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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画中人(二) ...

  •   骆慈装模作样拍了拍胸口,“公子好大的火气。”又笑眯眯地为少年斟了杯茶,并指推到少年面前,“天气炎热,公子还是喝杯茶消消火比较好。”

      又道:“贫道虽不是来自名门大派,但一身的本事也不是虚的,公子不要小瞧了贫道。”

      少年定定看着骆慈,片刻收回目光,一摆手,“莫要再说废话,你有什么手段使出来让我瞧瞧。”

      “好。”

      骆慈点头,立即往怀中一摸,掏出那只沉甸甸的荷包来。

      少年被通知揭皇榜者就在驾鹤楼,还显出超人的实力时,自然也听下属报告了骆慈那只满满金叶子的荷包,他挑眉,语气好奇:“你要做甚?”

      骆慈不说话,只将荷包往上一抛,荷包稳稳停在半空中。
      他打一个响指,荷包闻声便动,大口敞开,只听簌簌簌簌几声细微声响,荷包里飞出几抹碧绿色的影子,因速度太快,少年一时竟瞧不出这是何物。
      只见绿影在空中旋转两圈,忽的飞向少年方位,破空声细微却尖锐,少年下意识地将头一歪,绿影擦过他的鬓角,没入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中,几缕发丝也幽幽落在少年的肩头。

      少年猛一转头,才发现这些绿影竟然是五片青翠的树叶,此刻如同钢铸铁造般直直没入墙壁,少年毫不怀疑,用这些割断一个人的喉咙也是轻而易举的。

      “大胆狂徒!你,你……”
      少年受了一惊,已然有了怒气,指着骆慈的鼻子气得发抖。

      骆慈微微一笑,抬手亲自将荷包收起放回怀中,道:“贫道这手段,韩小将军可还满意?”

      又抬脚走到那五片树叶前,用手指轻轻一摸,青绿色的叶子即刻变得黄澄澄的,竟成了黄金的了。

      这一手点石成金更是妙极,骆慈笑着,极得意地迎接少年的目光。

      少年脸涨得通红,“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入不了我的眼!”

      又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韩小将军。”
      骆慈重复,“贫道早已听闻,护国大将军韩慕的膝下有一子,是个英武不凡的少年英雄,而贫道一见到小将军你,观其风采气度,一猜便知了。”

      骆慈这个马屁拍的不错,少年面上潮红褪去,松了眉头,“你还算有点见识。”又走到墙边仔细观察了那五片树叶,“也算有点手段。”

      “那好,我就算你有资格去见我的父亲了。”

      “多谢韩小将军。”

      “不用。”少年道,“你也不用叫我小将军,我们韩家只有一个将军,就是我的父亲。以后你就叫我韩归便好。”

      骆慈对如何称呼不置可否,笑了笑,主动报上自己姓名,“贫道姓骆,单名一个慈字,慈悲的慈。”

      韩归一听骆字,却是抿了抿唇,不太高兴的样子,“你居然与骆云同姓,真是晦气。”

      这骆云是即将要嫁入韩家,做韩家的当家主母的人,也就是韩归的后母,况且骆云年尚十四,比起韩归来还小一两岁,也难怪韩归不喜欢骆云。

      骆慈对韩归的喜恶没有多大兴趣,他的目的只是要搅乱这场婚事。他瞧着韩归脸色,道:“这次为韩慕将军改命,贫道心里已有几分把握……”

      话还未完,就被韩归打断,“谁说让你为我父亲改命了?”

      “什么?”
      骆慈惊讶,“皇榜上不是说要为韩将军改了这克妻的命格吗?”

      “哼!皇榜是皇榜,我父亲的命格是我父亲的,谁说要改的!最好这克妻威力再大些,把那骆云克得好好生一场大病才好!”韩归语露不屑。

      “我找你,是让你破一破我父亲的梦靥之祸的。”

      “梦靥?”

      “是。”韩归点头,“自我有记忆开始,我父亲就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夜夜被噩梦困扰。全天下的名医几乎都来我将军府上为我父亲看过,可都药石无医。所以我猜这非人力所致,而是妖孽所为。”

      韩归叹一口气,“只是我找的这些和尚道士大多是沽名钓誉之辈,全都是废物。直到今日,我父亲还是饱受恶梦困扰,不得安寝。”

      韩归这趾高气扬的小子,竟是个孝顺孩子。

      骆慈一笑,只道:“贫道尽力而为。”

      “至于这皇榜上所言的报酬……”

      韩归一摆手,“你若治好了我父亲的梦靥,报酬我加倍给你!”

