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雨中曲》I熙熙

11、十一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不过雨水也渐渐多了，走在校园里的小路上，林晓曦看着偶尔浮现的嫩绿色，想到需要给洋洋买一件薄外套，在街上见过的几种不同颜色和款式的漂亮小衣服同时跳进她脑海，她一时有些裁决不下，不过想到今天是星期五，周末可以带洋洋进城来买衣服。她正考虑该去哪家服装店才好时，王德凯迎面走了过来，她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王先生，你好，什么事？”
　　“你好，Lyra，好几天不见了，一切都还好吗？”他有些明知故问，林晓曦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很清楚。
　　“我很好，谢谢，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有事，是我的上司有事情想要跟你说，需要请你去一趟。”
　　“等我问一下我的律师再说。”林晓曦伸手在书包里摸索手机。
　　面对她从头到脚迅速充满的敌意，王德凯有点伤脑筋，“不要担心，这次是我们警方有求于你，不是问讯。”
　　林晓曦停下手，“什么事？”
　　“我不能在这里跟你说，到了我们办公室，你就知道了。”
　　她看时间还早，便问道：“要多久？”
　　“顶多需要两个小时。”
　　“你确定？你们不会让我坐不上末班车回家吧？”
　　“放心，实在太晚我会开车送你回去的。”
　　林晓曦想了想，除了与他们合作似乎也没别的路可走，“好吧，不过我要打电话回去通知郑湘一声。”
　　郑湘一如既往窝在画室里，还好洋洋的保姆翠西接起电话，她很爽快地答应可以晚一点下班。

　　“洋洋还好吗？”
　　提起洋洋，林晓曦的脸色和缓下来，说到底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不管当初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不能否认王德凯帮她救了洋洋一命的事实。
　　“她很好，谢谢。”
　　“过几天我会去看她的。”
　　他对洋洋有一份挥之不去的牵挂。
　　“希望你不要再带玩具来了。”
　　林晓曦不想和他有太深的交情，免得又生事端。

　　林晓曦乘坐王德凯的车来到他们办公室，她本以为会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没想到他们的办公地点和普通公司的办公楼挨着，大门上没有任何名称，只有缩写的几个英文字母，不过出来进去的男女比一般的上班族多了那么一份凌厉气势，给她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王德凯的上司是个头发花白的英国人，名字叫威廉姆，他衣着笔挺，头发、眉毛、胡子修饰得整整齐齐，如果不说破他的身份，看起来就是她学校里那些温文尔雅的教授中的一员。
　　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林晓曦，非常有礼貌地请她用茶。
　　“张夫人，非常感谢你能来，我们有些事想请你合作。”
　　“好吧，什么事？请说。”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消息，据说张先生已回到英国，我们相信，他回来应该是找你和你们的女儿的，我猜可能想打算带你们离开英国。”
　　听说张宗华人在英国，林晓曦微微一愣，再相见时她不知该怎样面对他。
　　“我不会跟他离开的，他来不来找我，我都不会去找他的，如果你们是想知道我的态度，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你们，我不会跟他走的，等回到中国我会申请跟他离婚的。”
　　王德凯和威廉姆对视一眼，她的反应和他们预料的差不多，这让他们很高兴，王德凯心里还有的是欣慰。
　　“是的，我们明白，不过这不是我们找你来的主要原因。”
　　“那么？！”
　　“我们想请你合作，诱捕张，如果你同意，此事成功之后，我们可以免除对你的所有指控，而且可以返还你的那部分财产。”
　　林晓曦听了直摇头，“对不起，不，这对我和我女儿来说都太危险，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罪，关于财产…”她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放心，我们会全力保证你们的绝对安全，不会让任何事情发生在你们的身上。”
　　“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安全这么回事。”
　　“张夫人，希望你多考虑一下，现在的情况很紧急，如果张发现你不肯跟他离开，他们这种人一时冲动，你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不了他一个人再逃走，他还会做什么？”
　　威廉姆想了想，林晓曦比他想象中棘手，“难道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什么真实身份？我不明白。”
　　“拜托，你是他的妻子，怎么可能不清楚他是做什么的呢。”
　　“他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商人，不是吗？”
　　威廉姆还想再说什么，王德凯插话道：“Lyra，他是什么身份对你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对不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有可能利用洋洋来威胁你们跟他走，如果你不肯跟他离开的话，我想他是会这么做的。”
　　她摇头拒绝相信他们的话，“不，不，他不可能这么卑鄙。”
　　威廉姆点点头，“这是可能的，张夫人，你还是仔细想一下我的话，如果你不肯合作，我们可以对你提出很多指控，对于你如何取得加拿大的护照我们有很多问题，伪造证件是项重罪，无论是在哪里。你不想成为被国际刑警通缉的对象吧？”
　　他话里有很重的威胁的成分。
　　林晓曦没想到他们知道她手里的加拿大护照，但后来听到他的威胁，一股无名火窜上她的心头。
　　“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我对张宗华做过什么违法的事也完全不知情，所以我不认为我还需要跟你们谈，有什么事你们可以跟我的律师联系。”
　　说完她就想起身离去。
　　“请坐下，张夫人，如果你不肯合作，我们甚至可以对你是否有资格继续担当你女儿的监护人提出异议，一不小心你也许会失去她的监护权。”
　　林晓曦看着他们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又惊又恨又怕，浑身直抖，“不，你们怎么敢！怎么敢！你们真是一群无赖，无赖！”
　　她心里有一种跃过桌子去掐威廉姆的脖子的冲动。
　　看见她像一只被堵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动物那样凄惶，王德凯心生不忍，他不是很同意老头儿所说的事，于是他把威廉姆叫到旁边低声说了一会儿话。林晓曦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老头儿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离开房间，留下王德凯与她面对面。

