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雨中曲》I熙熙

5、五

　　看到林晓曦离开时的异样，老马和王颖很不安，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打电话给乔安娜，让她帮忙注意林晓曦。哪知过了一个多小时乔安娜打电话来说林晓曦还没回来，打她的手机也没人接听。
　　他们耐着性子等到下午六、七点，依然没有林晓曦的消息，大家惊慌起来，到处打电话询问，又发动了几个同学在校园里查找，也不见她的踪迹。
　　郑湘正跟几个人帮江海洋的妈妈处理火化遗体的事情，听到消息，她告诉了陪她出席葬礼的张宗华，两个人急急忙忙离去。

　　郑湘先找老马问清楚了大概经过，然后她和张宗华猜测着林晓曦可能会去的地点，张宗华开着车在附近慢慢搜寻，一直找到天黑时，他们看见在一间教堂门口几个拎着大包小包的白头发老太太正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她们不时向院内张望。
　　张宗华停车下去查看，老太太们看见他们下车，其中一位脸圆圆的伸手拉住郑湘。
　　“太好了，你是中国人吧，那儿有个中国姑娘，我们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正要打电话叫警察，你们快去看看认不认识她！”
　　旁边的几位老太太也在议论，“我说我们应该问罗伯特牧师，他可能认识这位姑娘。”
　　“我没有带罗伯特牧师的电话在身上，你有吗？”
　　“我连电话都没有带。”
　　“希望他们认识。”
　　张宗华心急，大踏步走了过去，他回头朝郑湘招招手，她急忙跟了过去。
　　她小声说道：“是晓曦，看样子好是睡着了。”
　　两个人打量了一下教堂四周，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为什么睡在教堂门口了？”
　　“是啊，奇怪，你说，要不要叫醒她？还是等到她睡醒？”
　　张宗华看了郑湘一眼，觉得她很奇怪，“当然要叫醒她，不然怎么办？”
　　“你，你抱着她。”郑湘双手比划着，“这样，你抱着她上车，上车以后再说。”
　　“也好。”
　　“你抱得动吗？可别摔了她。”
　　“应该可以。”
　　张宗华轻轻将林晓曦抱起，刚走两步，她便被摇晃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她神情迷茫地看着张宗华。
　　郑湘看见了，轻声说道：“晓曦，你醒了，咱们回去啦，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睡着了？让大家这通找！”
　　林晓曦挣扎下地，扶着郑湘站稳，“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这儿睡着了，不记得了？”
　　“可能吧，几点了？”
　　“都已经八点多了。”
　　“是吗，这么晚了。”
　　“是啊，我要先给老马他们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
　　“唔。”林晓曦的头脑还有些不明。
　　等郑湘打电话时，林晓曦打量起周围，回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缘由，心情黯淡，看见张宗华时，她不由得略感尴尬，他很友好地冲她微微一笑。

　　那几个看热闹的老太太见林晓曦醒了都松了一口气，那个圆脸的老太太十分好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了？”
　　张宗华朝她笑笑，“我们的朋友她走累了，不小心在这儿睡着了。”
　　几位老太太都唔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们离开时，这些可爱的老太太还朝他们友好地挥手道别。她们回家的路上不停地议论这场偶发事件，而且估计她们会谈论好久。

　　林晓曦坐在车后排，郑湘不时回头张望。
　　“晓曦，你还好吧？”
　　“没什么，一点点头晕。”
　　“不舒服就躺下。要不你今天晚上睡我那儿吧，万一你有什么不舒服。”
　　“不用了。”
　　“没关系，上我那儿吧。”郑湘转头对张宗华说道：“不回学校，直接去我家。”
　　林晓曦没再作过多争执，她的头还有些昏沉。
　　郑湘通知老马，老马又转发消息，大家虚惊一场，折腾了一天，都忙着各自回家休息了。林晓曦的这次意外反倒冲淡了他们的一些悲伤之感，自从江海洋发生车祸后，很多留学生的情绪一直十分低落，伤感的网帖在他们的聚落里久居不下，她适当地转移了一些人的情绪。

