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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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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曦万分伤心地从噩梦中醒来,她坐起来擦擦脸颊,却没有摸到一滴眼泪,哭丧着的脸慢慢放松下来。
她拍拍胸口自我安慰着,“唉!还好是在做梦。”然后她不解地摇摇头,重新躺回枕头上。
她刚才做的那个噩梦那么真实,真实得让她觉得恐怖,不过还好只是梦而已。天才蒙蒙亮,外面还没有什么动静,她伸了个懒腰打算再继续睡一会儿,她忽然一脸惊恐,借着微弱的天光,她看到了书桌下的洗衣篮里有几件沾满泥沙的衣物。
林晓曦紧紧闭起双眼,双手捂着耳朵,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着,她小声地喃喃自语着,“不,不,我在做梦,我还在做梦,我一定是还在做梦,这不是真的…”眼泪不断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溢出。
她依旧喃喃地自语着,“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不可能的,不可能…”她的自言自语渐渐消逝在她的哭泣声中。
睡在林晓曦隔壁房间的乔安娜再次被她的哭声惊醒,她睁眼看看天花板叹了口气,然后又闭上了双眼。她的床和林晓曦的床其实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壁板,这两天半夜她常能听到林晓曦哭醒来的声音,她们同宿舍的女生对此无能为力,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惊扰到她。
等到天大亮,乔安娜起床后给郑湘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林晓曦今天的状况,现在她和郑湘已十分熟络。
梳洗过后,乔安娜轻轻打开林晓曦的房门一道缝张望了一眼,看见她还昏昏沉沉地睡着。
宿舍里的女生们在厨房吃早饭,都轻手轻脚,压低着声音说话。
有人问乔安娜,“她怎么样了?”
“又睡着了。”
“嗨,你们说Lyra这个样子还要多久?已经几天了。”
“很难说。”
“唉,可怜的女孩儿。”
“可怜的Sean,好像这是他最后一年了,马上就要拿到毕业证书了!”
“上帝。我不喜欢这样,感觉太糟糕,太压抑了。”
“警察还没抓到那个开车的人吗?”
“没有。”
“奇怪,学校里不是到处都有安全摄像头吗,起码应该有拍到肇事者的车牌号码吧!”
“看来好像是没有拍到,不然早抓到了。”
“Lyra不会有事吧?她看上去太伤心了。”
“希望不会有事。”
“是啊,”
“对了,今天他们谁来陪Lyra?”
“他们说今天早上Bobby会来。”
“其实,她这个样子应该回家去休息。”
“学校问过她,不过她好像不愿意回去。”
“为什么?有她父母照顾不是更好些吗?!”
“不知道,她没说。”
“处境为难。”
“他们这些中国学生还不错,互相帮忙。”
“是啊。”
“Bobby几点来?我们要留人等他过来吗?”
“大概九点吧,你们走吧,我说好等他过来的。”
“Bobby人不错。”
“他和Sean好像是好朋友,他们是从同一个城市来的。”
“真的?他看上去还好,不是太糟糕。”
“就是他嗓子听上去很沙哑,他的声音原本就是这样吗?”
“不知道。”
“是不是哭得太多了呀?”
“不可能。”
…
林晓曦昏睡着,一动不动,无梦。
宿舍里的女生们吃过早饭,都陆陆续续去上课了,吴永波和其中的两个擦肩而过,她们友好地打了声招呼。乔安娜坐在餐桌旁,她正在等吴永波,看见他进来她立刻站了起来。
“早,Bobby,很准时。”
“早,昨天晚上她怎么样?”吴永波的嗓子的确非常沙哑。
“好像好些了,总之夜里我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不过今天早上听见她哭醒来一次。”
“谢谢,你去上课吧!”
“好吧,我走了,我真希望我能做得更多一些。”乔安娜真心地感到抱歉。
“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多了,非常感谢你,你是个很好心的女孩儿。”
乔安娜的脸微微泛红,当面受到称赞,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弯腰拎起地上的书包准备去上课,“谢谢。她会好的,对吗?”
吴永波很肯定地回答道:“她会好的。”
乔安娜轻松了很多。
乔安娜走后,吴永波打开书包拿出笔记本电脑,接好电源线,打开作业的文档,打了两行字,然后看着屏幕又渐渐发起呆来,两天来发生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又在他脑海里出现。
两天前的上午,吴永波吃完早饭正要换衣服去学校的机房,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打开门一看,是同系一年级的张斌,他住在吴永波宿舍楼的下面两层。
张斌的脸色非常非常难看,进来后直接坐到吴永波的床边上,坐着了吴永波的衣服上也不知挪开,他看着吴永波张着嘴喘气,半天没有说话。
吴永波开玩笑道:“怎么了?又在楼道里遇见鬼了?”
去年万圣节的晚上,张斌在楼道里撞上几个扮鬼怪的学生,把毫无心理准备的张斌吓了一跳。
张斌直愣愣地看着他说道:“江海洋死了!你知道吗?”
吴永波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什么?谁死了?”
