着走,只是小脑袋却不由自主一直朝向那个风姿楚楚的身影,直到终于转出了月洞门再看不见为止.

　　谭岂看看一声不响跟着自己的小女孩,觉得有些稀奇.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这丫头一直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哪里能想象出现在这副人畜无害的老实样,便忍不住想逗她说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夜未央先发话了:”那个穿黑衣服的是谁?”

　　谭岂一下子未反应过来,没答上,夜未央又不耐烦的补充道:”就是让你送我回去的那个.”

　　“你问他做什么?”小姑娘还挺会看人,单盯上二公子了,”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在背后编排你姐姐呀?”

　　夜未央板下小脸,眉头紧皱看起来可爱的不得了,口气却不好:”问你呢,怎么婆婆妈妈的.”

　　谭岂有些哭笑不得:”那是魏王二公子楚括.”

　　夜未央眼睛一亮,马上又有了生气:”向我们家大小姐求婚的人就是他吗?”

　　“对,”谭岂点点头,随即又补充说,”不过你们家好像还没答应吧,究竟成不成还不好说.”说完谭岂自己也小小吃惊,和这小丫头片子说那么多干什么.

　　夜未央却不觉得,很自然的对应道:”是吧.”又问:”听说他是为了和我们夜家结盟才想娶大小姐的是吗?”

　　其实这话问的有些尴尬,只是由她嘴里说出却只觉得自然和单纯.何况这事也不算秘密并非不能说的,于是面对夜未央率直的问题,谭岂没有敷衍了事,反而认认真真回答:”我猜这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夜未央小大人似地点点头,对谭岂的回答十分满意,对他为人也有点刮目相看.这人虽然粗鲁了些,其实脾气还不错.便又笑盈盈面向谭岂,声音清脆的说:”你们是不是对我姐姐很好奇?”

　　这丫头笑起来还挺可爱的,谭岂暗想,嘴上也没停下:”这个自然,就是撇开联姻不提,夜氏门阀的大小姐本身也足以引起话题.”

　　说到这里谭岂还真忍不住想从夜未央嘴里探听点消息出来,便拐了弯的问她:”你为什么说佟馨兰说的合你心意,难道你姐姐真是那样的人?”

　　夜未央想起玲珑的冷言冷语和玉薇的教诲,连忙摆手说:”不是的,当时我只是好玩胡说的.”

　　看她否认的那么着急,谭岂反而起了疑心.

　　夜未央也会察言观色,见到谭岂满面写着不信,便加重了口气说:”真的.你爱信不信.”然后又好像想起什么,迟疑的说:”不过……”

　　“不过什么?”谭岂接的很快.

　　夜未央好像不知怎么用语言表达,想了很久才说:”反正大小姐很优秀,就好像你们二公子那样优秀.”

　　谭岂听的糊涂:”这是什么话?”

　　夜未央只感觉用尽了词汇却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最后只好说:”感觉,我就是觉得你们二公子和我姐姐好像,……就是那种,他明明在你面前,你却觉得他好遥远的,那种感觉.”

　　楚括深邃无痕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这样说?”

　　谭岂肯定的点点头:”对,说的虚无缥缈,我听的一愣一愣的.”

　　楚括侧过身子,在其他人视线不可及的角度,微微弯起嘴角,好像噙着一抹似有却无的浅笑,眼睑慢慢垂下,耳中听见邵城正和佟正淳他们说着什么,却无心理会,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倾世出尘的容貌,气质清冷的甚至有些淡漠.

　　夜夜心,楚括只觉的心底深处竟生出一份期待，这种情绪对于他无疑是十分陌生的，却又说不出的新鲜和美好。

　　夜夜心心中不觉一动，姣好的面容却看不出一点端倪，问道：“就这样？”

　　夜未央肯定的点点头：“对，别的都没问就送我回来了。”

　　玲珑一边帮着夜未央换晚宴上穿的衣裳，嘴里一边说：“你可真不是个省事的，才半天功夫就惹了多少人？居然听壁角让人给抓了，还送回来。我们这些人的脸都叫你丢光……”

　　夜未央又扮起了小媳妇模样，只管低头不语，随便玲珑唠叨去，口干了她自然会停住。

　　夜夜心哪里有心思听她们说话，脑海中只想起城门外那一幕。隔着车帘，她看的清清楚楚，第一次，有人能和天狼对峙到这般地步。那环宇周身的气势，那狠戾冷酷的眼眸，挺直倔强的身体，在在触动了她波澜不惊的心弦。

　　楚括，夜夜心终于觉得天京之行还有那么一点趣味，常年平静的心底居然有一种叫做雀跃的感情在暗暗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