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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暗通款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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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衍为何断定那东西在她身上?那东西究竟有何用处可令他以身犯险?
如今看来,当日哥舒衍设计劫她,除了打击宁王府、铲除宋家军,更为重要的,还有她脚上被他唤作‘魂引’的小石头。
魂引……宋青细细咀嚼这个名字,下意识地将手放到脚裸的位置,隔着小牛皮靴摩挲着那七颗硬硬质感,突然,一道灵光似劈开了她眼前的天地,她似乎看到了前世将死的那一刻,她无力地垂下头,从半眯的眼缝中瞥见脚裸上那一串乌黑无光的小石头,竟似散发出月光一般清冷氤氲的光芒……
宋青感觉到全身的毛发都竖立起来,一股寒气延着背脊冲上头顶,她机凌凌打了个寒战——她能够重回十八岁,难道是因为那串古怪的石头?
魂引,难道便是这个用处——引魂重生的用处?
可是,这个魂引怎么会是娘亲的遗物?难道说娘亲真的是西夜古国的最后一位公主?
她从未见过娘亲,甚至连娘亲的画像也没有见过,她所知道的娘亲,并非来自于父亲,而是来自云姨。
云姨说,娘亲是这世上最尊贵美丽的女子;
云姨说,娘亲是这世上最善良可亲的女子;
云姨说,娘亲是这世上最聪慧勇敢的女子;
云姨亦曾不只一次告诉她,她拥有最尊贵的血统,她一向以为云姨的说辞只是对母亲的愚忠,而今想来,却处处暗示着母亲的身份非同一般。
难道,她的母亲,果真是西夜古国的公主?那为何父亲和云姨从未与她提及此事?
哥舒衍来宁王府探望宁王妃的消息,很快在京都城内沸沸扬扬,先有朝堂之上太子对二人把酒游江的指控,后有哥舒衍趁宁王上朝时孤身探看宁王妃,传言刻意忽略了宁王在大殿之上关于八宝琉璃簪的说辞,只针对二人那扑朔迷离若有似无的关系诸多臆测。
更为离谱的是,城中各大戏班子,不约而同上了新戏,戏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段金童玉女两小无猜的故事,这两人年岁相仿,在大漠偶遇,少年俊美如神,少女美艳无双,二人互生情愫,暗通款曲,直到少女被一纸赐婚送至皇城,少年情难自控,不顾彼此的敌对立场,千里来寻,欲继续前缘。
这出戏在皇城里一夜风靡,各个戏班子从未如此次一般志同道合,虽戏词儿微有不同,戏文里人物的名姓也不尽相同,但其情节却是出奇的相似,或者该说,是相同。
有心人只略一过耳,便听出了戏里的玄机,无心人只略一思索,便品出了戏文的深意。到了最后,京都江宁便被一出戏闹得满城风雨。而作为这风雨中被京都臣民心照不宣的主角之一,宋青却是过得风平浪静。
任由龙雀每日里气鼓鼓的报着不平,任由无伤每每神色复杂的欲言又止,宋青只是一派云淡风轻,练功、看书、用膳、就寝,与往日无异,仿佛外面闹得天翻地覆的流言绯语,于她而言,果真只是毫无意义的一出戏。
宁王凌楚寒亦是淡定如斯,不仅对市坊流言无动于衷,对于哥舒衍上门私会宁王妃之事亦仿佛混然不知。事实上,自打西江口一事之后,宁王便从未进过雪海听香。
宁王妃与宁王之间的嫌隙,更是相合了戏文里被迫他嫁的怨女形象,有情人难为眷属,无情人却捆成鸳鸯,由此市井之中的故事便更为精彩。
若在往日,此番有损皇家体面的含沙射影,早已被御使拿到朝堂狠狠参上一本,但偏巧近日朝堂上却是事故频频。先是北辽使臣无故在运河水道汴州段消失无踪,后是滁州琅琊山下发生数十人横尸命案,此两件尚追查无果,竟又有罗定王急报,称南疆敌军夜袭罗定,将罗定王府洗劫一空,罗定王与王妃虽被侍卫护送逃走,其余家眷奴仆却也死伤数十人,罗定王上表陈情,此番屈辱,但求皇上作主。
天恒帝自是龙颜大怒,一本子丢到丞相沈成书的脸上,好巧不巧地将沈丞相额头砸了个血口子,虽则不深,却也流了些血,沈丞相跪在地上将头垂得极低,那血流便混着冷汗延着鼻梁眼窝滴滴答答掉在地砖上,看上去倒也甚是可怖。
皇上的怒气却是一丝不减:“沈其佑在做什么?朕将南疆二十万大军托付于他,他便是如此代朕驻守南疆的?”
沈成书与天恒帝相识数十年,自是知道这位皇帝的脾性,因而他一言不发,只是摆出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全身颤抖着承受着皇上的雷霆之怒。
众朝臣亦是跪了一地,丞相一党便是有心想为沈其佑申辩一二的,也万不敢在帝王盛怒之下过多置喙,唯有众口一辞:圣上息怒!
