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灵者》阿民

4、第四章 青春如歌

　　东方紫玉声情并茂,侃侃而谈,但再好的口才也有辞穷的时候,她的嗓音突然嘶哑起来,好象说不下去了，两手拄着主席台怔怔的看着台前的听众。
　　楚怀英为东方紫玉担心,真想助她一臂之力,可又无能为力，他在心底喃喃自语:
　　“紫玉同学,怎么啦，谁能帮帮你”
　　幸好台上的国府协理是东方紫玉的父亲,只见东方崇龙霍地站起身来,亲自去主席台侧关了影碟机,又急忙忙地走向女儿,轻声说：
　　“主持人,够了,今天给毕业生的特别课到此为止吧!”
　　楚怀英虽听不清东方崇龙在说什么,但能明白他的意思,东方紫玉关了话筒,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捧起杯子呷了一口开水,然后抿了抿嘴角,冷静地注目着与会者。
　　楚怀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东方紫玉身上,杨本直叔叔被警察带走在他心底所涌起的激忿心情消淡下去了。
　　东方崇龙站在主席台上，拿起自己的那个话筒,沉思了片刻，正要说话,东方紫玉又站起身来,对父亲东方崇龙谦恭地说：
　　“父亲,女儿还有几句话想说,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东方崇龙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请讲,主持人。”
　　“谢谢东方协理，父亲真好。”
　　“不用客气,主持人！”
　　东方紫玉仰头看了天花板一眼,好象有话难说,她踌躇满志的样子令人伤感,人们都屏声静气地期待着她的话语,东方紫玉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
　　“各位领导,各位家长,同学们,我还有几句话要说,我思考很久了,今天不得不说,人类三十一年前所遭受的巨大灾难,说到底就是核能这个怪物惹的祸。据说,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教授死时闭不上眼睛,是因为教授预感到他的创造给世界留下了核能这个恶魔,这个魔鬼总有一天会毁了人类。教授逝世不到百年,核能这个魔鬼真的就毁灭了人类,难怪教授死不眠目。我不禁要问,人类真正的需要核能么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不需要！我敢说,人类开发利用核能所创造的价值,绝对不会超过开发核能所支付的金钱价值和付出的生命代价。那么,核能有存在的价值么几十年前,在那个拥有霸权的美国,才会认为核能是有价值的,因为美国操纵着毁灭人类的这个恶魔,核威慑、核讹诈就是美国的核能价值,在美国核阴影的笼罩下,人类的灵魂被扭曲了,最终自己咽下自己酿造的苦果,人类也是自作自受。各位,我们在天灾人祸中幸存下来了,我们就是明证,人类还没有灭绝,灭绝的是霸权。我们决不需要核能,我们大滇国没有核能,有的是明净的天空,清新的空气,灿烂的阳光,清澈的溪流和苍翠的山林,我们大滇国人要懂得倍加珍惜我们今天拥有的美丽家园,倍加珍惜人的生命,倍加珍惜我们现在的幸福,过好每一天的生活,和平友爱是我们生存下去的根本,如果我们的家园受到威胁,保家卫国是我们的神圣使命!”
　　东方紫玉慷慨激昂的演讲令所有人感动了,回报给她的是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
　　“说得好!”
　　“人类生存需要规矩,我们拥护欧阳博士为大滇国制定的规矩！”
　　“人的能力有大小,按人的能力分工,大滇国才能永远安宁幸福！”
　　“秦国长英明,坚决拥护秦国长!”