　　张宗华把她们送回家，老马和王颖闻声出来，他们简单交谈了几句。
　　看着郑湘和林晓曦上了楼，夫妻两个也回屋休息，他们不觉小声议论起张宗华来。
　　老马叹道：“这个张老板还挺热心，送进送出的。”
　　“是啊，看来跟郑湘关系不一般，不然不会那么上心。”
　　“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记得郑湘说是好像是进出口生意，具体没问。”
　　“看来应该挺赚钱的，他开的那辆跑车就得不少钱。”
　　“那是跑车吗？跑车不是都只有两个座位的吗？”
　　“女人，老土了吧你，两个座儿的不一定是跑车，跑车不一定只有两个座儿，明白了？！”
　　“行了！明白了！废话真多。”
　　“你们女的就是不懂车。”
　　“嗳！小心说话，你这可是性别歧视。”
　　“大帽子扣上来了！”
　　“别说了，还是早点儿睡吧，这一天可是够累的。”
　　“是啊。唉！陈阿姨今天哭得可真惨，火化的时候，我都不忍心看她。”
　　王颖想起今天的葬礼时也非常难过，她皱着眉一拍丈夫的胸口，“别提了，别提了！一提就该睡不着了。睡觉！明天你不是还要跟车送陈阿姨和永波去机场呢嘛！”

　　林晓曦这一夜都没怎么睡，不知是不习惯郑湘的床还是睡多了，她看着天窗，眼睛时而闭地打个盹，等到快天亮时再也没有睡意，于是她躺在床上等待天亮，看着窗外天空的颜色渐渐由暗转灰直至大亮。

　　早上郑湘醒来时，林晓曦已梳洗完毕，还泡好了两杯茶。
　　“你昨天晚上睡着了吗？”
　　“睡着了。”
　　“是吗，那就好。”说着，郑湘翻身下床。
　　“唉，对了，你刷牙了吗？”
　　“我看见卫生间里有新的，拿了一支用，希望你别介意。”
　　“没关系，反正多的是，再说你自己不拿我也得给你拿，一样。”郑湘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买那么一大包牙刷啊？”
　　“嗨！便宜呀，买得越多越便宜，当时买的时候还觉得挺划算的，后来一想，觉得怪傻的，一年才用一支，又没便宜几毛钱，没事儿囤积这么多牙刷。唉！七、八年都用不完。”郑湘对自己摇摇头，进去卫生间洗漱。
　　林晓曦笑了笑，“他们这儿的东西都是越大包儿越便宜，鼓励消费吧。”
　　郑湘边刷牙边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不懂，反正我有一次，看见商场里，卖的薯片，那一大包，比我的，枕头都大。”
　　“是啊，他们猫粮狗粮都是一麻袋一麻袋地买。”
　　“大概，是他们养的狗，个子太大。”郑湘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晓曦，你昨天怎么会跑到那个教堂去了？”
　　林晓曦想了想才回答：“随便乱走的。”
　　“哦，当时听说你不见了，大家都吓了一跳，老林还发动了几个同学在校园里找你来着。”
　　林晓曦有些过意不去，“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大家都是，担心你，你没事儿就好。”
　　“我等会儿给老林发个感谢的短信吧。”
　　“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看着，的确挺担心的，瘦了好多斤吧？暑假回家，好好儿，休息一下，补回来。”
　　“郑湘，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郑湘觉得非常奇怪，她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嘴上一圈牙膏沫子。
　　“我不能回去。”
　　郑湘匆匆漱完口，胡乱擦了把脸。
　　“为什么？”郑湘坐到林晓曦旁边。“怎么了，晓曦？”
　　“郑湘，我父母他们都不知道我的事。”
　　“你没有跟他们说海洋出车祸的事吗？”
　　“不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海洋，他们不知道我跟海洋的事情。”
　　“这样啊。”郑湘听了也有些发呆。“那你是不想回去了？”
　　“是不能回去，一下儿瘦这么多，他们肯定要问东问西，万一他们起了疑心，东打听西打听的，我就麻烦了。”
　　“就算他们知道了你和海洋的事情又会怎么样？”
　　“他们要是知道了，大概就不会放我回来了，我这辈子就都得跟北京呆着了。”
　　“不至于吧？！”
　　“我不知道别人家的父母怎么样，反正我家是这样。”
　　“唔…”郑湘无奈地托着腮帮子替林晓曦发起愁来，“那你怎么办？要不就不回去啦。”她说了跟没说一样。
　　林晓曦看了她一眼，“今年只好不回去啦，我现在正在想怎么能不回去呢。”
　　“只剩一个多星期就放暑假了，来得及吗？”
　　“麻烦啊。”
　　“对了，你到时候暑假住哪儿？还住学校吗？”
　　林晓曦摇摇头，“不想住学校，可我又不知道住哪儿，暑假一个人住？！算了吧，怪瘆人的，寒假的时候…”想起寒假时江海洋在她身边呵护备至的情景，她噤声没再往下说。