      “好!一言为定!”骆慈一听报酬加倍,顿时来了精神,眼一亮,一把抓住韩归的手臂,连装模作样的贫道二字都不说了,“快带路吧,我保准让韩将军做个好梦!”

      韩归一愣,“这么着急,今天就去?”

      “除凶捉妖难道还要挑个黄道吉日,自然越早越好不是吗?”

      骆慈在心中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姮娘一份银子,韩归处再来一份银子,这可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越想越美,一问一答的功夫,韩归已经被骆慈拽出了房门,不远处,驾鹤楼掌柜安安分分等着韩归吩咐,一见韩归骆慈出来,立刻迎上来,“韩小公子忙完了?”

      见有人来,骆慈即刻松开拉着韩归胳膊的手,退后一步站在韩归身后。

      掌柜道:“这位道长的神通,韩小公子可是满意?”

      韩归道:“这道士很不错,我现在就要把他介绍给我父亲。”

      “好好好。”
      掌柜连连点头,“小老儿现在就去把公子的宝马牵过来。”

      “恩,去罢。”

      掌柜又是哈腰点头礼数周全,才匆匆退下去牵马。

      这显然已经是殷勤过头的态度了。骆慈眨了眨眼,有点疑惑。

      韩归转头看他,道:“驾鹤楼是我韩家的家业。这里的掌柜伙计大部分都是我父亲出征时救下的难民。”

      “原来如此。”
      骆慈点头,“韩慕将军不愧号称仁将,果然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提起自己的父亲,韩归口气自豪,眼带憧憬,“我父亲担得起这个仁将的名头,自然是十分厉害。”

      韩归拍了拍被骆慈弄皱的衣袖,突然又道:“你这道士也真是奇怪,明明有一手点石成金的法术,还贪图什么双倍酬劳啊。”

      骆慈心想,总不能跟你这小公子说我这手段全是因为这荷包是个唬人用的玩意,只能在凡夫俗子面前充充胖子,在修道者面前只是个玩笑而已。

      点石成金?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骆慈摸了摸鼻子,毫无愧色,道:“钱嘛,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韩归本就是顺嘴一问,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哦了一声便又说起了别的,两人说话着,已然出了驾鹤楼的大门,一匹黑色骏马已经被掌柜牵到门口,马儿背腰平直,四肢有力,是一匹上等良驹。

      韩归接过缰绳,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笑道:“这马是我父亲在我生辰那一年送我的。皇城颇大,我们可以共骑一匹,就可以快点赶到我家了。”

      “可是……”

      “怎么?”韩归回头。

      “贫道不会骑马。”

      “你说什么!”韩归瞪眼,“你不是修道之人吗!怎么连马也不会骑!”

      骆慈摸了摸鼻子,“修道之人和骑马有什么关系,不过说实话,我骑驴骑的还可以,不如韩公子你骑马,我骑驴在后面跟着。”

      韩归显然是知道骆慈的老驴的存在,“什么屁话,你骑驴跟着,你愿意我的宝马都不愿意,你的驴老的要死,慢吞吞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磨蹭到将军府!”

      “好了好了。”
      骆慈安抚道,“我自然有办法让我们眨眼间就到将军府,不要说马,连腿都不用动一下。”

      “你要如何?”

      “将军府何处方位?”骆慈闭上了眼。

      “东南侧……”

      “门口有两座石狮,朱红铜门,有士兵把守对不对?”骆慈接过话。

      “没错。”韩归点头,“你如何知道?”

      骆慈将一指往唇上一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双目紧闭,“我看见有个太监带着一个人进了将军府。”

      “什么太监?什么人?”

      骆慈不答。
      半晌,他悠悠睁开双眼,眼里红光一闪,“流云仙门的人。”

      “这是什么?”

