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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日星辰(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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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自那时隔11年的历史性会面起,鸣人就承诺了为失明的佐助做牛做马直至鸣人成年,佐助把仇一并报了,但在命令人和被命令这方面,他们都真真只是初学者。所以在达成口头协定后,他们的相处日常似乎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
佐助到咖啡馆坐下的时间依旧比鸣人早,鸣人下午打工时也依旧会站在墙外看佐助,而佐助依旧能从鸣人所站立的那处感受到异常耀眼的光,只是他不再会施舍任何余光给那颗白日里晃眼的星。
要说改变么,鸣人在打工结束会等佐助结束他的猫咖写作之旅,然后送佐助回家,开始佐助还偶有抗拒,但他还真没灵通到能甩开一个身体健全行动力强又一心赎罪的小伙子。
至于在私生活方面,鸣人是须佐之男的忠实粉丝,在知道了佐助就是须佐之男之后,两个对自己影响很深的高大形象顿时结合起来,使得他对须佐之男(佐助)的崇拜更深,愧疚也更深了。所以各类杂志上以前他就很关注的有关须佐之男的采访,现在他更是一个都不能落下了。
他还记得,须佐之男曾在采访中说过,“严肃文学,是有钱有闲者的消遣”这样的话,一开始他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天天跟在佐助身后,倒是懂了些。
严肃文学,确实是有钱有闲者的消遣——这个有钱有闲者不止是指创作者,更多的,指的是受用者。
如果导师不是自来也那种甩手掌柜,自己又没那个闲工夫在图书馆里瞎找,又没有去看热门畅销书的习惯……估计也不会喜欢上须佐之男。
“我写下连自己都不堪入目的东西,却能大受欢迎,而我字斟句酌,写到自己都潸然泪下的句子,却少有赏识者。”
坐在佐助面前同样写着文章的鸣人又突然想起须佐之男的这一句话,突然不能再认同了。今天是他的休息日,所以难得不是在玻璃墙外,而是直接坐在了佐助右手边那张留空的椅子上。
当然来这里坐着,他也不能干看着佐助蹭空调,虽然他觉得没什么,但佐助是瞎了又不是傻了,对强烈的视线自然也是有感觉的。为了不打扰佐助创作,鸣人也带了未完成的稿件来,不过比起佐助那高端的需要字字句句小心推敲的文章,他写的文字就简单的多——给公务繁忙的自来也代笔《亲热天堂》。
这真是一本从人设到前期故事情节都十分一言难尽的小说,鸣人写得很难受,难受到写下每一行话的时候甚至不愿意回头看看有没有错别字。这时候用余光扫到写一笔需要想个几分钟的佐助,就愈觉得笔下难受了。
须佐之男已经在严肃文学界混迹许久了,但流行文学也没少写,他的轻小说多是极受欢迎的,本本都排列在图书销量榜的前列。这样的佐助……是痛苦的吧。那是个跳不出去的圈,在那里越受欢迎,他便会越痛苦,越痛苦他便越麻木,越麻木便越受欢迎,麻木到在受到自己所不喜欢的赞誉时,也能欣然接受。
想要写出受欢迎的文字,某种意义是很简单,找准受众,几经锻炼对症下药便行,这种文字连鸣人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都行——从他给《亲热天堂》代笔这么多期都没人发现就能看出来。
在这个瞬间鸣人知道了,如果想赎罪的话,他就得把佐助带出那种痛苦,从那种不止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痛苦中将他解救出来。
“‘救救我’,他的每一句话都传达着这个意思。但是没人能感觉到,也没人能理解他内心的苦痛与焦虑。他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不想死,他想更好地活下去。但他不住地搓着手,手上全是手汗,身体颤抖着,连舌头也发僵,说话都不利索了……”
佐助写下这一小段话后,就放下了笔。
“去帮我点杯咖啡,蓝山少糖不加奶。”
今天鸣人来得比之前要早些,从鸣人在他身边坐下开始,他就听到鸣人写字发出的“沙沙”声,还有注视他时所传来的热烈视线。一开始视线占少数,鸣人应该还是热衷于写作的,现在“沙沙”声稀少到几近于无,视线却愈加热烈了。
对于这种没被玻璃隔绝的热烈视线,佐助感觉很不自在,一颗心都不能全然扑到他所热爱的事业上了,所以他打算让他的“牛马”去干些事,以好好整理自己的思路。
从这几天的行为来看,鸣人对于他的报复心接受良好,甚至甘愿为此付出自己年轻的生命与大好前程。
对于鸣人提出的报复办法,佐助居然有点期待。想想看,一个为难残疾作家的年轻人与一个实行了正当防卫的残疾作家,舆论会站在哪一边呢?就算暴力事件会对佐助的事业产生一定的影响,那影响会比对鸣人未来产生的影响大吗?不会的。
与托着残疾的身体在这个名利场上混迹多年的佐助比起来,现在顶多在空闲时打个零工的鸣人要单纯得多。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纯粹而没有顾忌,就算做了错事也毫无顾忌。
所以自己应该明确对这种错事表示抗拒的不是吗?因为鸣人小时候毕竟是年少好奇心强,而他现在的一切举动都是有预谋的……这样的报复未免太过有失公允了。
但这样才能对鸣人造成最深的伤害,将他给他带来的这么多年的苦痛一次性偿还。唯有在鸣人成年之时一次性将他们两个都毁了,才可以了结这件事,要不,至死方休。
压抑多年的仇恨在他们平淡相处的这几天里,完全爬回了佐助的心头,并向爬山虎攀附墙壁一样,用沾满酸毒液体的根茎深深戳入佐助的良心,将那洁白的表层一点点的腐蚀,露出其中鲜红的,充满血性的内里来。
“哒”
鸣人将咖啡放到佐助习惯的左手边,佐助顺着声音,伸手想去拿。也不知道是杯子太烫,还是佐助对位置的判断错误了还是怎么地,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就皆数泼到了鸣人身上,将他橙色的体恤的腹部泼得颜色深了一块。
好在鸣人闪得快,只是衣服遭殃,人倒没什么事。即便如此,在惊魂未定之刻,他只是随意拍拍身上的咖啡渍,喊道:
“佐助你没有被烫到吧我说!是我疏忽,你都……我该放凉再给你的!”
佐助突然意识到,其实鸣人并没有和小时候一样,他已经不纯粹了,而且有所顾忌。这个认知让佐助有些气愤,气愤到连报复心都凉下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