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志》叶初

4、茶庄

　　白水茶庄位于天京城东郊美人湖畔，相传当年康静皇后少女时代顶爱此处独秀风景，每次来只要白水，凭栏静坐，品味山水波光整日不倦。

　　小茶庄也因此声名大噪，之后几经翻修扩建，又更名白水，才有今日白水茶庄的雕梁画栋。甚至大堂内至今悬挂一幅美人倚栏赏湖画卷，正是暗指百年前那段典故。

　　无论寒暑，此地始终游人如织，欣赏美人湖不同风貌。与其他茶庄不同，这里的游客多爱饮用白水，或许是想附庸那位贵人的些许风雅与情致。

　　佟馨兰是这儿常客，并不用人招呼，径自上到二楼最靠里那间包厢，轻轻推开镂花木门，正见房内临窗倚坐着一位年轻女子，上穿浅蓝色镶兔毛领外衣，下着银白绣花百褶裙，秀眉微蹙似能拢烟，凤眼迷茫仿佛含情，袅袅婷婷姿态，目光怔怔不知落在湖中哪处。

　　佟馨兰暗暗叹口气，轻轻开口：“你果然在这里。”边说边打量蓝衣女子神情，深恐惊动了她。

　　姚玉清慢慢回转过身子，见到面前闺蜜满脸不忍、谨慎小心的样子，心中愈加戚戚，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幸好她还记得有满腹话要问，顾不得伤心，哽咽着说：“你不是也去城外凑热闹了？怎么又来这儿？”

　　佟馨兰两三步走到姚玉清身边坐下，挽起她的手，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这边伤怀，一得空便赶来了。”

　　“那……”

　　佟馨兰明白她的意思，便断了她的话，径直往下说：“城外都散了，西昌王由魏王相陪，进宫去面圣；夜姬么自然先往魏王府安顿。我同哥哥他们说了声才过来的，他们晚些可能也来。”

　　“楚……”

　　“二公子也进宫了，等下见不到他，你可安心？”

　　姚玉清俏脸微红，她现在心中纷乱一片，确实不知如何面对楚括。稍许轻松的心中却又夹杂着隐隐的失望，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可知道自己为伊憔悴，他可中意那个夜氏女子，他……

　　佟馨兰见她失神，怕其又不知如何胡思乱想，连忙扯开话题：“你还不收拾收拾，一会儿怎么见人？”

　　她与姚玉清相交颇深，知其性情。果然，姚玉清闻言连忙从随身锦袋内取出铜镜香粉，在眼周掩饰一番，直到佟馨兰说瞧不出来才作罢。

　　佟馨兰看她忙碌，心中暗嗟，这清儿自以为自己女儿心思瞒得深，可哥哥他们个个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就是楚括也未必没有觉察几分，这些男人心思莫测，全部置人家心意于无视，只可怜了清儿。

　　姚玉清毕竟大家出身，片刻已经形容得当，将缭乱的情绪压至心底，虽然看起来仍旧纤纤弱质，但已经不见凄楚。

　　“那个夜姬长的可好？”姚玉清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口来。

　　她常与佟家兄妹来往，对朝中局势多少耳闻，凤鸣夜家势力雄厚，是楚阀必要的助力，自己虽然也出身高贵，但与夜姬这样百年世家的贵女仍是不能相比，于是，忍不住在其他方面一较长短。

　　佟馨兰略略斟酌正要说话，却听“哗”一声房门敞开，两女一惊，双双往门口看去，原来是邵城大步进来，后面跟着佟正淳与谭岂，最后还有一位少女，她们也都认得，是大将军高奇计的小女儿高灵儿。

　　佟馨兰秀眉微挑，朝邵城瞪了一眼说：“懂不懂礼数，这样闯进来。”

　　邵城摆摆手，毫不在意的找地方坐下，笑说：“我就知道你在这一间，我们这样熟了，何必说这种生分的话。”话毕他又朝姚玉清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高灵儿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的在邵城旁边择位而坐。

　　佟馨兰兰心蕙质，一颗心七巧玲珑，高灵儿的小细节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心中暗暗发笑，灵儿丫头这几年盯邵城越发紧张了，可惜愣小子不解风情，说话还是这样没有遮拦，他自己得罪小姑娘不要紧，把我搭进去可就冤枉了。

　　便故意冷哼一声说：“哪个同你熟了？你以为别人都是你灵儿妹妹么？”

　　这一打趣，佟正淳与谭岂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高灵儿更是羞的满脸通红，先前那点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连忙不依说：“兰姐姐，不带这样欺负人的，你自去说城哥哥，捎上我做什么？”