　　他有些不大敢看她的眼睛，害怕会看到她眼里的恨意，“Lyra，我坦白地告诉你，如果你不跟我们合作，你和洋洋将来的处境会很难办，这包括很多方面，其中有你们的身份问题，你能否回国等问题，就算你回去中国，你有可能依然要继续受到我们的监控，等等。张宗华的事情一天不解决，你们一天不能摆脱我们，你甚至会成为我们通缉的对象，你知道，张宗华的事会对你名誉产生很不好的影响，而你总不希望洋洋从小就要背上这种包袱吧？只要你跟我们合作，我保证一定会让所有这些消失，就像你从没有和他结过婚一样。”
　　“可是我发誓我根本不知道他做过些什么，他的所作所为都与我们无关，要不然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抓捕他。”
　　“关于他，我不能告诉你太多，我们还在案件办理中，不是只有我们一个部门，牵扯的范围很大，我们已经布局好几年了，我原以为你多少会知道一点，没想到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王德凯凯说了一堆，依然什么也没有透露，讲到最后，他似乎是在自说自话。“你想一下要如何为你自己和洋洋做最好的打算。”
　　事到如今林晓曦都不明白张宗华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自己和洋洋现在和将来的处境都非常非常糟糕，紧急关头也找不到别人可以商量，她犯愁地看着桌面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可以跟你们合作，但是我必须要先找我的律师商量一下。”
　　王德凯几乎是面带笑容，“好的，我在外面等。”

　　陈律师听了她的陈述，同意她与警方合作的决定，不过让她等他到达后再跟他们正式提要求。林晓曦认为他的身份非常矛盾，他代表她和警方打交道，跟张宗华有间接联系，又跟王德凯认识，她不知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不过他似乎很真心地关注她和洋洋的权益，这就足够了。
　　趁大家等候陈律师的时候，王德凯和威廉姆跟她大致讲了一下他们的打算，林晓曦始终不满意，认为他们的安全保障有很多问题。
　　陈律师的到来让她面对他们时容易很多，他要求他们起草了一份正式的文字协议，双方签字画押，他们还为各种细节争执不休，一直折腾到九点多还没谈完。
　　正当他们还在为细枝末节斗争时，威廉姆接到一通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非常不安的电话，据他们的人报告，说在她们所住小镇的火车站发现曾有张宗华的身影出没。
　　林晓曦一下变得异常焦躁，她担心所有他们说过的话，在王德凯的劝阻下她同意让洋洋的保姆带着洋洋过来与她会和，而不是跑回小镇。直到他打电话过去，她也才知道，原来洋洋的新保姆翠西也是他们安插的人，难怪她对加班从无抱怨。

　　林晓曦在他们安排的公寓等候洋洋的到来，这是套两居室，家具都非常简单，据说是他们经常使用的一个据点，王德凯和他的一个同事布雷顿负责她的安全，楼下街上还有两组他们的同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洋洋依旧没来，她越来越不耐烦，不停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布雷顿看她走来走去，也有些烦躁起来，干脆下楼去买香烟。当他回来时，却不是一个人。

