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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回忆阿文 ...


  •   1.阿文是只仗义的看风狗

      北风呼呼地刮,不管白天晚上。

      阿文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清楚的听到他手机听筒里传来这辈子我做梦都怕听到的话。

      里面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喊着:“条子来啦!”

      条子就是警察,警察来了有什么可怕?

      警察确实没什么可怕,松松垮垮的猫皮一套上,走起路来又神奇又横冲直撞。

      但可就可怕在,阿文是毒贩子的看风狗。

      他这一辈子,天是老大,地是老二,他就是不怕死唯独害怕被警察抓的老三。

      “喂,阿文,怎么了?怎么回事?”我捏着手机,放下手中的扫帚。

      阿文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但大概是他也不想让我害怕,他硬着嗓子,就是那种北方大老爷们说话时含着一口痰的声音,说:“我没事,笑笑,但是我得在你家藏个人,你先下来!”

      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我说话。

      我家住在湖畔公园里的西三区15号楼203室,这是一栋马上就要强拆的楼,但拖了我妈的福,她死活不搬,要做钉子户。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连门都没锁上,顺手一带就下楼了。

      可是围着公园转了一圈,我突然心里转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难道这一次,我要因为帮不了他而害他下半生都要蹲在牢里度过了吗?

      我一产生这样的想法,就开始下意识的拔腿就往回跑,我想着,幸好出来时我没锁门,他知道我家在哪,应该可以自己躲好的,那么多次他都没事,像他这样在二毛手下做事七八年还没被警察抓到的老手,已经很少了,这代表着,他很聪明,身手也很利索。

      可是,当我推开闹哄哄的家门时,我的脑子一下子就蒙了,里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你,再去次卧查查有没有可疑人的足记,这家用户总共只有母女二人在这里生活,两人身高体型差不多,鞋码都是三十八到三十九,体型微胖,好好找找!”

      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在我家里走来走去,他们身上带着无痕脚套,口罩,还有手套。

      手里拿着形色各异的工具。

      镊子,枪支,放大镜,紫外线强光手电……还有许多我这一辈子应该都没有机会见过的东西,我叫不上名字来。

      站在我家电视旁,只顾着指挥人的警察看到了我,他的肩膀上,不只是一条杠,而是有花又有杠。

      我记得阿文跟我说过,无杠是病狗,来了打他走,有杠也别怂,发根烟吹吹风,带花又带杠,遇上必须溜。

      他这句顺口溜时常挂在嘴上,说是耗费了毕业文化水平才编造出来的,帮里的兄弟都在用,用完了还把他当留学博士一样供奉着。

      我原本是喜欢听他每次见了面,跟我一起相拥躺在床上说说这些我一个小超市收银员不懂的大人世界。

      但自从有一天晚上,他左腿流血的跑进我上班的超市时,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是有多么的怕死。

      我从来没有跟我妈提起过他,但却总是好死不巧的被她撞见过我俩蹲在街边吃麻辣烫过。

      我妈才见过他几次,就勒令我再也不许跟这种头发染得像鬼一样的男人来往。

      我很想告诉我妈,他是工作需要,他得去装地痞流氓,这样方便逃跑。

      但是我不能说,因为我妈一定会问起他的职业,而阿文的职业,是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喂!小姑娘!醒醒神!你是谁?警察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我头疼欲裂,张口就回了一句:“不行不行,我妈叫我乖乖在家打扫卫生的,我要是乱跑,她会打死我的。”我将一根手指塞进嘴巴里滋滋有味的砸吧着,仿佛在吃一根特别甜的棒棒糖。

      警察们也都是见过阵势的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也不知道是谁大发慈悲的说了句:“估计是个…随她去吧,她应该就是房主的女儿。”他们指了指脑袋,也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因为今天休班,所以我一大早就被我妈叫起来大扫除了,这家里里里外外的东西,她该扔的都扔了,那些该扔的,都是跟我爸有关的。

      他们五年前就已经离了婚,我弟跟着我爸去过好日子了,我舍不得我妈,也只能留下来跟她一起过日子。

      家里能藏人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老式的双门衣柜和一个九十多年代用的洗衣机,除此之外,我看着这个里里外外,连一双臭袜子都被我妈用扫帚从沙发底下扒拉出来的一厅两室。

      一个客厅,主次卧各在一处。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想飞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只能活在夜里的小蝙蝠。

      好像阿文。

      我是说,这房子如果是个人的话,那他的活法和阿文一般无二。

      “啊,我在说什么糊涂话!”我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那几个警察惊奇的看着我。

      还好他们先前已经把我当做一个傻子了,现在自说自话,自己打自己也就没什么。

      我低头瞄了一眼沙发,没几个人知道我家沙发看起来是实木的,其实里面是个空心的,只是因为我妈用东西从里面封起来了,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过。

      我脑子里迅速燃起一个想法:会不会那个人躲在里面?