      “哼。”骆慈轻哼一声,面上有若有若无的笑,“这是修道者趋之若鹜的名门大派,仙道正宗。”

      “哦?”韩归显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双手抱胸歪着脑袋看了骆慈一眼,“那按你的意思,这个什么流云仙门很是厉害,你这个山野小道比不上人名门正宗,我的双倍酬金应该去请他们才对啊。”

      “公子不要开玩笑了。”一听到钱的问题,骆慈敛了敛神情,严肃道:“破解梦靥之祸正是我这个山野小道最擅长的法术了,流云仙门中人平日只会舞刀弄枪打打杀杀,对这些旁枝末节反而是疏忽的。”

      这句话说得对也不对,错也不错。流云仙门以杀入道,以恶止恶,一门修士全都是剑修。而一心一意练剑者,是有时候对旁的修炼往往会力不从心,但应付梦靥这种小事,那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这种事情,骆慈又怎么会让韩归知道呢。

      他正儿八经说着:“流云仙门专出武夫,粗心大意的,除去梦靥的同时难免会伤了韩慕将军的身体啊。”

      两人站在驾鹤楼大门口说话,来来往往的客人都纷纷侧目,尤其韩归还是韩慕的亲子,认出他的人就更多了。感受到大堂内街道上传来的视线,骆慈止住了话头,“韩公子,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我觉得现在去你府上恐怕已经不方便了。”

      大庭广众之下,确实不好交流。韩归摸了摸马儿,点了点头。

      两人又重新回到了那间上房内。
      门一关,韩归迫不及待问道:“你刚刚还说了太监,难道说这个流云仙门是皇上请到我家去的?”

      “八九不离十了。”
      骆慈道,“这门亲事本就是皇上一手促成,以皇室的力量请流云仙门的人出山,我想也是轻而易举的。”

      “皇上,皇上……”
      韩归掩上眼睛喃喃,“我们韩家忠心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战功赫赫,难道这样还不能让皇上信任我们吗?”

      “我绝不会让骆云嫁到韩家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韩归沉默片刻,淡淡吐出一句话,“道长,你若真有神通,可愿助我?”

      还不待骆慈说话,韩归又道:“五倍。”

      “你要帮我除去我父亲的梦靥,赶走那个流云仙门的人,让我父亲克妻的名头最好越弄越大,让所有人都打消让我父亲再娶的念头。”

      “然后,我就付给你五倍的酬劳。”

      “好!”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骆慈拍着桌子点了头。

      随即一个响指,韩归尚未开口询问其意欲何为,只见他脚边的地面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地而出。
      可是这上房明明是设在二楼的。

      一个还带着泥土草屑的物什钻了出来,圆圆滚滚,两眼空洞,口齿森森,竟是一人类头骨。

      更可怖,头骨那两只空陷的眼窝,有一只忽的幽幽燃起一团蓝色火苗,无声地摇曳。

      韩归吓了一跳,脱口道:“你这是做什么!”

      “公子莫怕。”骆慈冲韩归微微一笑,低头冲地上的头骨勾了勾手指,“元宝,张嘴。”语气口吻像是对着家养的小猫小狗。

      头骨乖乖张嘴。

      骆慈拿起那张皇榜,一抬手稳稳丢到了头骨大张的嘴里。头骨咬着皇榜,嘴巴开始一上一下地咀嚼起来,动作生硬,但它那些脏兮兮的牙齿却是锋利无比,皇榜很快便成了一缕缕金色的破布,并且破布也很快消失在它嘴里,像是吞咽了下去。

      “我既然答应了韩公子,那这皇榜上的要求就作废罢。”

      韩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一切。

      头骨似乎意犹未尽,哒吧嗒吧着上下两排牙齿,一只手臂又从地底伸出,露着条条肋骨的身躯,两条细长干枯的腿。

      就这样,一副骨头架子出现在房间内,比骆慈只矮一个头,它摇摇晃晃地朝着骆慈走过去,骨头与骨头相连处随着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它,它会,会,吃东西……”

      骆慈摇头,“自然不会。”

      “元宝不过是一副普通的骷髅罢了,但我炼化了它。所以它的喉管直通地下百丈深,用来毁尸灭迹最是方便。”骆慈敲着这副被他唤作元宝的骷髅的脑袋,动作熟稔。

      “你,你竟然用这种死物修炼……”

      “怎么,要骂我邪门歪道吗?”
      骆慈抢过韩归的话头,“普通道人用什么,不也是死物。剑是死物,符箓是死物,不过是趁手的工具,有什么正邪之分。”

      “刀在屠夫手里,是用来杀猪,在杀手手里,便是杀人。刀并没有错。”
      骆慈笑了一声,“我的元宝也没有错。”

      “韩公子,我只求财,从不杀人。”

      他面无表情,一番话语气平平淡淡,可无形中仿佛有莫名的压力笼罩在屋内,连他脸上三撇怪异的小胡子都神秘莫测起来。

      韩归脸上显出极其奇异的神情,他后退一步,一只手扶住身后的椅子,良久,吐出一口浊气,道:“你怎么修炼,与我何干!”