　　郑湘没有察觉，还在替林晓曦筹划，“要不，你说你要去欧洲什么地方玩儿，要不去苏格兰、爱尔兰也行？要不你就说乔安娜请你去她家玩儿，总之你就是想躲过这个暑假，对吧。”
　　林晓曦琢磨着她的话，“乔安娜倒是问过我，不过我都已经谢绝了。”
　　“我随便说的，万一这种理由行不通可就不好另外再找理由了，你还是再想想看吧。”
　　林晓曦突然坐直了身体，“我知道了！”
　　“什么？”
　　“我可以去西班牙！”
　　“西班牙？！你爸妈能答应吗？”
　　“你不知道，我有个同门师姐在西班牙马德里的一个音乐学院学习，前些日子在线上遇见了，她说起过她今年暑假不回去，要在西班牙转一圈儿。她们学院的古典吉他也是很有名的，我可以跟我爸妈说我去参观交流什么的。”
　　郑湘点点头，“唔，这个可能说得通。”
　　“是啊，这大概是最合适的借口了。”
　　“呃，你当初为什么不去西班牙呢？”
　　“哦，语言呗，我当初觉得西班牙语太难学了，不想学。”
　　郑湘笑了一下，“嗳，其实有空我都想去西班牙看看。”
　　“真的！太好了，咱们一起去吧！去…两个星期应该够了吧。”
　　“我再想一下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挤出时间来。”
　　“去吧！去吧！”
　　郑湘见她兴致那么高，再一想反正自己这辈子早晚都要去一趟西班牙，而且去西班牙的学生机票也不贵，一举两得，“那等我跟人家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宽限些日子。”
　　“太好了！我等会儿回去就跟他们说，一定没问题的。”
　　第一次独自出游，林晓曦居然有丝雀跃，记起前因，那点高兴顿时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一样无影无踪。
　　“怎么了？”
　　林晓曦歪在沙发上出神，“没什么，我在想我暑假住哪儿，外面的房子好找吗？”
　　“你就住两个月，应该挺不好找的。”
　　“是啊，海洋说…”她闭上嘴沉默不语。
　　“要不你暑假搬过来跟我住，我跟房东说一下。”
　　“可以吗？”
　　郑湘看看林晓曦，故作轻松道：“可以，当初他还特意问我有没有同居男友，无非是想要多加钱，那我就多给他点房租好了。”
　　“是吗。”
　　郑湘站起来准备做早饭，“吃早饭吧，你吃什么？我有面包、鸡蛋、火腿，还有cornflakes（一种早餐，泡牛奶吃。）”
　　林晓曦也跟着站起来，“还是吃Cornflakes吧，省事儿。”
　　“好吧，加糖吗？”
　　“不用。”
　　“我发现一种cornflakes，很好吃，它里面有夹心，不知道是果酱还是什么，说不上来。”
　　“是吗？我吃过一种，有点儿像压缩饼干，一块儿一块儿的，里面还有提子干儿，泡软了很好吃。”
　　“什么牌子的？”
　　“不记得了。”
　　“唔，对了，我特别喜欢吃一种李子色的果酱，那颜色特别特别地漂亮，透明的…”
　　“那你吃的是颜色还是果酱呀。”
　　“都有，不知道…”
　　…