　　……
　　楚怀英站起身鼓掌,他也有一点非份之念,希望东方紫玉此时能注意到他,他想提出让今年所有应届毕业生无论什么灵人都参加国务员竞赛,优胜劣汰,让雷钵和魏南青这样来自农林牧区、工矿区的毕业生也有成为国务员的机会,不过,这是向欧阳博士宣战,还很冒险。不过,楚怀英环顾左右,起身鼓掌的并非仅他一人，楚怀素也站在他身边拼命鼓掌，他没有机会发言。
　　东方崇龙向大家举手示意,激烈的掌声戛然而止。
　　“安静,安静！”
　　东方崇龙瞅一眼女儿,对女儿的演讲很满意,虽不想在人前表露出这份情感来,但还是不自主地轻轻点点头,然后拿起话筒说道：
　　“同学们,先生们,女士们,今天的毕业典礼非常成功,顺利完成了三项议程,我在这里代表秦朝恩国长和国府全体协理向在坐的各位先进工作者、各位教育工作者,各位家长和毕业生们表示感谢。嗨,不必鼓掌。接下来我要传达昨晚召开的国府常务会会议最新的重要决定,请大家听清楚记明白了！”
　　会议厅里本来就异样的宁静,当听到东方崇龙说有国府的重要决定要传达,大家更是好象连气都不敢喘,此时真的有一根绣花针落地,也能听到叮当声了。
　　楚怀英侧过脸面对妹妹楚怀素，轻声说:
　　“我感觉情况不妙,可能是针对我们这届毕业生来的。”
　　楚怀素摁紧楚怀英的臂膀,嘬着嘴唇悄声提醒楚怀英:
　　“哥,别妄语,更不得胡为。哥哥,想想爹娘的嘱咐，别惹麻烦!”
　　楚怀英哑言了，专注地看着东方紫玉,与她对了一下眼。
　　东方紫玉好象感觉楚怀英在盯她,偏过脸去注目父亲在皮夹里翻找文件。
　　东方崇龙不慌不忙地从黑皮夹里取出一份文件,转着脑袋预览文件一遍,然后铿锵有力地诵读起来:
　　“下面,我宣讲文件。大滇国国府常务会议决定，国发［2068］第36号。经国府常务会议研究决定：一、本届高中毕业生毕业典礼结束后,从学校直接送往析灵所进行灵欲检测,不得请假,不遵守本规定参加检测者,视为永久放弃大滇国公民权利；二、从本届毕业生起开始执行新的灵欲检测规定,即凡检析为狗灵、虎灵和龙灵的毕业生都必须进改造营参加灵欲改造,不遵守本规定者视为与国府对抗,国府将视情对其惩处；三、二零六八年度全国招收六名国务员,凡为兔灵、猪灵和牛灵人一律不得报考国务员，取消填报国务员志愿申请表,一切由灵欲检测结果决定。”
　　东方崇龙刚传达完文件,会议厅里立刻响起一阵嘈嘈之声,东方崇龙没有制止人们的议论,只是对着话筒呼吼一声,宣布散会。
　　“我的愿望落空了呀,钵头、南青,只得听天由命啦!”
　　楚怀英抱怨一句,赖在椅子上不想起身,他仰望着天花板,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哥哥,散会啦,耳朵发叉了吧!”楚怀素斜眼盯着楚怀英。“勇敢点,起来走!”
　　“唉,真的不能回家呀,我们怎么向妈妈交待呢”楚怀英长长地叹口气。
　　楚怀素连扯带拽的把楚怀英拉了起来,噘着嘴巴说:
　　“交待什么？走呀, 哥,别赖皮，你瞧,杨繁向你招手呢！”
　　“杨繁,是呀,我的好朋友!”楚怀英一激灵挺身而起自语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明白的。”
　　“怀英,快走,一起去坐公交车!”
　　杨繁躬身站在过道边,让过身后挤着出门的人们,向楚怀英招手喊话。
　　“好的,杨繁,我正想你呢!”