      他面上显出一种莫名的神情,忽然嘲笑道:“取名字叫元宝,还真是你的作风,俗气死了。”

      骆慈不在意一笑,“韩公子聪明。”
      又道:“下次我若再炼化骷髅,可以请韩公子你赐名啊,不过我早就想好一个名字了。”他语气恳切,“打算叫银锭。”

      韩归:……

      双方这样算是谈妥了各自条件,骆慈也亮出了自己手段。他挥着手让元宝坐下,元宝愣愣点头,盘着腿便就地一蹲。

      骆慈道:“元宝比我先找到了将军府的位置,在将军府地底下呆了一段时间。我就是通过它的眼睛看到流云仙门的人。”

      说着,弯腰伸手将元宝一只眼中的蓝火取下,蓝色的火苗在骆慈掌心跃动,韩归终究是少年心性,虽说心中还是有几分恐惧,但忍不住凑过来细看。

      火苗并没有什么热气,韩归只感到扑面而来的冷意。骆慈道:“蓝灵目火本是一对,我让元宝放了一只藏在你将军府,现在我们可以通过我手上这一只看到现在将军府上发生了什么。”

      将蓝火往空中一掷,蓝火即刻化作一个光圈,圈里白蒙蒙一片,像是被大雾笼罩。骆慈搬了张椅子在光圈前坐下,又指了指身边另一只椅子,对着韩归道:“韩公子,你也坐啊,站着看多累啊。”

      韩归反应了好半天才傻傻点头,坐在了骆慈身边。

      骆慈笑眯眯道:“你且看。”
      说着,他拍了拍手。

      光圈里的大雾闻声一动,渐渐消散开来,显出一条长长的走廊,四遭花木繁盛,是个雅致的地方。

      韩归又是一愣,“这里,这里,是我家花园。”

      “恩。”骆慈道,“元宝应该是把蓝灵目火藏到了一个人身上了。”

      谁?谁的身上?还不待韩归细想,光圈里传来一个清脆女声。

      “红燕姐,你去哪里啊?”

      蓝灵目火在身之人回过头来,光圈中现出一个梳着双丫的小姑娘,骆慈看不到那个叫红燕的人的脸,只听到红燕应该是笑了笑,道:“府里来客人了,管家叫我给客人送茶。”

      “哦,那姐姐你快去吧,我过会再来找你。”

      两个奴婢又小声说笑了几句,红燕举着托盘向前走着。

      “红燕是伺候我父亲的丫鬟,看她的方向,是在往书房那里走了。”韩归道,“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一般客人我父亲不会让他到书房见面的。这肯定是那个太监和那个流云仙门的人了。”

      红燕走得颇快,只韩归这句话的功夫,几个转弯后一座古朴的屋子就在眼前,房门紧闭。一个矮胖老人守在门前,神情十分严肃。

      红燕上前,道:“管家,里面怎么了?”

      管家见了红燕,叹口气,“主子的事情岂是我们做下人能多嘴的,你来了就把茶送过去吧,别说话也别多看。”

      红燕乖乖点头,走上前敲了敲门。
      “将军,奴婢送茶来了。”

      书房内似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良久,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房内三人身影一一展现在光圈外两人眼前。

      一个头戴高帽,白胖无须,是那太监无疑了。

      一个身穿玄色锦衣,约莫四十岁上下年纪,面容俊朗,与韩归有三分相似。只是韩归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而这位双眉下垂,眉心川字,两颊皱纹深深,面有凄苦疲惫之相,此时不言不动,神色木然。
      这真不像一名威名远播的将军,骆慈看到他第一眼便感到此人的衰老,不是指□□,而是心灵,他从骨子里仿佛已经老的不像话了。

      最后一个站在窗外看天,听到有人来便转过身来。

      面目俊雅,眉眼带笑熠熠生辉,一身蓝色道袍干净整洁,肩头绣着专属流云仙门特有的锦云图案,挂着白色剑穗的长剑悬在腰间。
      整个人称得上一句丰神俊茂,玉树临风一如少女怀春梦中所想。
      极其完美的男子。

      可是骆慈一颗心却是咯噔一声,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他感觉到了,妖气。

  •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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