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相公养成指南》徐徐氏

12、懂她

　　湖边的矮亭中，程牧霜靠在柱子边，膝上放着一本书，微微扬着下巴，闭目养神。
　　石桌底下一阵躁动，然后钻出一个小男孩，扑在她腿上，将手里的东西献给她看。
　　“程牧霜！”
　　亮出闪闪虎牙。

　　距离那场婚约已过将近一月，梁城内的闲言碎语平息了不少，她也乐得清闲，偶尔来程府附近的山明水秀处走走，也必定是整日与江棠厮混在一块儿。
　　他是个俊娃娃了，骨肉比初见时丰腴不少，身量挺拔起来，说话也正常，只有偶尔会出现失语的症状，但程牧霜已十分满足。

　　睁眼一看，那小手中放着一只僵挺挺的蜻蜓，“呀”地一声，打落在地。
　　“这脏的，说了几回了，你也不听。”
　　程牧霜故作镇定。
　　“还有，要叫姐姐！也说了好多次了，你是真记不住，还是故意忘的？”

　　江棠笑了，改口。
　　“姐姐……高兴吗？”
　　她将他的手握了，毫不在意地在衣裳下摆上擦净。
　　“嗯，高兴，小棠在，我怎会不高兴。”

　　抬眼望向湖光山色，程牧霜暗自思忖。
　　除却眼中钉，她是该春风得意了，但……算计只有归来是，违逆人的意愿做事，终归是治标不治本，放任起来……后患无穷。

　　江棠看着她出神的模样，把手背抬起来，放在她的侧脸上，轻轻蹭着。
　　他的姐姐……在想什么……他想知道，一点一滴……全部都想知道。

　　程牧霜转过头，正好对上他闪烁的眸光，一怔。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过一阵得送你进私塾上课去，再怎么看也得去。”
　　江棠把嘴角一撇。

　　宝书甩着袖子走进亭子里来。
　　“小姐，大少爷他……说是要找你来着呢，正在府里发脾气。”
　　程牧霜把嘴角一勾。
　　“老爷呢？”
　　“老爷也吵着要去城外寻大师，说是在家里头呆够了，既然无事，差不多也该走了……”

　　怪不得程牧雪如此不安。程涉未走，他人前跟妻子貌合神离，走了以后，又代表着正式把掌家的位置丢给他。一段时间下来，硬生生把潇洒贵公子逼地暴躁不已。

　　“那便回去罢。”
　　程牧霜一叹，把江棠的手牵了。
　　小道上行来一顶软轿，他拉着她一路快跑，她提着裙摆，嘴里念着“慢些、慢些”，却终究还是由着他去。

　　入轿回府，江棠窝在她身侧。程牧霜原先打算为他再叫另一顶，他不从，非要同她挤一块，所以之前说要送他进堂读书，他直道要与她分别，万般不愿意。

　　程牧霜想了一想，换一个法子劝他。
　　“小棠喜欢姐姐吗？”
　　江棠眨巴着眼睛，似有所动。
　　“喜欢。”
　　他细细道。

　　“那，既然这般喜欢，你若是不念书，将来恐怕不能站在我身侧……早知道，腹中有诗气自华，胸内若无点墨，同人讲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你现在贪恋一点任性，往后便误了大事了。”
　　程牧霜将他的手一拍，一拍，好声好气地讲道理。
　　“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江棠略一思索，便懂了。
　　他的姐姐，世上绝顶聪明，他想与之比肩，便也需努力，成为更好的人才行。
　　于是他用力地点头。

　　程牧霜淡淡一笑，也不知他小小年纪，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不过，同他说话，就是省心。
　　“我大哥，若是有小棠一半乖巧就好了……”
　　她自言自语。

　　江棠把头一歪，努力地问道，“霜姐姐……为什么，不，自己来？”

　　自己来？
　　程牧霜看着江棠。
　　他难道……
　　看出了什么？

　　人家只道，她程牧霜赶走郭钰，是为了夺她的权，但实际上……她最怕的，便是肩挑责任。毕竟好歹是程家一份子，那女人冲她来，她才不得不反击。
　　如今这境地，她若是有野心，卯足了劲当家做主也不是不可，但她非得将程家的男子请回来，自己掸掸衣袍，又退居幕后。

　　她为什么不……自己来？
　　笑话！若是能有逍遥自在的日子过活，她哪里愿意趟这浑水！

　　这小子作如此问……想必是看出来了吧？
　　她内心深处的惫懒。
　　十五六岁花季的少女，内心住着一只常年冬眠的白熊。

　　“我……若是自己去了，做那些事，便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儿了，这般，你也愿意？”
　　她挑着词句，认真回答江棠的话。

　　江棠立刻摇头。
　　“不愿意！”
　　程牧霜扬眉一笑。
　　他明知，又问。她知他，故答。

　　“小棠若是能慢些长大就好了……”
　　她将他抱住，当支撑似的，上身倚在他背后，双手绕住他的脖颈。江棠极其享受她这般和自己亲近，将她落在自己胸前白嫩的玉掌捉住，宝贝似的赏玩。
　　“……为何？”
　　他奶声奶气地问。

　　“你再长大些，个子窜地高，我该压不住了……这城中的姑娘们，也该注意到我们程家的小郎君……她们若是把你抢走了，我如何是好？”
　　程牧霜闷着回答。

　　江棠把她的手摇着。
　　“不呐，我要……快快长大。”
　　“怎么？你当真急着娶小媳妇？”
　　程牧霜佯怒。
　　“我长大了，就要牵霜姐姐的手，护着你，到时，你想做什么，我给你搭伴，你想去哪儿，我帮你选马。”

　　程牧霜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如此长，且完整的句子。
　　想必是……心里头已然念叨过很多次了，才才如此流畅。

　　末了，他还补一句。
　　“其他人，我一个也不要。”

　　她听了，将手放在他的发上抚着，短短地笑。
　　江棠以为她在笑自己，又没把话当真，有些恼了，把嘴撅着。
　　程牧霜在他挺翘的上唇处轻轻一揩。
　　“我们糖糖若是不改掉这小脾气，怕是永远也长不大。”

　　轿子摇晃了一下，停住了，外头传来陈伯的声音，阿屠钻进来，一声不吭地，咬住江棠的裤腿，把他往外拖。
　　江棠从少女的怀里跑出轿去。
　　“走开！臭臭狗！”

　　帘子掀开了，程牧霜微微弯腰，出轿，站在程府大门口。
　　陈伯正和哪位说着话，她看清了，心下当即“哎呦”一声。
　　……这家伙来了，怪不得大哥火冒三丈。

　　陈管家过来迎接二小姐。那藏蓝色的身影跟在后头，腰间别着一把精致小巧金算盘。移步走动，小拨珠发出“哒哒”的细微动静。
　　他朝她颔首，脸上似笑非笑。
　　“程二小姐，好久不见了。”

　　程牧霜恭谨万分地行过礼。
　　“别来无恙，叶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