　　楚怀英回应一声,打起精神向着杨繁挤过去,心想,杨繁眼睁睁看着父亲被警察带走照样能泰然处之,我有什么理由只因为今晚不能回家而生怨呢,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今晚不能回家了吧,我们要在析灵所过夜啦!”杨繁笑咪咪的,一点也看不出忧伤。
　　楚怀英感觉有些惭愧，走到杨繁身边轻声问道:
　　“阿繁,你到冷静,你不担心杨叔叔吗”
　　“我爸会没事的,担心也没有用,只会伤害自己。”杨繁说罢凄然一笑,转眼看着楚怀素。“素素，你去招呼着姜依静和岳芸香,我们一起坐车。”
　　楚怀素抿嘴一笑,回应道：“繁哥,你是关心姜依静呢,还是关心岳芸香”
　　“我都关心,都是回学嘛!”杨繁平静地笑了笑。
　　“我们相处得要好的女同学还湘玲和雪芬,你怎不关心一下！”楚怀素追问道。
　　“湘玲和雪芬都是高干子女,会跟我们同坐破公交车么”杨繁严肃地回答。
　　“素素真爱管闲事,走快点,公交车座位不多!”楚怀英推着妹妹的肩头催促道。
　　“我乘公交,从来不坐,座位上的猪皮味太重!”楚怀素说。
　　三辆公交车载着一百零八名应届高中毕业生驶向析灵所,尽管每辆公交车里都很拥挤,但谁敢抱怨呢,能有车坐就该满足了。电动公交车非常老旧了,漆面斑斑驳驳,只有座位是新换的牧业区皮革厂生产的黄色猪皮座套,车厢里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
　　柏油路面很不平坦,因为长期使用形成的坑凹只能用水泥填补,坐在公交车里感受最大的是颠簸，柏油铺路在大滇国已经成为历史。
　　幸亏有大量废弃的汽柴油车辆的轮胎保存了下来可以替换,否则公交车只能使用铁轮或木轮了,公路旁随处可见废弃的卡车、小汽车和风化的轮胎，轮胎和废车旁长出了小树和荒草,废弃的房舍破旧不堪,从它们身上可以看到曾经八十万人的大滇市锐减到二十来万人的荒凉和末世印记。
　　楚怀英这样想过,大滇国人的生活正从工业文明向农耕文明转化,重建灾前的工业文明,仅凭大滇国的力量无法做到了,大灾前的文明和科技已成为不可重现的历史。楚怀英读书考试虽不在行,但对课外书籍有浓烈的兴趣,他把知识埋藏在心底,看似呆傻笨拙,但他并不愚蠢，他应该算是那种俗语说的“在心头做事的人”。
　　大洪灾后保存下来的国立图书馆和中学图书馆有二十多万册图书,从图书中楚怀英还能读到人类的进化史和中华文明史,可见两座图书馆对大滇国人是何等的重要,因而国府派警察守护图书馆，楚怀英有时逃课在国立图书馆借书看,这一点无人知晓,都认为他是逃学在家迷恋电子游戏。
　　楚怀英爱玩电子游戏是真事,喜欢阅读课外书籍也是真事。
　　没有图书的传承,大滇国也许会向特别的封建社会转化,那是很可怕的事情。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真理。
　　楚怀英和杨繁登车后,雷钵和魏南青跟了上来,然后楚怀素也约着秦湘玲、姜依静和岳芸香三个女生挤到了楚怀英的身边。
　　秦湘玲是现任国长秦朝恩的第二个女儿,几个男女同学争着给她让座位,楚怀素、姜依静和岳芸香只得站着,想不到秦湘玲不去空位上就坐,而是一屁股坐到楚怀英的腿上,微笑着要楚怀英抱她,这令一些男同学面面相觑并现出惊讶的神色。
　　“怕我么,怀英师兄？”秦湘玲张大眼睛调皮地看着楚怀英。“我姐的老同学!”
　　“湘玲,我是你同学,不是师兄!”
　　楚怀英是被动的,只得用手挽住秦湘玲的臂弯,尽量让她稳住身子忍受颠簸。
　　“你不敢抱怀素亲妹妹,抱抱小师妹没事的,别脸红,也别管男生那些红眼睛!”
　　秦湘玲的大胆举动引得一阵嘻笑,但她脸色不变,扬起下巴笑看同学们。
　　“都是素素的贱嘴巴露的口风,我是你的同学!”
　　“好吧,尊你为师兄你不受,就叫同学吧!”