“江海洋。”
吴永波不耐烦地呵斥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愚人节早都过了,瞎开什么玩笑啊!开玩笑也要讲点儿分寸好不好!起开,你屁股坐到我衣服了。”
张斌急忙申辩,“是真的,我刚给他打电话,前几天他不是说要把他的课堂笔记都给我吗,我刚给他打电话说想去他那儿拿,结果是一个医院的护士接的电话,我一开始还以为打错了,后来她说机主发生车祸死了,我特意跟她确认了好几遍。”
吴永波如遭雷击,他目瞪口呆地扶着椅背坐了下来,半天,才咬着牙问道:“怎么会,你确定你没搞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百分之百确定,她说是昨天晚上的事,她还说有一个女孩儿一直跟着他到医院,到现在还没走呢,让我最好去接她,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我猜…她说的,应该是林晓曦,不过她好像没受伤。”
他们沉默下来,都不太敢相信所发生的事。
过了会儿,张斌站起身来,“我…我先走了,一会儿还要上课,我…走了。”到门口时他差点撞到墙,他又转过身来,“有什么事情,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先走了。”说完他揉着眼睛垂丧着头走了。
吴永波一时间不知该干什么,拿起衣服想穿又放下,拿起电话又想不起要打给谁,穿球鞋时发现一只脚上穿了两只袜子,另一只脚没穿袜子,他想直接冲到江海洋的宿舍去看个究竟却又坐回到床上。
最后,他冷静下来,拿起手机拨通老马的电话,想不到老马和郑湘以及学生会的主席老林都正在医院,这给他一种不详的预感。
“是真的吗?海洋他…”他有些说不下去。
得到老马肯定的回答后,吴永波再也忍不住,他挂断电话,仰面倒在床上怒吼一声,然后猛地站了起来,随手抓起桌上的几本书朝墙上狠狠扔去。
书掉落一地,夹在其中一本书里的半张纸缓缓飘落到床上,吴永波一眼认出那是刚刚过去的新年聚会时的照片,他靠墙坐在床上,看着打印的照片泪水奔涌而出,他狠狠地用衣袖擦去眼泪和鼻涕。
照片中他、江海洋还有林晓曦三个人,两个男生将笑容灿烂的林晓曦围在中间,他们一脸搞怪地张着双臂。
当初他们做自我介绍时,都为他们有那么多的共同点而惊奇,他们住在同一座城市将近二十年,相距不过四、五条大街,从未相遇,最后却在遥远的异国校园里认识,他们都觉得这是太难得的机缘。两家父母也为他们的结识而庆幸不已,认为两个年轻人在外可以互相照顾支持。吴永波伤心地擦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真心地把江海洋当成了兄弟,这是他的兄弟,他曾认为这辈子都会是朋友的好兄弟。
没过多会儿,得知消息的宋雪红着眼眶上来,看到他的样子,她什么也没说,一直拉着他的手,陪他坐在床上,直到他平静下来,他们才匆匆忙忙地赶去医院。
隔着玻璃门,吴永波远远就看见郑湘和林晓曦并排坐在一起,郑湘正对她说着什么,林晓曦抱着书包,低垂着头,长发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身上披着条医院的毛毯。老马和学生会主席老林都站在旁边,还有一个穿西装打领带,衣着很正式的男人和他们站在一起。
老马看见吴永波便迎了出来。
他的眼圈有点儿红,“永波,你们来了。”
宋雪对他点点头就进去找林晓曦。
吴永波一见老马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你看见了吗?”
老马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他点点头,“看见了。”
“你确认那是江海洋?”吴永波还抱着那么一丁丁的幻想。
“已经百分之百确认了。”想起认人时的情景,老马脸色惨然。
其实当吴永波看到林晓曦时,他仅存的那一丁丁的幻想就已然粉碎,他叹口气,仰仰头将眼泪忍回眼眶。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消息的?”
“今天早上,其实学校昨天晚上应该就已经知道消息的,但是周末晚上都找不到负责的人,后来他们通知了中国大使馆,大使馆今天早上告诉了我和老林,那位就是大使馆的人。”老马回头看看他们,“我们早上八点来钟就跟着学校还有使馆的人一起儿过来的,本来是想等确认了以后我们再回去通知大家的,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听说是车祸。”
“是,你怎么知道的?”
“张斌今天早上给他打电话,一个医院的护士接的电话。”
老马点点头。
“海洋,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受罪?”