      里面只够一个人躺着的,按照阿文的仗义,他肯定会让他的弟兄们藏在最安全的地方,然后他见机行事。

      我拿起扫帚,在地板上边扫边唱歌,越是离那个沙发越近时,我唱的就会变得稀奇古怪。

      “阿文阿文你别怕,爸爸妈妈不在家,我会悄悄保护他,叔叔阿姨来敲门,我会…我会告诉他…”

      那几个警察看我在沙发旁磨蹭来磨蹭去的,唱的歌又有人名,于是便派了人来盯着我。

      这时候,一个警察从那个摆放着衣柜的次卧里出来了。

      我听见他说,“王Sir 什么也没有找到,连根毛都没有!”

      那长官抬头看我,我也看着他,嘿嘿的笑。

      “你们在找什么呀?”我摇摇晃晃地扑了过去,但把握着力道没扑中,反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脑门淤了一圈血。

      那些人嗤地笑出声来:“还真他妈是个傻子呢!我操!”

      那长官瞪了他一眼,“给我把这房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刚刚明明有人说看到一个黑衣人跑进了这栋楼!”

      黑衣人!

      是阿文!

      他一向都只穿黑色的衣服裤子鞋子,就连袜子和内裤都没有别的色。

      我深深的佩服他这样的职业精神,为什么只有他们这个职业生涯领域里的人才可以做到这样敬业呢?

      比如我,我就不愿意做一个为了超市利益不惜奉献一切的人。

      我活得还没有阿文那么高尚。

      这是他最让我最自愧不如的地方。

      想到这里,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拖东西下楼的声音,坑里哐啷的,好像是收垃圾的。

      警察们一哄而出,有一大半的人都追着声源处去了,只剩下那长官身边站着寥寥几个人,他“咚咚咚”地向我走来。

      我的心口也“咚咚咚”地跳得飞快。

      就在这时!楼下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黄笑笑!快点下来帮我拎菜!重死了!”

      我心想,这回完了!

      但还是脸上表现出欣喜的模样,也学着之前的人手舞足蹈得冲了出去。

      我妈站在狭窄阴暗的楼道口,我顺着楼梯就这样看着她站在逆光里,我一咬牙,闭上眼睛就装作失足滚下了楼梯。

      我妈吓得把手里的菜一扔,抱住我,“你这个白痴啊!现在是蠢到连路都不会走了吗!快让我看看,摔到哪儿了?你这脑门儿咋回事?跟谁打架了?”

      还好我从小跟我妈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亦母亦友,要不然,一定得穿帮。

      但是,我想了想,身为阿文只睡过几次的女朋友,我为他做到这样,应该也算是对他女朋友的这个身份很敬业了吧?

      我妈把我扶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了我头顶上的警察。

      像我妈这样,离婚了都能从我爸那个农村户口的穷光蛋身上要到三万四千六百多块钱的女人,她如果不是一个有手段和有脑子的女人,恐怕早就被拆迁大队一锤子打死了。

      我妈指着他,还有他身后那一群第二次蜂拥而入我家的警察们说:“你们干什么?你们哪里来的我家钥匙?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我好想拉了拉她的手告诉她,妈,这些人就是打110电话派来的警察啊!

      那长官从我家走了出来,问我妈:“您好,我们是北京缉毒大队这一次派来捉拿聚众吸毒的警察,我叫王德明,是这一次行动的队长,这是我的名片和警察证。”他递给旁边的一个人,那人马上跑下楼递给了我妈。

      我妈紧紧的捏了捏我冰凉的手,安抚着说:“笑笑别怕,五年前我们娘俩都挺过来了,还怕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这话一出,那几个警察脸上都有些丢面。

      我妈看都不看那名片和警察证一眼,扶着我慢慢上了楼。

      这是我印象中,她对我最温柔,和最疼惜的一次。

      那一回,我深深地记住了“患难见真亲情”这几个字。

      我妈上了楼,把我放在沙发上,她以一个老母鸡护崽的姿态站在那个叫王德明还是王明德的人面前。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说:“吸毒是吗?我知道这一片吸毒最多的人在哪,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妈就是这么插着腰,做出大文学家鲁迅笔下描写泼妇骂街时的圆规状的。

      这样明目张胆的跟警察谈条件的人,我就只见过这么两个。

      一个是我妈,另一个就是我爸。

      但因为今天这回忆录是回忆阿文的,我就不说我爸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了。

      他这一辈子,也就只做了这么一件像男人的,又让旁人刮目相看的事,其余的,狗屎不如。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妈说的。

      王德明说:“好。”

      他居然答应了,这是我万万也没有想到的回答。

      我猜他甚至可能让人把我妈拿下,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玩的吗?

      【未完待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回忆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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