　　关于江海洋妈妈离开的消息，林晓曦也知道了，她拜托宋雪和永波转达她的心意，不过从他们为难的回答看得出她对林晓曦依旧怀恨在心，永波劝慰了她几句就匆匆辞别。这晚，林晓曦又抱着江海洋的围巾哭了很久。

　　经过林晓曦和她父母一番交涉，他们终于同意她暑假不回家，但约定寒假一定回去。
　　接下来的这几天林晓曦有些忙，忙着订机票，忙着联系她同学，忙着订旅社，忙着签证，忙着制定旅行计划，忙着打包物品，还要将旅行用的东西捡出来。空闲时她会因想起江海洋而情绪低落，凌晨三四点钟常常要醒来一次，眼底的黑眼圈愈来愈明显。

　　郑湘联系画廊商量推后交稿日期，画廊又联系张宗华，张宗华打电话来询问情况，他听说她要陪林晓曦去西班牙后，立刻同意了。于是郑湘和林晓曦开始照单办理去西班牙的事情。
　　正式放假开始前，林晓曦就逐一送宿舍的女生离校返家，她们拥抱着互道珍重，暑假过后再开学就不大可能再住同一间宿舍了，都有些不舍，尤其是乔安娜，她还给林晓曦留下家里的联系方式，希望暑假有机会可以过去找她玩儿。她们离去时都纷纷鼓励林晓曦尽快振作起来。

　　宋雪以及几个熟识的中国学生这几天也来找她告别，一些毕业的中国学生把日常用品和学习用具纷纷送人，有些人更豁达，干脆开出单子来发给大家，若干贵重物品还明码标价。老马家收获颇丰，也不管他们需不需要，好多人把东西都留给了他们家，光大大小小的电饭锅就有四、五个，被子七、八床，床单被罩一大摞，另外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堆，他们看着直发愁，只好像往年一样，四处询问，安心等待新生到来后再转手送出去。

　　宋雪走之前一天，把一件样式十分漂亮新颖的九成新毛衣外套拿来送给林晓曦，她的行李箱实在放不下，很多衣服她已送给慈善机构了。林晓曦的东西都打包得差不多了，一时找不到东西可回送，便把张宗华送的围巾转送给了她，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相约有缘国内再见。

　　学校宿舍到期，林晓曦把行李搬到了郑湘的地方。她搬过去，房东倒是没意见，不过把租金涨了三分之一，任郑湘怎么争辩都没用。林晓曦坚持支付了一半的房租。

　　不久，她们所需的东西都齐备了，去西班牙大使馆排队签证时也很顺利地拿到了签证。

　　临走那天老马夫妻照习俗请她们吃饺子，林晓曦看到他们家饭厅里也码着不少行李箱，还以为他们要搬家，一问，原来是一些留学生暑假回国，暂时寄存在这儿的。

　　本来她们是要自己去机场的，可张宗华执意要送，他把她们送到机场，还叮嘱她们回来时要打电话叫他来接，林晓曦她们一再道谢，不过心里都没有回来时让他接的打算。

　　两个小时多点，她们就来到了阳光灿烂的马德里。在机场，林晓曦见到了来接机的师姐李沈佳，乍一相见，两个半大不小的女生抱着又是跳又是笑，李沈佳有些诧异林晓曦外貌的变化之大，随口问了几句，站在旁边的郑湘朝她悄悄摇了摇头，她也就没再提及。

　　马德里的夏日阳光仿佛可以治愈忧伤，也许是一时的新奇让林晓曦没有时间去忧伤。她和郑湘住在便宜的青年旅社里，里面都是兴奋、喧闹的年轻男女学生，在这种气氛下很难独自向隅哭泣，她们每天回来都是累得倒头睡到天亮。
　　在马德里玩了一个多星期，然后三个女生结伴前往巴塞罗那，她们在巴塞罗那住了一个多星期。每一天都能发现新鲜事物，她们过得很开心，碧海蓝天之下，似乎已看不出林晓曦有过伤心的痕迹。
　　旅行与照片不可分割，她们沿途照了很多发给家人和朋友，大家都回信说她们晒黑了，纷纷提醒她们要注意防晒。郑湘顺手给张宗华也发了几张。