“好像没有,据说当时就不行了,我去看的时候也没看到什么外伤,脸色看上去也还平静。”
吴永波的心里好受了那么一点点,“海洋家里只有他妈妈一个人,是我去通知她还是…”
“不用,大使馆的人已经通知国内了,他们有他们的一套系统,到时候她的签证什么的都有人帮着给办理,最快两个星期之内应该就能赶过来。”
吴永波曾去过江海洋家很多次,“唉,我等会儿给我爸妈打个电话,看他们能帮什么就帮什么吧。”
“对了,你们家和他家离得不远。他母亲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可别再出什么事儿。”老马叹息着摇头。
吴永波也不敢想象,他叹口气,看着会客室里依旧垂着头的林晓曦,“林晓曦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
“她倒是没受伤,可是…就是一直不说话,”老马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挠了挠头,“我觉得她的精神状况现在有些不太对头,医院的人说她从昨天晚上来了以后就一直没开口,医生给她检查过,她就是一直坐着不说话,警察来了问她话,她也什么都不说,从昨天晚上起就这么一直坐着,人家医院里又都那么忙,根本没人管她。”
“受的打击太大了,她应该是当场看着江海洋…发生的车祸。”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还不太清楚,不过从使馆方面得到的消息来看,林晓曦肯定是目睹了车祸现场。”
“还好郑湘来了,她们两个比较要好,她可以开导一下儿林晓曦。”
“是啊,本来王颖说要来的,不过你知道我们家还有个小孩儿,我就叫上郑湘了。”
“郑湘劝得怎么样了?”
老马无奈地摇摇头,“没有,郑湘又不是那种特别能说会道的人,刚才在地下室她还哭了半天,她自己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要不,等会儿你们试试看,使馆的人刚还悄悄跟我商量,说实在不行就只能给林晓曦打镇定剂了,老这么着在这儿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还是我们先试试看再说吧。”
“也好。”
吴永波跟着老马进了小会客室,他对大使馆的人点点头,宋雪已经词穷,见到吴永波进来,她松了口气,站起身示意他来接手。
吴永波坐下来后轻声说道:“林晓曦,我是吴永波。”
她没有回答,依然低垂着脑袋,吴永波有些不放心地弯腰看看她的脸。林晓曦面无表情,无神的眼睛里看不出视线的焦点,他吓了一跳,抬起头吃惊地看看郑湘和老马,他们都是一脸无奈。
吴永波按捺下自己的悲伤,思索片刻,“林晓曦,你坐在这儿干吗呢?”
看林晓曦没有反应,他继续自说自话,“你是在等江海洋吗?这江海洋是怎么回事儿。你知道他干吗去了吗?真是的,这个笨蛋,这么久还不来。”
林晓曦抱着书包的手忽然动了动,她慢慢抬起头,老马他们几个人立刻神情紧张地看着她。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吴永波,小声说道:“你别骂他,海洋刚才让车子给撞了,医生还在给他做检查呢。”
吴永波的鼻子微微发酸,他柔声问道:“真的?那他没事儿吧?你来这儿多久了?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海洋,他没事儿啊,他连一滴血都没有流,怎么会有事儿呢。当时发生了…我记得…当时在下小雨…然后…”她皱紧眉头使劲回想。
郑湘和宋雪都已忍不住在抹眼泪。
吴永波忙说道:“等了这么久,你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喝水?要不你先回宿舍睡一下儿?等睡醒了再慢慢想。”
林晓曦轻轻摇摇头,“我不累,我还要等海洋一起回去。”忽然她又生起气来,“你们干吗都想要让我走!我都跟你们说了好多次了,我要等海洋一起回去,要走你们走好了,真是烦人!”说完她又抱紧了书包。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他们谁也没听林晓曦开口说过话。
郑湘倒抽一口冷气抓着老马和他面面相觑,宋雪惊慌地瞪圆了眼睛看着吴永波,站在旁边老林和大使馆的人双脚不安地左右倒换。
他们走到一旁小声商议。
“是不是要找医生来给她检查一下?”
“怎么了?晓曦怎么了?”
“不知道。”
“应该是一时有些错乱了。”
“我有些害怕!”
“还是赶快去找医生来吧。”
“不要,不要,他们会把她关进精神病院的。”
“永波,你再试试看。”
“怎么试?”
“带她去看江海洋。”
“啊!会不会更糟糕啊?”
“她还没去见过…”
“没有,我觉得就是没有所以她才这样儿的。”
“会不会太狠了?”
“没办法,她这种状况,必须要让她接受事实才行。”
“对,对,越早越好,我过去安排一下。”
“好,你安排好了就赶快回来告诉我们。”
“行,你们先稳住她。”
“好的,好的。”
坐回到林晓曦旁边,吴永波对低垂着头的林晓曦轻声说道:“晓曦,其实医生早就给海洋检查完了,你不知道吗?”
林晓曦诧异地抬起头来,“真的?什么时候?为什么他们都没人告诉我,海洋现在人呢?”
“他就在楼下的病房里,要不,我现在带你过去看他?”
她的眼里顿时出现神采,“真的吗?你没骗我?”
“我没骗你,等会儿你见着他就知道了。”
林晓曦有些僵硬地站起来,毛毯滑落在椅子上,“走吧,你带我过去,你知道海洋他怎么样了吗?”她动作迟缓地背起书包。
“不清楚,我也还没见过他呢。走,咱们一起去看看他。” 吴永波挽起林晓曦的胳臂,他用力眨眨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平息自己的心跳。
郑湘和宋雪也搀着手紧跟在他们后面,老马和大使馆的人走在最后。
他们几个人一起乘电梯下楼,宽大的电梯缓缓下降,林晓曦感觉头晕,她伸手扶住电梯边上的扶手,吴永波立刻紧张地扶住她,其他人也紧张地看着她。
“晓曦,怎么了?”