朝堂上风雷炸响,却只得了宋青颇为不屑的嗤笑。她才不信朝堂上那群老奸巨滑看不出皇帝的伎俩,这一场盛怒,不过是为了保命姚谦罢了。
十万南疆军占黔州、侵罗定,那二十万南疆守军竟无动于衷,至使罗定王府损失惨重,这着实令皇室无言以对。但之前是皇上下旨召沈其佑回京述职,半路返回来不及调度也是情有可原,那副将卢成未见虎符不肯调军也是中规中矩,此刻唯一能拿出来指摘的,反倒是新到任的黔州都司指挥使姚谦,桂州都司指挥使卢占曾借兵姚谦,奈何姚谦嘴上应允却迟迟按兵不发,这才致使南疆敌军一路势如破竹,拿下黔州还不算,更直捣罗定州。虽皇上知晓姚谦苦衷,并非按兵不发而是黔州兵士号令不遵,但此事若放在朝堂上较议,更是给姚谦加了一条无力统兵的罪责,左右姚谦都再当不得黔州都司的差,这个结果却非皇帝所愿。朝堂上人心各异,皇帝能信任的人本就不多,这个姚谦恐怕更是皇帝颇为看重的心腹,皇上特意提拔了他,送他到沈其佑的眼皮子底下,必然不想这颗棋尚没派上用场便废了去。
皇上若不以盛怒掩饰,任由朝臣参议,此事最终也只会着落在姚谦这个新上任的黔州都司指挥使的身上。而经过这一场借题发挥的盛怒,皇上的心思固然是昭然若揭,朝臣们也必然知情识趣,自然不会有人再把心思动到姚谦身上了。这便是皇上与沈家又一项不可言传的微妙的平衡。
朝堂上的消息分析完,陆殉的消息也到了,宋青看完颇为诧异,抬手间燃了绢丝,收了冰玉筒,目光却凝在凌楚寒借给她的那一副江山图上,久久不语。
妖无错说,南疆王运送财物的船只被劫,劫掠者疑似罗定王府之人。
这倒是有趣了。南疆王一路战一路抢,所得最多应是来自罗定王府,罗定王的奏报不是说洗劫一空么?抢得的财物珍宝若想快速安稳地运往南疆,最方便的途径便是海路,南疆王也一早便预备了运送财宝的船只,抢了罗定王府,直接便送上了船开往南疆。这南疆王会不会想到,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他十万大军吓跑的罗定王,竟会派了人在海路上劫他的船?原来,这等着黑吃黑的,并不只妖无错一家啊!
承影见宋青微蹙了眉半晌不语,有些担忧地问:“妖无错,失手了?”
宋青摇摇头,喃喃道:“只是生了些变故,却白白得了渔翁之利,这到是我未曾想到的。”
承影展颜笑道:“既是得手了,小姐怎地还愁眉不展?这一回,咱们又添了一笔横财。”
宋青没好气的瞟了承影一眼:“你这副市侩的嘴脸,陆殉可曾见过?”
承影瞬时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憋了半晌方憋出一句:“那二十匹汗血马总不能白送了他们!”
宋青无奈叹了口气,戳了承影一指头道:“我师傅的便宜,岂是好占的?总要他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承影又是无言以对,心里憋屈的想着,到底谁更市侩?想归想,却不敢真的问出来,她深知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终会令她自己头脑不清,于是她果断地转移了话题:“雪昭媛陪嫁的侍女莲儿与侍卫苟且,被雪昭媛处置了。”
宋青似并不意外,眼睛依然盯着江山图,漫不经心地道:“好手段。”
承影却有些不明所以:“那侍卫是兰侧妃放在雪昭媛身边的眼线,除了便除了,可为此搭进一个心腹,这难道不是赔本的买卖?”
宋青扑哧一声笑,抬起头瞧着承影道:“赶明儿我把你送给师傅,让你给他打下手,准是一个好掌柜。”
承影一跺脚,半羞半恼地道:“人家虚心求教,小姐就只知道打趣!”
宋青哈哈大笑,见承影果真要恼,赶紧收了笑,板起脸一本正经训斥道:“连你都看得出赔本的买卖,那王雪凝难道看不出?当日诸多布置,定是早有安排,因而那趟观音殿,王雪凝必然要去。你说,那布局之人会不会等到王雪凝心血来潮想起观音殿的那一日?”
承影眼前一亮:“那日翠儿来送银锭子,小姐让她传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宋青道:“其实不用我提醒,王雪凝自然也想得到。她无缘无故为何突然要去观音殿,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承影豁然道:“我去查查那个莲儿的底细?”
宋青却懒懒眯了眼睛:“何必去查?王雪凝若是查出了底细,必然会来告知于我。”
承影想了想,也便明了其意,王雪凝自然是想要小姐与那幕后之人斗个两败俱伤,她坐山观虎斗,就算不得利,至少落个干净。可是……“雪昭媛已然处置了莲儿,却为何……”
承影话未说完,却被宋青不耐烦地打断:“为何不来告知?承影,你跟龙雀在一块儿呆久了,脑子也呆了?”
承影脸一红,嗫嚅道:“难道,雪昭媛也没查出莲儿的底细?”
宋青却已歪在了软榻上:“或者,是查出了她不能出卖的人,比如……她最依赖的伯父,王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