　　三个女生顺着西班牙的铁路一路南下，沿途走走停停，发现漂亮的市镇就找机会停下来看看，最后她们来到闻名遐迩的塞利维亚，去看了因卡门而出名的几个景点，虽然一样是碧海蓝天，这里和巴塞罗那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情。

　　她们筋疲力尽却心满意足地回到马德里。按原定计划，在马德里的最后三天里，郑湘会再去当地的几座美术馆独自玩味，而林晓曦打算四处逛逛市场，买一些小东西准备带回去送人，还要和师姐切磋交流一下技艺，这是她来的借口，不好意思言而不实。
　　很快，她们在西班牙的美好日子终结了，李沈佳一直把她们送到机场，约定来年暑假她去英国找她们。回到伦敦希思罗机场，她们很意外地在出口看到等候她们的张宗华，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她们的航班的。他说如果一个人想知道另一个人的消息，只要用心就一定能知道，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林晓曦和郑湘在院子门口和张宗华告别，林晓曦快乐地去按老马家的门铃，可惜没人在家，她们在大门上留了张纸条。她们在楼上说说笑笑收拾行李时，王颖带着小博上来了，林晓曦找出给小博买的一顶西班牙特色的小帽子送给他，送给王颖一件小饰品。
　　晚上老马夫妻请她们吃炸酱面，小博一个晚上都戴着那顶帽子，到睡觉时也不肯摘，王颖劝了很久才让他摘下来放在床头，睡觉前，他们夫妻聊到了林晓曦。

　　“林晓曦看上去气色不错，就是黑了好多。”
　　“是啊，开朗不少。”
　　“嗯，比一个月前的样子看着好多了。”
　　“哎，你说她是不是把江海洋忘得有些太快了？！”
　　“不知道，忘了就忘了吧，忘了也好，总不会要让人家抱着伤心过一辈子吧。”
　　“…也对，不过看她那么快就恢复过来，还是挺吃惊的。”
　　“年轻呗，再说现在的小孩儿哪儿还有什么过一辈子这么一说啊，都流行闪婚闪离，根本无所谓。”
　　“不对，当初你看林晓曦和江海洋他们两个，可是一幅要地久天长的样儿。”
　　“行了，别说他们了，你以后注意，别在林晓曦面前提起江海洋，也提醒大家注意一点儿。”
　　“谁会那么不开眼啊！”
　　“嘁，你懂什么，有人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会这么变态？！”
　　“嗯…比如说你呀…”
　　“好啊！敢说你老公大人我变态！…”
　　…

　　林晓曦的外表看起来恢复得很不错，可惜谁也没有透视眼，能一直看到她的心里。

　　暑期的两个多月林晓曦在西班牙用掉了一个来月，还有一个来月才开学，她决定不再出去，这么久没摸吉他，是她这辈子休息得最长的时间，她需要好好儿认真练习。郑湘则继续完成她的绘画。
　　过了几天，林晓曦在后院儿里弹吉他，小博坐在一旁看，张宗华过来找她们。