“没什么。”她甩甩头。
电梯来到地下二层,他们眼前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楼道里非常安静,安静得只听到电流经过电灯线路的声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瘮人寒意。
步出电梯不到两秒,林晓曦便醒悟过来,她跟在老马后面越走越慢,最后吴永波要拖拽着她的胳膊才能前行。
林晓曦一直不停地摇头,不断发出小小的呜咽声,她试图摆脱吴永波的双手,挣扎的双脚拼命向后蹬着,不时在地板上踉跄打滑,宋雪忍着泪在林晓曦的身后用力推着她向前,郑湘蹲靠在她们后面不远处的墙边悄声哭泣。
没有人说一个字,他们好像在演一出默剧,就这样一点点地向前挪动着。路过的一名工作人员频频回头好奇地打量这一队看上去非常怪异的人。
终于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老马他们都站在门外,远远地看着,不想进去。林晓曦紧闭着双眼,吴永波的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头,宋雪颤抖着紧靠在她另一边。
吴永波半推半搡地拥着林晓曦又向前走了几步,他们要见的人就躺在屋子中间,工作人员将白布单掀开后转身离去。一张脸露了出来。宋雪立刻哭出声来,吴永波双手颤抖,顿时失去了钳制着林晓曦的力量,他的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立即转身向门口跑去。
转头的那一瞬间,林晓曦看到不锈钢的平板泛着的冰冷的光,那寒光一直刺进她心脏,她双腿一软,非常狼狈地摔倒在吴永波身后两步开外的地方,她喘息着无法动弹。
吴永波闻声回头,他压抑住眼泪走近林晓曦,想将她搀扶起来,但她的身体就像失去了关节,一直软软地向地面滑落,无奈,他摘下林晓曦身上的书包递给泪流满面的宋雪,将她打横抱起。
林晓曦被横着抱离房间时,她回头看见,在她朦胧的视线中,一个光头的人像睡觉一样盖着张白被单,躺在冷冷的不锈钢板上面。
那上面有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吴永波看见林晓曦无声的眼泪不停滑落,他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出来房间,老马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询问,他含泪对他们摇了摇头。
这时,林晓曦喃喃道:“永波,你骗我。”
“Sorry。”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骗我。”
“Sorry。”
“你骗我。”
“Sorry。”
“你骗我。”
“Sorry。”
…
直到电梯口,吴永波放下林晓曦,她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后瘫坐在地上,他单膝跪在她旁边,宋雪和郑湘坐在她另一边,郑湘怜惜地摸着林晓曦的头发,眼圈儿通红,宋雪拉着她的手,说不出话,一样的双眼通红。
林晓曦哭着小声说道:“你骗我。”
“Sorry。”
“晓曦。”
宋雪忍不住抱着林晓曦哭起来,郑湘也抱住她们啜泣,吴永波双臂一张将三个女生紧揽在胸前,他们抱成一团。
林晓曦难忍伤痛,仰头恸哭,几次咬紧下唇想忍住哭泣,但人类的原始本能已超出她控制。
四个人哭成一团,他们年轻的生命还未曾见识过死亡,何况逝去的是一个同样年轻的生命,他们为早逝的同伴悲泣着。
老马和大使馆的人到底年长些,虽然心情不好过但都还挺得住,他们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让这四个年轻人哭个痛快。
他们正伤心,电梯下行,老林和学校的人下来找他们,看见四人抱头痛哭的样子也都唏嘘不已。
直到林晓曦无声倒地,他们才松开抱持的双臂。
医生检查后说林晓曦只是劳累所致,没有大问题,他放她回去休养。吴永波他们一行人把林晓曦送回宿舍,同屋的女生们都正在为不见了林晓曦而七嘴八舌,听说发生的事情后,一时都很难过。
郑湘和宋雪帮昏昏沉沉的林晓曦换下沾满泥沙的脏衣服,宋雪还为她擦干净哭花了的脸。
学校的人对宿舍里的女生们叮嘱了几句后就带着大使馆的人和老林、老马去办公室商量事情去了,走时他留下自己的名片,还从他的名片录上摘抄了几个联系电话,包括有校医,心理医师以及学校相关人等。
看看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吴永波和宋雪坐了一会儿也离开了,他给乔安娜等人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郑湘用她磕磕绊绊的英文同乔安娜说了会儿话,她一直待到晚上才走,她和乔安娜互换了电话号码。
回到自己的住处,郑湘没有立即上楼,她找王颖聊了很久。她们都很为林晓曦担忧。
晚上睡觉前,郑湘特意打了个电话给乔安娜,谁知林晓曦依然沉睡不醒,她有些不安。
第二天上午,郑湘来到林晓曦的宿舍察看动静时,她还在睡觉。乔安娜和另外两个女生对她说起她们的顾虑,她们谁也没经过这种事情,都很担心,于是郑湘决定进去林晓曦的房间一探究竟。
郑湘轻轻推开林晓曦的房门走了进去,她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水纹丝没动,不禁叹口气,她走近些想仔细查看林晓曦,却不料林晓曦忽然睁开了双眼,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郑湘,反倒把郑湘吓了一跳。
“晓曦,你醒了。”
林晓曦没有说话,依然睁着眼睛看着郑湘。
“晓曦,你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想吃什么吗?要不我去帮你煮点儿粥?”郑湘被她看得头皮有些发麻。
“我去帮你煮点儿粥,马上回来,你等会儿啊。”说完她赶紧退了出来。
厨房里,两个女生正趴在大桌子上赶功课。
郑湘拿出手机给吴永波打电话。
她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回头张望林晓曦的房门,“永波,你快来,晓曦醒了,可是她…又不说话了,有些不对头,你快过来吧!”
