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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子是色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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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小木屋。
打火石相撞之下,发出刺鼻的硝烟味,篝火,到底还是燃起来了。
程牧霜坐在火堆边,手里拿着根树枝,盯着火堆发呆。
火花在她的瞳孔里跳跃。
若是......大哥在,怎么会让自己......
轻轻一叹。
躺在火堆边的小孩忽然动了动手脚,低低地呜咽起来。
她探过脑袋去看了两眼,再次一叹,十分不情愿地,将自己腰间的手帕拿出来,在旧木水桶里拧湿了,蹲在他身侧,帮他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和泥土。
是个小男孩没错了,看模样......就九、十岁的样子?
“你就知足吧.....我这帕子,本是为将来的夫君准备的......”
男孩的头上顶着两个馒头,程牧霜发现,这样使用,止血效果十分显著。
他醒了,大眼圆睁,黑漆漆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程牧霜也回看他。
有这样一双明媚的眼睛,定是个乖娃娃。若不是落到这番田地,必然也是哪家的天之骄子。
可惜......都与她无关。
“醒了,你就走吧。”
她淡淡地说。
小男孩爬起来,跪坐在地上,也学着她的样子,盯着火堆,并不动弹。
“你听不明白吗?不会说话,也听不见?”
小男孩看着她,终于点头。
程牧霜轻轻一笑,“既然听得见......”
话没说完,小小的手指忽然勾住了她的,另一只将她的衣袖拨开,在那结了痂的牙印上轻轻摩挲着。
小男孩深深地垂下头颅。
他,是在道歉吗?
张着嘴,发不出声,他似乎很困惑,又着急,喉间滚动,终于,艰难地,指了指她的胸。
“......牧......牧霜......程,牧霜......”
少女噗嗤一笑。
“对,对的。”
她在男孩的脑门上轻轻一拍。
“不过,要再加两个字,姐姐!”
他细细的眉头蹙起,然后张着嘴,指着自己。
“......姜......糖......姜糖。”
“咦,你倒听见了,又唬我背你那么远?”
她拨了拨篝火,火星升到空中,又落下。
“你自己原来的名字呢?”
他摇了摇头。
名字都不记得?
莫不是脑子摔傻了吧?
程牧霜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他。
“没关系,那就先叫江棠吧,等你想起来再说......你看,你一身都是血,有点像我大嫂养在窗下的海棠花......”
小男孩痴痴地看着她说话的模样,好似并没听明白,只是嘀咕地念着。
“......姜......糖.......糖。”
“看刚才那模样,怕是有人在寻你?巧了,目前,也有很多人在寻我。”
她抬起手,想揉揉他的脑袋,看着那一头惨状,犹豫了一下,只是拍了拍他的脊背。
“咱俩若是让他们寻见了,都没有好果子吃。”
小男孩并不回话,倒像是忽然对她的唇起了兴趣,眼珠子怔怔地盯着,趁她不防,探手轻轻抹了一下。
她在阁中抿过红纸,唇上鲜艳的红印,到了他手中了。
程牧霜有些惊讶,弓起手指,在他的脑门上用力地一弹。
男孩的头向后一仰,又立回来,依旧献宝似的,将手指上的红痕亮给她看。
“你这小孩!莫不是个色胚子——”
她有些气,又看他无辜殷勤,实在也生不起来,只得有些恼怒地用力捅了两下火棍子,无奈道,“你身上都已经有这么些红了,还稀罕我这一点?”
程牧霜背过身。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小男孩盯着自己手上的红粉印,愣愣出神,又鬼使神差地,飞速抹在自己唇上。
过了几番手,再蹭红色也并不明显了。
她看过来,他却心跳加速,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想被人知道的错事。
倒是程牧霜有些疑惑。
这小娃娃的嘴怎么?她刚才明明擦干净了......又破了?
“江棠呀。”
她开口唤他了。
他忽地直起身子,蹲在她脚边,双手抱住膝盖,认真地看着她。
程牧霜笑了。
那水汪汪的眼睛......跟......陈伯养的大狼狗似的。
被叫做江棠的小男孩却微微张开了嘴。
她的笑......真好看啊。
“把你丢在这里,肯定有人十分担心了。我倒是不怕家里人挂念,他们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你,就不同了......”
程牧霜说着,却见江棠不住地摇头。
“没有人关心你吗?”
她垂下眼睑,将手搭在他的后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怎么会呢。”
声音很淡,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
夜里睡觉,不免有些冷。
程牧霜有些后悔自己将大婚袍先行丢掉的做法了。那东西虽然中看不中用,生硬又死沉,拿来挡挡风,还能稍微取些暖......