　　他用很拗口的普通话说出他的请求，“Lyra，郑湘，你们可不可以教我讲普通话。”
　　沙发上的两个女生一齐冲他摇头。
　　“张先生，我不行，我没时间，我是绝对没有时间的。”
　　“我都说过了，你们叫我宗华或Walter就可以了，我们都是朋友嘛。”
　　“好吧，Walter，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时间。”郑湘十分无奈地双手一摊。“这画我要赶在开学前完成的，就算你不着急，开学以后我可能会没时间。”
　　“Lyra，那你有没有时间啊？”
　　林晓曦也推辞，“不好意思，Walter，我也不行，我要练琴，我已经太久没有练习了。”
　　“你不会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练琴吧？每天分给我三、四个小时就可以了。”
　　“Walter，你知道我们学校的中国留学生很多的，要不我们帮你找一个人吧。”
　　郑湘随声附和道：“是啊，随便找谁都可以，他们肯定会愿意的。要不找王颖也行。”
　　“不要了，另外找一个不熟悉的人来，交流起来不方便，王颖她不是还要照顾小孩呢嘛，更不方便。我是不太容易跟陌生人讲得来的，我们不是朋友嘛，说话容易沟通一些，Lyra，要不每天就两个小时也可以的。”
　　林晓曦有些为难，面对张宗华的恳请不知该如何推托，听郑湘说当初办海洋后事的时候他很热心帮忙，她看看郑湘，郑湘一脸没辙。
　　费了番口舌，张宗华得到林晓曦的首肯，她每天教他两个小时的中文，时间由她选择。两个人后来还为费用稍稍推让了几句，林晓曦最后请张宗华随意好了，反正她也不知道市价应该是多少。
　　从第二天起，张宗华每天过来接林晓曦出去教他学习中文，为了能让学习更加生动有趣，他们一般都会去某个地点，两个人边走边聊，有时是商业街，有时是图书馆、小型博物馆或艺术中心，有时也可能是个公园。

　　短短几个星期下来，张宗华的普通话水平提升得很快，他们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渐渐涉及个人生活。她知道他和原来的女朋友已分手，在英国上的中学和大学，大学学的机械工程，有一辆亲手改装过的古董车，目下正在寻找一辆她从未听说过的老爷车，平时听爵士乐，不抽烟也不喜欢喝酒，他很少提及他的父母和家人，说起来也是一笔带过。林晓曦也说了些自己的爱好和梦想，说起了西班牙的旅行，还说了很多自己的父母和她的小狗的事情，每当涉及到有江海洋的部分，她都要一冷，张宗华常很聪明地岔开话题去。

　　林晓曦发现和张宗华在一起时很少见他接过电话，不禁很好奇。从前她爸爸即使是在家吃顿饭也常会被公司的电话打断，气得她妈妈好多次在饭前都想要把他的电话藏起来。于是有一天她提起来这个话题。
　　“Walter，你最近真的十分清闲啊。”
　　张宗华想了一下，“清闲？！哦，你是说我不忙啊。”他的普通话还有很浓重的口音，语速也很慢。
　　“是啊，我都没看见你接什么电话。”
　　“还好啦，最近我自己给自己放大假啦，公司有人代劳，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啦。”
　　“那你不怕你公司出问题吗？”
　　“不会的啦，不然这些员工也太没用了。”
　　林晓曦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事实并非像张宗华所说的那样轻松，他被他父亲暂时冻结了指挥权，想用这种方式迫使他低头，不料他正好求之不得，职员、下属对他没有管束力，他好歹是个少东家的身份，他们对他又不能如何，于是他乐得过起了这种优哉游哉的日子。

　　这天是他们最后一次课，张宗华特意开着自己的古董敞蓬车来接林晓曦，自从她听说这辆车后就一直想看看，他精心维护了很久才选在今天开出来。郑湘昨天晚上就听林晓曦提起这车，也很好奇，听见喇叭响后，她也丢下手上的画笔，兴冲冲地跑下来观看。

　　古董敞篷车的气质果然比时下的跑车要优雅含蓄，曾经是大红色的车漆淡了很多，车身上有着同样年龄的金属框架和装饰一个不少，上面的镀金也没有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车身比现代的车要宽要长，线条看上去朴素、柔和，浅黄色的皮质车座，黑褐色的木质方向轮，泛黄的仪表盘，都已经历了时光的耐心打磨。

　　看着这个可能比自己姥爷还老的老爷车，林晓曦有些担忧，“Walter，这么老的车还能开吗？不会半路上抛锚什么的吧？”
　　听她说起来，郑湘也有些疑虑地表示赞同。
　　张宗华笑了，“你别看它外表老，实际上发动机什么的都已经换过了，你们看，车轮也是换过了的，这种是可以开的，不是用来放在博物馆里收藏的。”
　　两个女生听了都很受教，她们恍然大悟地直点头。