还没等吴永波回答,林晓曦忽然打开门走了出来,郑湘忙挂上电话。
林晓曦去了趟卫生间又直接走回自己房间,没有看她们任何一个人,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郑湘正煮着粥,吴永波来了,看见他她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太好了,你可来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不说话,那哭了没有?我妈说这种事儿一定要哭出来才行,都哭出来了才能好。”
她一听,焦急起来,“她刚才醒了,还起来了一趟,可是连句话也没有。唉,我给她煮点粥,也不知道她吃不吃。”
“她有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肯定饿了,应该会吃吧。”
“可是我看她床头上的水都没动。”
“这样啊。”
“你快去劝劝她吧,我劝人,不行的。”
“我试试看吧。”
“你嗓子怎么哑了,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抽烟抽的。”
他昨天下午回房间抽了一包香烟,要不是宋雪晚饭时过来查看他,他可能会因缺氧而昏迷。
林晓曦面冲墙躺在床上,吴永波把房间里唯一的椅子拉到床边坐下,“晓曦,我知道你醒着。”他停顿了一下,“虽然江海洋死了,可是撞死他的凶手还没有抓到!我们大家都在等着你来告诉我们发生的事,你是唯一在现场的人。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所有人都在替你担心。如果你这样一直不肯说话,还怎么为他报仇,难道你要让江海洋死不瞑目?!”
吴永波的语气非常冷酷,林晓曦看着眼前的墙,眼泪慢慢掉落。
“算了,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儿想想,想哭就哭吧,别忍着。”
他起身离去前伸手轻轻拍了拍林晓曦肩膀。
等他出去后,林晓曦开始小声哭泣,尽管很小声,但外面的人还是听到了。
等她的哭声停下来后,郑湘把粥端了进去,出来时她很高兴地告诉吴永波,说林晓曦在自己吃粥。
中午,宋雪也过来看林晓曦,知道她情绪有起色后也很欣慰。
今天是星期天,大家都不上课,陆陆续续又有几拨中国学生前来探望,还有不少人拎着水果,不过都被宋雪和郑湘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他们挡在林晓曦的门外。
最后,他们不得不请老马发邮件感谢大家的好意,但是谢绝探访。
林晓曦虽然不再不说话,可她多数时候还是躺在床上睡觉,这两天睡得不分昼夜,吃得也很少,这让他们又开始担心。
回到现实,吴永波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定定神,开始继续写他的作业,交最后期限快到了。中午过后一点来钟,王颖带着小博来接替他,林晓曦还在睡觉。
小博安静地在餐桌上画画,王颖进去看了眼林晓曦,发现她没有要起床的迹象,不禁摇摇头。
王颖想了想,给林晓曦煮了碗粥,又炒了一个鸡蛋和青菜,等她做好,闻到香味的林晓曦终于醒了。
梳洗过后,她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旁,勉强挟了几口菜,喝了几口粥,然后就看着王颖削苹果。
不锈钢小刀在王颖手里轻轻晃动,苹果皮旋转着落在桌上,林晓曦看着银光一闪一闪的刀刃发呆,恍惚中看见自己拿着小刀划向手腕,她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忽然想起自己深爱的父母,还有这么多在关心着自己的朋友,她不由得猛吸了口气。
王颖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盘子里,她看林晓曦不想吃饭,便将盘子端到她的面前。
林晓曦摇头推开苹果,“谢谢,我吃完饭再吃。”
王颖很高兴,“好。”
林晓曦飞快地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然后她对王颖说道:“王颖,你们不用再来了,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这几天谢谢你们,以后我能照顾自己。”
王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然后缓缓地说道:“好吧,我们以后不来了,可是你一定要按时吃饭,别让我们担心才行。”
林晓曦点点头。
小博一直低头画画,这时,他笑咪咪地递给林晓曦一张画。
林晓曦只好对他强颜欢笑道:“谢谢,很好看。”
看着画她再想不出一句任何夸奖的话。
王颖忽然说道:“江海洋的妈妈过几天就要到了,听吴永波说她还算坚强,到时候你要能尽力帮着劝劝他妈妈就好了。”
听到江海洋的名字,林晓曦的眼泪忽然滑落,她飞快地用手拭去,点点头。
王颖拿起桌上的纸巾盒递给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了,晓曦,警察想找你谈谈,了解当时发生的情况,你看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林晓曦擤擤鼻子,“明天吧,明天我跟他们谈。”
“那我让老马通知他们,然后找大使馆的人来陪你一起去,好吧,别担心,想起什么来就说什么。你今天晚上好好儿休息一下,晚上再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具体时间,好不好?”