　　“叫师兄好,师兄妹感情更深!”雷钵大吼一声。
　　“学校规定学生不准恋爱,今天走出了校门,可以自由恋爱啦!”魏南附和道。
　　秦湘玲回头扫视雷钵和魏南青一眼,她犀利的目光让两人缄默不语了。
　　楚怀英却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根热热的,肯定红了,同时,秦湘玲肉肉的臀部在他腿上因颠簸不停地蹭着,温热传送到他的全身,他的身心又急又热的,但他无法拒绝秦湘玲,内心却希望她继续坐下去。
　　“怀英,受得住么”秦湘玲瞅楚怀英一眼,柔声问道。
　　“受、受得住!”楚怀英吃吃地回答。
　　秦湘玲娇柔身体的重量楚怀英承受得住,可是她的秀发时不时的掠过楚怀英的脸面,她微微挺起的胸脯就在楚怀英的眼前晃悠,她的体香丝丝飘进楚怀英的鼻孔,好象就要渗透到楚怀英的骨髓里去,她嘴角的小酒窝在楚怀英的目光里变得格外的清亮迷人,这一切的诱惑力实在是令楚怀英难于抵挡的,楚怀英努力镇定自己,顽强地承受着秦湘玲给她的诱惑和“恩宠”。
　　楚怀素可能是看穿了楚怀英的心境,婉约地为哥哥解围，她大声说:
　　“析灵所在哪里,谁知道”
　　同学们面面相觑，委婉地笑着都不答话。
　　析灵所在大滇国城西南边,这不是什么秘密,楚怀素是明知故问转移话题,那地方人们都知道,只是绝大多数人一生只能去一次而已。
　　楚怀英偏着脑袋应和妹妹楚怀素,说话是费力的:
　　“我知道,在西南边,离城大约十二千米,但我还没去过。不识路也不怕,看,前面有长城越野车带路,东方紫玉教官就在车上,我看清了的,我们坐稳了就行啦。”
　　“公交车自然会把我们载到灵湖边,无需多操灯芯（心）!”秦湘玲恳切地说,她的话头一般不会有人接茬。“那长城H13越野车,是析灵所的公务用车!”
　　是的,公交车前面有一辆灰白色的长城越野车带路,东方紫玉在驾车,欧阳雪芬与东方紫玉乘车,她是析灵所所长欧阳博士的女儿,当然不想在公交车里挨挤。
　　楚怀素转移话题的主意果然奏效了,同学们不在注目楚怀英和秦湘玲。不过,还是有人不甘心寂寞的,好像是岳芸香起的头,同学们齐声唱起了江南民歌《茉莉花》来。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楚怀英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茉莉花呀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香香也香不过它,
　　楚怀英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话；
　　楚怀英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来年不发芽！”
　　在悠扬清丽的歌声中,楚怀英不去想同学们的用心,他知道《茉莉花》是江南民歌,在学校里师生们还爱唱云南民歌《小河淌水》,也唱电影《上甘岭》的插曲《我的祖国》和《义勇军进行曲》,同学们知道《义勇军进行曲》曾是祖国的国歌,大滇国人并不都是数典忘祖的家伙,人们怀念自己的祖国和不幸逝去的亿万同胞。
　　美丽动听的歌声在车厢里萦绕,感染了已到中年的公交车司机,他也轻轻地随着学生们哼唱起《茉莉花》来,尽管他的歌声非常的浑厚深沉,但还是被学生们清丽悠扬的歌声压抑下去了,司机的嗓音抒发着岁月的苍凉,学生们的歌声洋溢着美丽如花的青春。
　　楚怀英在秦湘玲的怂恿下跟唱了几句,然后微闭双眼细心聆听同学们的歌声,他觉得所有同学都朝气蓬勃,青春焕发,懵懂地抒发着自己的激情,可是谁也不会去想,今天也许就是他们的青春的尾巴了,学生时代那种无忧无虑、为所欲为和对父母满是依赖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迎接他们的将是惨烈的竞争和艰辛的生活。
　　楚怀英暗自思忖道:“待到暮年回首岁月时,悔恨当年青春却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