　　郑湘把车子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看了个够才放他们离开，她很高兴看到林晓曦现在的样子，尤其是最近这个月，虽然她对张宗华天天带林晓曦出去游玩的目的始终有些猜疑，不过她转念一想，只要能帮林晓曦淡忘点江海洋，又有何不可呢！

　　张宗华带着林晓曦开车向伦敦郊外的另一个方向驶去，路上他们看见好几个也开着敞篷老爷车出行的人，看来感觉到这个星期六阳光不错的人不少，每次他都忍不住要给林晓曦讲解一下他们所遇见的车型、厂商、生产年代之类，虽然她一点儿也听不懂，不过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张宗华很活泼的一面。
　　行驶了大约一个半小时，车子又沿着曲折的丘陵山路开了二十来分钟。张宗华显然对这条路十分熟，在往往看似没路的地方一拐方向盘就又是一条小路。
　　最后他们来到山顶的一个老式庄园，主人是和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艾，他和他的女朋友来到院子里迎接他们。
　　大家寒暄过后，小艾和张宗华围着这辆老爷车开始高谈阔论，小艾的女朋友莲娜邀林晓曦进去喝茶。
　　从房子前面看不出后面的花园竟是如此漂亮，她们坐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旁喝冰镇柠檬茶，花园里盛开的奇花异草，招徕忙忙营营的昆虫你来我往，两个人聊了会儿花又夸赞起今天的好天气，她们就快要无话可说时，小艾和张宗华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他们四个人说过话，喝了茶，小艾便领着他们参观庄园内外，没想到的是，老式的马厩里还真养着几匹马，林晓曦看见马像看见老朋友一样，十分开心，可惜她今天穿的裙子不适宜骑马，不然她要开口问小艾借匹马来骑一骑，舒展一下自己许久不曾运动的肌肉。
　　吃过午饭，又喝了一回茶，张宗华和林晓曦友好地起身告辞，小艾提议他们两个一路赛车到山脚，算是送行，让林晓曦没料到的是，张宗华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小艾开出自己的一辆老爷车，两辆车并排挤在不宽的山路上，林晓曦坐在车里，脚底直冒凉气，莲娜一挥丝巾，两辆车同时窜出去，小艾到底技高路熟一筹，抢在了前面。
　　坐在小艾副驾驶座上的莲娜又是叫又是笑，非常兴奋，林晓曦可一点儿也不觉得有意思，起伏曲折的山路让她感觉十分不适。
　　张宗华一路都在试图超车，小艾也不简单，始终压制着他一头，没让他得逞，两辆车正左右较劲，忽然莲娜手里的丝巾松脱，随风飞过来，林晓曦一伸手本可以轻松够到，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些懒得理，眼看着丝巾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向旁边的山谷缓缓飞落。

　　很快他们来到山脚，赢了比赛，小艾很开心，莲娜有些悻悻然，张宗华应承过两天送她三条丝巾，这才让她又欢喜起来。
　　张宗华朝后视镜里的小艾第三次挥手道别，转头看见林晓曦脸色苍白，他立刻紧张起来。
　　“晓曦，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林晓曦捂着肚子，“胃有些不太舒服。”
　　“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她条件反射地摆摆手，“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去医院，我回去找点药吃，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张宗华担忧地看看她，“你的样子看上去不好。怪我不好，刚才不该跟艾扎克赛车。不然先去我家休息休息，我家里也有胃药。我住的房子不远的，很快就到啦。”
　　林晓曦此时此刻只想安稳地躺下，“有多远？”
　　“大概还有四十分钟就到了，你先忍着点。”
　　林晓曦皱着眉点点头，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肌肤上传来的阵阵凉意让她忍不住睁开眼。车子行驶在一条寂静的林间山道上，浓密的树枝遮天蔽日，树林里粗壮高大的树干上布满青苔，经年堆积的枯叶，微微泛着酸腐的味道，轻风吹拂着树顶的枝叶沙沙作响，她忍着难受好奇地四下张望，林子深处一只松鼠的红色尾巴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