“嗯。”
“晓曦,你还想吃什么吗?我再给你做点儿吃的吧。”
“不用了,谢谢,还有,麻烦你跟大家都说声谢谢。”林晓曦的眼泪又有些开始忍不住了,“我还有些不舒服,我想再睡会儿。”
“行,不过别睡太多,到时候晚上该睡不着了,睡一会儿就起来,出去校园里走走,啊。”
“知道了,再见,我就不送你们了。”林晓曦转身进去房间。
“再见。”
王颖自行收拾好东西带着小博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老马和大使馆的人陪着林晓曦去了趟警察局,郑湘知道后也跟着老马一起过来。在警局,林晓曦把自己记得的事情都告诉了警察,情绪还算镇定,他们把她的吉他还给了她,后来警察又带着他们一起去勘探现场。
林晓曦跟着警察来到小巷指认事发地点,小巷里的照明设施大为好转,新增了几盏灯,他们去时正有人在安装新的摄像头。对这种事,英国人的办事效率异乎寻常地高。
在江海洋被撞的路边有人放了两束鲜花,看着那些花,她忍不住哭了,郑湘将她送回宿舍。
林晓曦在宿舍又休息了一天,下午她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去考试时,发现自己的手机自从那天考试前关机后就一直没有开,上面有很多未接来电,连她爸妈也有打电话过来,她这才想起跟他们约好每个星期六的视频通话。
她忙打电话,简单说了几句,总之是敷衍了过去。第二天她考得马马虎虎,还好从前学得认真,知识都还在,就是精神不容易集中。
江海洋车祸后的第二天晚上,郑湘接到张宗华的电话,他说想要画一幅肖像,郑湘的情绪正低落,随口多聊了几句,她说起江海洋出车祸的消息,他表示非常同情,说如果有需要他愿意为江海洋的后事尽一些微力,后来听说林晓曦茶饭不思,更热心地要送补品给她吃,还想找唐人街的老中医给她检查,后来他也时常打电话询问林晓曦的消息。
林晓曦后面的课上得无精打采,好在没剩下几堂,老师也没有苛责,直到听说江海洋妈妈到来的消息,她才强打起精神。
老林、吴永波和大使馆的人去机场把江海洋的妈妈和她的一个亲戚接到学校附近的宾馆安顿下来,心身俱疲惫不堪的江妈妈休息了一天才缓过来。第二天,她去了医院,据陪同去的王颖回来说,她当时都哭得昏了过去。下午,她知道了车祸发生时的大致情况,以及现在的案情进展。
晚上的时候,宋雪、老马带着林晓曦去宾馆看望江海洋的妈妈,第一次见他的妈妈却是为此,林晓曦百感交集,站在宾馆房间的门外,她的眼泪又开始聚集,
来开门的是吴永波,他眼皮浮肿,看来他已陪着掉过眼泪,他把大家一一介绍给江海洋的妈妈认识。
江海洋的妈妈外表很显年轻,长得娟秀,细看起来,江海洋和她的眼睛十分相似,她姓陈,大家都叫她陈阿姨。
当吴永波介绍到林晓曦时,一听到林晓曦的名字,陈阿姨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立刻死盯住她不放,林晓曦被她眼里的恨意吓了一跳,那一声‘陈阿姨’没有喊出口。
接下来的事更加出人意料,陈阿姨拉着林晓曦破口大骂起来,骂她是凶手,害人精等等。大家忙不迭地劝解,也紧着帮林晓曦分辩,可是她依旧是又哭又骂的不肯松手。
林晓曦泪流满面地低着头忍受江海洋妈妈的责骂,大家都看不大下去,生怕她再受刺激,发生意外,更怕陈阿姨情绪失控健康受损,于是她的亲戚和众人费力将她们隔开。
受惊的宋雪护送林晓曦回宿舍,一边下楼一边劝解,可林晓曦只默默地低着头流泪。
在宾馆门口,她们遇见来看望陈阿姨的郑湘以及张宗华,看到林晓曦的样子吓了一跳,听过宋雪的解释,张宗华决定改变行程,先送林晓曦回宿舍。
在送林晓曦回宿舍的路上,张宗华不时偷偷从后视镜里观察她,她一直低着头流泪,好像根本没听见宋雪和郑湘说话,看得他心如刀割,却连安慰的话也不能说,他只好将满腔怨气发泄在路上,操控着性能极好的跑车像儿童骑自行车一样轻松,一路频频超车。
张宗华的车只能停在离林晓曦宿舍楼最近的公共道路旁,他有点恼怒自己不能将车直接开进校园,看她哭着离开的背影,心情很矛盾,他不知该掐死安妮还是感谢安妮。
宋雪和郑湘一边一个护持着林晓曦,郑湘对刚才的快速行驶还有些不适,皱着眉头,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林晓曦,她把自己的这点不舒服放到一旁,陈阿姨今天的举动让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张宗华回到家里,阿勇告诉他今天香港那边又有好多通电话找他,他只是很平静地说了声知道,全然没放在心上,今天看到林晓曦后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定。
半夜他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有电话直接打到他的手机上,那头是他让人望而生畏的父亲。
张宗华坐在床上耐着性子听他父亲训斥了一顿,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爸,没可能的,你叫他们送她去精神病院好啦,这边警察还在追查,她偷开我的那辆车出去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什么都没说,她家人还想怎样!?”