　　佟馨兰得意洋洋笑说：“说邵城怎么能少了你？城哥哥城哥哥叫的那么亲热，我与玉清便叫不出来，是不是？”最后那句是问的姚玉清。

　　姚玉清因为与佟馨兰交好才与其他人走的近些，论熟稔不比这几个青梅竹马，自然不能学佟馨兰说话肆无忌惮，只好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那边高灵儿已经急的面红耳赤跳起来，邵城也坐不住了，忙拦住她，一边对佟馨兰说：“馨兰你饶了她吧，她年纪小脸皮薄，可经不住你的毒舌。”

　　高灵儿见心上人居然护着自己，原本便是羞多恼少，如今那一点点恼意也被满心的甜蜜浇的无踪无影，便红了脸站在那里，说不出一个字。

　　佟正淳与谭岂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对目前的状况可是心领神会，只是当下另有要事，邵城与高灵儿如何还是先放放比较好。于是，佟正淳暗暗给妹妹佟馨兰打了个眼色。

　　佟馨兰心中正暗笑，也许邵城也不是那么木讷，未必对高灵儿没有想法。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又看见哥哥给的示意，她便不再这两人身上过多拘泥，向高灵儿赔了不是，此事揭过不提。

　　几人围桌而坐，要了些精美的茶水点心，聊起天来。

　　话题左右绕不过今日迎接西昌王的情景，这也正中姚玉清下怀，她今日托词没有去外城，自然急于知道当时情况，尤其关心夜姬其人，先前佟馨兰还没说就被这几人打断，又耐住性子等他们寒暄，心中焦急却不好主动相问，实在难受。

　　“那大家伙窜出来的时候，我腿都吓软了，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好几位夫人居然晕过去了，说起来我还不算顶丢脸。”赵灵儿心有余悸的说，看来天狼实在让她印象深刻。

　　姚玉清听的一头雾水，问道：“大家伙？”

　　除开佟馨兰的几人这才知道姚玉清早上没去，便向她大概说了当时的情景。当听到马车里居然窜出一只猛兽的时候，虽未亲见，姚玉清还是吓的俏脸微白。

　　佟馨兰连忙安抚她说：“幸好你没去，别说灵儿，我都吓出一身冷汗来。”

　　邵城也点点头，随即又赞叹道：“还是二哥行，愣是在那里一动不动，把那畜生都镇住。”

　　谭岂也附和说：“众人皆退，二公子离它最近却巍然不动，我自问做不到。”

　　佟正淳也忙说不行。

　　姚玉清听在耳中，对楚括爱慕之心更盛。要知道眼前几人哪个不是朝中拔尖的俊彦，说起二公子却只有敬佩叹服，更显其人出色。随即她又想到自己空有一腔情意却无法寄托，适才按耐住的苦涩又浮上心头。

　　手上传来一阵温热，姚玉清回过神来，见身旁佟馨兰悄悄握住自己，知道她发现异常担心她，便朝她感激的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又敛了心神听众人说话。

　　高灵儿年纪最小，性格又开朗，包厢内主要是她那清脆的声音在说，从天狼到西昌王，更多的还是谈夜姬：“那位夜家姐姐长的可真好……”

　　邵城皱皱眉打断她说：“你怎么到哪儿都是姐姐，夜姬与你一般是十五岁，哪个大哪个小还说不好呢。”

　　高灵儿一双明亮的圆眼睛瞪过去，正要驳斥，谭岂怕这两人纠缠起来没完，忙扯过话题说：“真看不出那个西昌王五大三粗的样子，生个女儿却是美人。”

　　高灵儿见谭岂与自己看法相同，注意力便转了过来，哪里还想同邵城计较。

　　姚玉清却是心中一突，不露声色的看向佟馨兰，问道：“这夜郡主长的那么好？”

　　佟馨兰想了想，斟酌着回道：“要说长相到还好，……”

　　高灵儿睁大了眼睛，吃惊的说：“那样俊俏只是还好？！！！”她还吞下了另外半句：兰姐姐你不是瞎了眼吧。

　　佟馨兰失笑，横了高灵儿一眼说：“那是你亲姐姐呀，这般维护。我话还没说完呢就着急。”顿了顿，又道：“单论五官不见得能比过水盈盈，主要是通身的气派却是少有女子能比的。”

　　高灵儿听她说的太玄，还是不满意，转向几位男子：“你们觉得呢？”

　　几人看她认真，不免想到刚才佟馨兰说的“亲姐姐”的话，忍不住笑。邵城无奈的瞥她一眼，说：“反正这长相，也算配的上我二哥。”

　　此话不错，佟正淳几人纷纷点头，佟馨兰碍于姚玉清不好表态，心中却是有几分赞同的，只是嘴里仍然说：“你们别老绕着那张皮说话，性情才学一样重要。”

　　听见这话，姚玉清心中的酸楚才稍稍消减。

　　谭岂却不知可否，说：“没有相处如何知道品性？不过好歹也是世家贵女，不会离谱。”

　　却听佟馨兰冷哼一声说：“我看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