这样想着,耳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你若是觉得冷,稍微忍一忍,明日赶早——”
话未说完,一双软软的小手,自她腰身两侧穿过,一片暖暖的柔软,贴在她身后了。
“姜糖......不,不......不想......忍。”
虽然磕磕绊绊的,但或许是因为出自内心,他还是勉强说出了口。
小孩子的呼吸啊,又长又细......又痒。
他的双手在自己的腰间相扣,紧紧地,像是抓定了什么,便不肯松手了。
而且......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冷了。
罢了。
他......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呀,不如大方些。
“你是属炉子的呀还是什么......”
程牧霜呓语着。
“我今日累了,你莫要再吵着我......”
一觉醒来,很是舒坦。
程牧霜想翻身坐起,起身失败,只因身后挂着一个大包袱。
那小子还锁在自己身上,回头一看,双眼迷蒙的,嘴角还涟着细线。
“做什么呀你,莫不是抱了一夜吧?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程牧霜将他的手扯开,放在掌心端详。
“麻了没有,哪里疼?呐......我可不是关心你......”
江棠指了指放在火堆旁的几个小果子。
一整夜过去,火还没熄灭,她是不信的。这果子又长脚,竟然自己跑来让她吃?
他......早醒了吧?做好这一切,又......
又抱着自己睡!
程牧霜哭笑不得。
江棠却蹲在她面前,双眼亮晶晶,像个等待领赏的小猎犬。
随意用过早膳,程牧霜看他脑袋上的伤势,虽不说有好转,但至少没再恶化,但也需要及时就医才行。
她看着江棠,有些举棋不定。
唉......为什么,要自作主张给他取名字呢。
人呀,一旦有了羁绊,只要半丝片屡,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借口,就足够发展成牵肠挂肚的惦念。
他......
不,她并不在意的,谁人不知程家二小姐最怕麻烦了,她程牧霜,为何要主动给自己找苦头吃?
“江棠啊......”
可是,自己一叫他的名字,他便那样忽地一笑。
太自然了,太快了,太......纯真了。
让人目眩神迷。
江棠觉得自己和她算是熟识了,尽管才认识不到两天,却莫名觉得亲切。
像认识了很久一样,抓住她的发梢,拿在手里把玩。
她的模样,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人妇的发样,没由来地很不喜欢......昨夜便趁着她睡着,作乱全散了去!
她竟也没在意。
“你听我说......”
她对自己说的话,虽然很费劲,却努力将每个字都记着。
姐姐的声音......真好听。
她又要说什么了呢?
程牧霜看着眼前面色发白,脚步虚浮的江棠。
咬了咬唇,还是抬手将耳边两侧的金坠子取下来,塞在他手上。
“认识你很高兴,今后若是有时间,你来程府寻我玩也成......但是现在不能再带着你了,你得看病去......往出走个三五里就有人家,把这拿去当了,换点碎银......好自为之吧。”
她逃婚出来,得尽量躲着人烟走,避上一阵风头,哪里能带他去看大夫?只能......唉,虽是下策,但也没辙。
这样一个小孩子......
她盯着他的掌心发愁。
江棠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反应不过来。
金色的坠子,是两朵小小的兰花,样式很简单,几划勾勒,便有韵味了。
像她。
小男孩抬起头。
程牧霜走了,往密林更深处。
可是,她走,他便跟着。
她跑起来,他也跑,小小的身子,哪里跟得上,跌倒在地,又是满脸尘土,还是捧着那两朵金兰花。
绕过一棵巨木,程牧霜躲在树后,气得直跺脚。
“你莫要再跟了!”
“噗通”。
他绊着什么树根,又跌倒了,金坠子摔出去,落在尘埃里。
看看地上,金兰花,瞧见了一朵,赶忙捡起来,找不见另一朵了,急得团团转。
看看远处的人影,怎么也不见。
她走了?自己跟不上了?
江棠的脑子,嗡地,炸开。
“唉。”
空气里,传来谁轻轻一叹。
江棠的视线内出现了大红衣袍的下摆。
摇荡着,像盛开的海棠。
他的程牧霜姐姐弯下腰,在土中拨弄了一番,然后将那落了单的金坠子挑出来,捻在指尖。
轻轻递在他黑乎乎小手的掌心里。
终于......又配成了对。
江棠松了口气。
程牧霜也不管他疼不疼,弓起手指,在他脑门上一弹。
“下回若是再弄丢,我便不再帮你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