电话那边又是一通咆哮,他把话筒拿开一些,“不,这次没可能的,你叫她家人死心吧,她要死要活以后都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也不怕他们来找我算帐,狠话又不是没听过的,她精神有毛病,你也不想让她来这边生事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更大,这次张宗华生气了,“您要是想让我离开,我巴不得的,我本来就不想坐这个位子的!这边已经很晚了,我要睡了,有事情明天白天再说吧!”说完不等他父亲回答就合上电话并干脆卸下电池。
过了几秒钟,电话铃响起,他抬手摘掉电话线,转身睡觉。
自从那天他派人强行把安妮送回去以后,香港就不断有电话打来,安妮家的人,他家的人,或骂、或求、或软、或硬,好话歹话都有,后来他干脆不接电话。
第二天,张宗华买了些新鲜水果命人送去林晓曦的宿舍,她还沉浸在昨天晚上的坏情绪中,便胡乱收下。过了几天,直到乔安娜提醒她水果有些发酵的味道,可能要坏了时,她才想起。
看着卡片上的签名,林晓曦似乎有些印象,于是她给郑湘打了个电话。
“郑湘,你朋友张宗华给我送了好多水果,你帮我谢谢他一声,还有那天是他送咱们回来的吧,我都没有注意,也忘了跟他道谢。”
郑湘有些惊讶,“是吗!我不知道,他送了好多水果?!他没说过,有多少?”
“两个小箱子,麻烦你替我道一下谢,他也没有留电话号码。”
“你可以自己道谢啊,他也给过你名片的,你忘了?”
“不记得了,我也懒得去找了,还是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儿吧,还有,让他以后别送了,都坏掉了。”
“好吧。”
“谢谢。对了,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郑湘更加疑惑,“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不是你告诉他的吗?”
“没有啊,我没说过,他可能找别人问的吧,他这几天在帮忙处理…江海洋的后事,挺热心的。”
她们谈话的温度降至冰点。
过了片刻,林晓曦问道:“陈阿姨怎么样了?”
“还行,我昨天又去看过她一次,还是很伤心。”郑湘停顿了一下,“嗳,晓曦,陈阿姨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千万别瞎想!你要原谅她,她只是一时太伤心了。”
“唔,知道。”
朋友们的安慰让林晓曦好过了一些,但江海洋妈妈的话始终像片低沉的乌云笼罩在她心头。
“对了,警察局那边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没有,他们说街上的摄像头只拍到很短的几秒钟,不太清晰,他们好像还在用什么技术提高清晰度,我也听不懂。”
“希望早点抓到那个凶手,这样你和陈阿姨才能解脱。”
“是啊,大家都是这么希望的。咱们有时间再聊吧,郑湘。再见。”林晓曦害怕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再见。”
郑湘随后打电话给张宗华转达林晓曦要说的话。
林晓曦和郑湘说完话,心情低落,她看着水果箱子发呆,最后干脆请宿舍里的女生们自便,她们足吃了一个星期才把这些水果吃完。
自从在宾馆受到责骂后,林晓曦不敢再去见陈阿姨,但时常打电话给王颖和宋雪询问她的状况。
江海洋与她似乎再无瓜葛,所有的事情都由他妈妈做决定。听说他妈妈要把他所有的东西一件不落地都打包运回大连,她急忙拜托宋雪偷偷留起江海洋的一、两件东西给她,宋雪答应了。
一天晚上,宋雪带着东西来找她。
她从书包里把一个小纸包拿出来,放在林晓曦的床上,“晓曦,我也不好拿大的东西,就挑了两个不起眼的收起来。”
林晓曦打开一看,原来是圣诞节时她送给江海洋的围巾和他经常用的一支钢笔,她满足地拿着围巾和钢笔,很感谢宋雪,“谢谢,谢谢。没有人看到吧,要是被陈阿姨知道了,又要连累你了。”
“没关系,要是陈阿姨看见了,我就说我留下做纪念好了,而且收东西的时候她都没去,就是几天前在海洋的宿舍里坐了大半天,”宋雪看看林晓曦才继续往下说,“她看着那些东西太伤心,麻烦我和吴永波帮忙收拾,吴永波知道我帮你留下这两件东西,不过什么也没有说,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林晓曦松了口气,“陈阿姨怎么样了?这两天精神还好吗?”
