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回响》行辜一舟

2、2

　　2、
　　午后的眼光洒落窗台上，那一束迎风招展的月桂花很是艳丽夺目，而在它身旁摆置的仙人掌的小刺上，却沾着些许尘屑。
　　温泠回到病房时，被阳光刺了下眼睛，眯了眯眼，看着那花儿问：“奕袆，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花儿吗？”
　　“荷花吗？”秦奕袆扶着他坐回病床上，跟着坐下，顿了下道：“你不叫我哥，要是被你妈妈听到了，就该说你没大没小了。”
　　“不是，我喜欢的是海棠花，它无香无味。”温泠说着，兀自苦笑了下。
　　秦奕袆给他倒了杯水，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个小孩子，怎么愁绪那么多？想着，就说道：“喜欢就喜欢吧，要不要我买一束给你摆着。这样心情就会好点吧？”
　　“不用。”温泠觑了他一眼，淡淡地接过水慢慢喝。
　　秦奕袆面对他这样的态度，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比起温泳来，他跟温泠算不上亲近。
　　温泠喝了水，躺到床上去，看了看一旁坐着的秦奕袆，道：“你陪我睡吧。”
　　“啊？”秦奕袆惊异地笑了笑，“你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睡。”
　　温泠看着他的笑容，进而想到脑子里那一抹明朗的笑意，蓦然心中一痛，他抬眼看着秦奕袆。毫不犹豫地就落下两行清泪来，他感觉到脸上的湿润，却不愿意阻止。既然这个人已然成为他心中的无法拔除的刺，那就把这个也变成秦奕袆的软肋吧。
　　“这……”秦奕袆无可奈何，只得上前，撩起被子躺上去。
　　温泠想保持自己幽怨的心绪，却忍不住勾起嘴角，破涕为笑。
　　秦奕袆心里叹气，瞧着他奸计得逞的笑意，只得给他盖上被子，掖了掖被子角。
　　“好了，睡吧，你身体还虚弱呢。”
　　“嗯。”温泠应了一声，侧过身子靠在他身上，头凑过去枕在他的肩上。
　　秦奕袆刚想说他这样睡不舒服，可转头看温泠闭着眼睛，白净的小脸上依稀可见两道泪痕，心里就像是被捏了捏，软得不成样子。
　　温泠心里满满的，笑得很淡，却很甜。
　　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阳光已经撤出了屋内，慢慢地吹进来几分凉风。
　　温泠迷迷糊糊地转醒，眼前空了一片，他闭了闭眼，慢慢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秦奕袆推门而入，笑容和煦得跟离去的眼光无二致，晃得温泠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当时年纪不大，却记得尤为深刻。
　　温妈妈领着个少年进门，那少年模样说不出的好看，眉眼俊秀，双目迥然有神，看着人的眼神很温柔，脸上的笑意犹如阳光，令人暖意洋洋的。
　　“泠儿，泳儿，这是你奕袆表哥。他来这边念书，就住我们家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当时的温泠只会愣愣地点头，然后握住了那人伸过来的手，很温暖，很舒服。
　　“醒了，又该是吃饭的时候了。”秦奕袆推门而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走过来放到桌上，道：“你这样吃了睡睡了吃，会变成小肥猪的。”
　　“呃，嗯。”温泠听着他哄孩子的说法，颇有些好笑，又有些别扭。
　　这粥热乎，端在手里指尖都微微发烫，直接烫到心里。
　　温泠将碗复而放回了桌上，道：“有些烫，我等会儿吃吧。”
　　“……”秦奕袆则径直端过碗来，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
　　温泠愣了愣，瘪了瘪嘴，他可没有说让他喂自己吃饭。想着，还是听话地张开嘴。
　　一碗粥还没喂完，温妈妈就进来了，她身后跟着温泳。见屋内这情形，温妈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嘴笑道：“泠儿啊，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让你哥喂你吃饭，羞不羞？”
　　温泳提着书包走近，看着温泠苍白的脸上浮起几分红润，戏谑道：“果然是脸红了啊。”
　　“你要不要，哥哥我也喂你吃饭？”温泠嬉笑着逗他。
　　“别，我可没那么弱。哥哥你还是养好身体再说吧。”温泳坐到床边，掏出课本来。
　　温泠抽了纸巾擦了嘴，瞥了他一眼，看向温妈妈，“妈妈，爸爸呢？一天都没见他了。”
　　“你爸爸他工作忙，等一忙完，就会来看你的。”温妈妈疼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知道了。”温泠心下了然，他爸爸忙于生计，自然是不能花时间来照顾他的，难为他妈妈要上班，还要照顾弟弟，还得操心他。
　　“这道题我不会，表哥，你帮我看看。”温泳指着课题问。
　　秦奕袆凑过去，细细看过题目之后，毫不费劲地就给出了思路，侃侃而谈。
　　温泠靠着枕头，看着他们头靠头地亲密模样，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不似从前那般如同虫蚁噬心了。他应该早看透，弟弟跟秦奕袆之间，只有兄弟情义，也不至于到最后，他们兄弟连一点情谊都没有，形同陌路。
　　只是他……怀的是那样的心思……
　　温泠低头看着自己的掌纹，命途这一道痕，根本看不到尽头。
　　温妈妈看了看他，再看看温泳那边，轻笑着握住他的手，道：“泠儿，过没几天你就能出院了，到时候就能回学校和同学玩了，别这么垂头丧气的。”
　　“没事，我是怕之后的课程跟不上。”温泠捏了捏温妈妈的手，心里安心了些。
　　温妈妈微微笑，拍了拍他的手，“这有什么难，让你表哥给你补补课就是了。他高考完，也没事儿了。奕袆，可以吗？”
　　“没问题。”秦奕袆应了，继续给温泳讲题。
　　温泠兀自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恹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温妈妈看他有些疲倦，就道：“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和泳儿奕袆也该回去了，你好好的。明天来看你的时候，妈妈给你带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嗯，好。妈妈，你回去小心点。”
　　温泠看着他们三人离开，静静地睁着眼看白茫茫的天花板，心绪浮动，生出几分孤独无依的情绪。早些热闹，晚间冷清时，总会想些有的没的，回过神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月儿皎洁，奈何乌云遮蔽，透不出月晕，更看不到繁星点点。
　　睡得迷糊的时候，想起了一点东西。温泠只觉得眼前透着水雾，看东西都隔着一层纱，看不清又觉得清晰得过分。站在他身旁的人影动了动，拿了纸巾给他擦拭眼角，然后就叹了一声道：“你也知道……他迟早是要结婚的，你也迟早是要结婚的，你弟弟不也结婚了吗？”
　　“知道，可是心里还是痛。”
　　“那你又能怎么办？还是早些放宽心吧，他喜欢的是殷珂。”那人坐到了他身旁的摇椅上，一晃一晃的，“他那么疼爱她，一举一动莫不是情意，你还不死心？”
　　“说得简单，如果这么容易死心！我何必等他等到他要结婚了！”
　　“啧啧啧，”那人摇着脑袋，脸上似乎带着笑，“难道你还想……破坏他的婚姻？”
　　温泠蓦然惊了下，心里突突急跳了几下，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夜色迷蒙，层层乌云挡着淡薄的月色。这样的夜，看不清路上的车辆，也看不清自己心。温冷感觉自己手心湿漉，险些握不住方向盘。他自己是在车里，同时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在车里，那人有着明朗的笑意，笑着问他：“这里离宣凤山还有多远？”
　　“不远了，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吧。”温泠回答时，声音很冷。
　　“这种看日出的事情，不应该是跟喜欢的人一起做吗？怎么想到约我？”
　　“以后，哥你可以跟……嫂子一起看。这宣凤山的日出，是最好看的。”
　　“也是，你有心了。要是你弟弟也能一块儿来就好了，你是哥哥，有什么矛盾也得……”
　　温泠眼中黯然，心里像是被扎了一刀，血淋淋的不堪直视，却痛得很。他直视前方，面无表情，打开的车窗吹进来的风，拂过脸面，犹如刀刻在了上面。
　　宣凤山的顶峰，风更加凌厉，吹得人头发乱飞，遮掩眼前的绝好风景。一道璀璨的光束自下而上朝射过来，慢慢地为站在顶峰的两人，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温泠盯着前方看，微微眯起眼，目光却没有焦距，他对着身旁的人说：“能和哥你看一回日出，大概也就圆了我一个心愿了。”
　　“是吗？你以后的路还长，以后还有机会的。”
　　“没有机会了。”温泠说这话的时候，喉头哽咽，他僵硬着脖子，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
　　从顶峰往下面看，重重叠嶂，阳光拖出的树木的影子，犹如鬼舞邪魅出没。
　　温泠勾起笑，眼里含着泪，纵身越过护栏，跳了下去。他使劲力气往后看，只见那明朗的笑意在那人的脸上，而那修长的身影越来越小，却永远地刻入他的瞳孔里。
　　原本想死得无声无息，却没想到最后还是狠狠地在你心上划上一刀。
　　这样……你就永远忘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