“还是那样子,据说睡眠也不太好,可是白天又有不少事要处理,反正看着精神上不太好,不过帮忙的人挺多的,一人帮点儿她就省了好多心。”她看着林晓曦愈显尖瘦的下巴,“晓曦,你也千万要自己保重,有没有努力吃饭啊?”
“我有按时吃饭。”
宋雪把手搭在林晓曦的肩膀上,真诚地说道:“晓曦,你千万不要因为陈阿姨一时的气话就胡思乱想。”
林晓曦有些哽咽,“陈阿姨还是那么恨我吗。”
宋雪没有回答,她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放心好了,总有一天陈阿姨会原谅你的,因为你跟海洋之间的感情,她没有理由不原谅你。放心,时间会证明我说的话的,你要有耐心!”
林晓曦擦掉眼泪点点头。
过了会儿,宋雪看着林晓曦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了,海洋的葬礼在这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举行,你知道吗?”
林晓曦摇摇头,刚擦干的眼泪涌上来。
“安排在学校的教堂,上午十点。大家都会去。”
林晓曦拉着宋雪的手,恳求道:“宋雪,我能不能去?麻烦你帮我问问陈阿姨,好不好?”
宋雪无奈地握住她的手,“晓曦,我只能试试看,不过我猜可能性不大。”她忽然仰面看着窗外感慨地说道:“其实再过一个多月,大家就都放暑假了,该四散了,以后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了!一样也是告别…”
停了会儿,她又问道:“晓曦?暑假你是回家还是在这儿?”
林晓曦还在回想刚才宋雪说的话,“我?!还不知道呢,没想过。”
原本她是要跟江海洋仔细商量如何过这个暑假,可是不管那些计划会有多好、多完美,它们已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忍不住的悲伤席卷心头。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在深圳找到一份工作,条件给的还蛮不错,我这次回去就不会再来了。”
“真的?”林晓曦很难过,不知不觉,人生的聚散离别就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容易。
看出她的伤感,宋雪安慰她,“没有关系,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咱们可以在网上聊天、见面嘛,也是一样,古人不是说天涯若比邻,这多贴切呀。”
“那永波呢?他到时候是不是也要去深圳?”
宋雪摇摇头,“不知道,一切随他,他还有一年才毕业呢。”
林晓曦瞪大了眼睛,“那你们?”
宋雪微微一笑,“随缘吧,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确定下来的原因之一,而且我比他大,到时候他家里肯定会有意见。”
林晓曦难过地低下头去,“才大四岁而已。”
“你别为我们难过了,我都不怎么难过,我是看得很开的。”
宋雪走后,林晓曦躺在床上冥想,想着宋雪和吴永波,想着江海洋妈妈的责骂,想着自己和海洋,想着他们那些化为泡影的美好愿望,想着不久之后海洋的葬礼,想着自己可能见不到海洋最后一面。她想啊想,想着这些她怎么也想不到答案的问题,抱着江海洋的围巾流了一夜眼泪。
林晓曦的大部分课程在车祸前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除了她的吉他演奏技巧,老师们都对她格外开恩,她的这第一学年结束得潦草。
宋雪没有猜错,江海洋的妈妈果然不允许林晓曦去参加葬礼,大家试探着劝说过几回,她坚持不肯松口,最后他们怕说得太多会引起她对林晓曦更大的反感,只好反过头来劝林晓曦。
林晓曦虽然伤心,也只能放弃参加葬礼。
葬礼那天,林晓曦留在老马家帮他们照看小博,大家也是怕她独自一人会想不开,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特意安排人看着她,这才想到这么个主意。
小博对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也压根儿不明白她的心事,一直黏着她玩游戏。林晓曦强打精神应付他,最后忍不住趴在沙发扶手上悄悄掉泪,小博走过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她想起当初江海洋也爱这样抚摸她的头发,她更加伤心,不禁抱着小博失声痛哭,最后她拜托他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小博似懂非懂地点头答应。
这天对她是种煎熬,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老马和王颖一进门,她说了声再见便迫不及待地夺门而逃,没有理会他们在身后连声呼唤。
林晓曦一路狂走,看到面前的每条路上、每个拐角的不远处似乎都有江海洋的身影闪现,虽然知道这一定是幻觉,但她还是忍不住追逐。
兜兜转转,她站在了一座教堂前,定睛细看,发现是那天她和江海洋进去过的教堂。
林晓曦泪流满面,在心里默问那个已不见了的人,‘海洋,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为什么让我来这儿?为什么?海洋,告诉我。’
她推了推教堂的大门,大门紧锁,舍不得就此离去,她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头靠着栏杆扶手轻声呜咽,教堂院墙的茂密灌木丛和矮树隔开了她和几米外的大街,她在这个似乎没有人烟的地方安静地哭了很久,一直哭累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