　　轻轻打开门，张宗华手里的枪顶在布雷顿的下颚处走了进来，布雷顿眼角口鼻的伤口处都还在流血，整张脸就像撞破的西红柿一样到处是红色，连衣服前襟上也滴嗒上一些。他下楼时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偷袭，而且偷袭者下手非常狠，两下过后他就处于半昏迷状态。
　　当张宗华用布雷顿的钥匙卡打开房门时，王德凯正在劝林晓曦不要着急，耐心等洋洋过来。当王德凯的第六感察觉到屋子里的不对头时，张宗华已拎着摇摇晃晃的布雷顿走了过来。
　　面对这一变故，林晓曦连惊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她从沙发上慢慢站起身来，转身和张宗华面面相对。

　　张宗华有布雷顿作人质，王德凯只好被迫扔下自己的手枪，不过他悄悄挡在了林晓曦的前面。

　　林晓曦仔细地上下打量张宗华，他看上去瘦了一些，头发长了一些，往常一丝不苟的服装有些零乱，她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从未将他和枪支联系在一起，他的眼神里有种凶狠是她从来没见识过的，她猜不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张宗华将布雷顿用手铐铐在暖气管上，然后不忘将他敲晕在地，他突如其来的暴力将林晓曦吓得一激灵。他又转向王德凯，眼里的恨意那样明显，让她不禁为王德凯的性命暗暗担忧。
　　王德凯老老实实坐在一张靠背椅上，她觉得他的神态安详得出奇，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不过她已顾不上想着他人，她自己和洋洋的安全才是她的首要问题，她的脑筋飞快地转着，想要在这迷宫中找寻到出口。

　　“晓曦。”
　　听到张宗华的呼唤，林晓曦回到现实，她看着王德凯呆了呆，她尽量挺直发软的双腿，转头看向张宗华。
　　“晓曦，你在做什么？！过来。”张宗华有些微不满。
　　她一点一点，慢慢慢慢地走过去，“你要对他做什么？你…你不会杀了他吧？”
　　“不会，只是要让他皮肉受点苦，你可以去隔壁房间等我做完事。”
　　他朝王德凯笑了一下，那笑容不怀好意。
　　“Walter，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王德凯也终于开口了，他随声附和着，“是啊，张宗华，你回来做什么？”
　　“你闭嘴。”
　　张宗华持枪的手反手一扬，王德凯被打得头歪在一边，他的嘴角登时破了个口子，鲜血直流，看得林晓曦的心脏瑟缩成一团，她转过头去，这不是演电影，真景实况比较难以面对。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奸细、卧底，不管你是为谁做事都一样。”
　　说完，张宗华又是一下狠击在他的头部，王德凯擦擦嘴角的血迹，挣扎了两下才坐直在椅子上。
　　“Walter，别打了，他是警察，他也是听命令行事的。”
　　离着张宗华还有三、四步远的距离，林晓曦停了下来，她不敢再向前迈进。
　　他恶声对王德凯说道：“好吧，今天就饶过你。”
　　他掂了掂枪，转头对林晓曦柔声说道，“晓曦，过来，我是特意回来接你和洋洋一起走的。”
　　她觉得喉咙直发干，“去哪儿？”
　　“我们先离开英国，世界这么大，去哪里都可以。”
　　“那…那洋洋呢？”林晓曦生怕洋洋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放心，我已经让阿勇去接Angelica了，”
　　他又对王德凯用粤语嘲讽道：“你们以为只凭着那个女警察就能阻止我们一家团圆？”
　　林晓曦听了不但没放心反而加倍担忧，万一双方见面起了冲突，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只能是洋洋，她想查问洋洋的情况，可又不敢当着张宗华的面打电话提醒翠西，看来她只能见机行事，她心里的念头七上八下，背上冷汗涔涔。
　　王德凯也用粤语回答他道：“我们没想要阻止你们一家团圆。”
　　“是吗？”张宗华冷笑一声，他抬手看看时间，似乎在等什么。
　　“你带着她们母女能跑到哪儿去呢？！Walter，张宗华还是叫你张天佑？你知道，她们是可以过正常生活的，你为什么不放过她们呢？”
　　“她们是我的，我的，当然要跟着我在一起，至于我们一家要去哪里就不劳你费心了。”
　　虽然他们之间对话用的是粤语，但林晓曦将大概意思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怀疑地看着张宗华，从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你知道，你们张家要完蛋了，不但你们家，白家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你们终于走到头了，我劝你还是自首吧，跟我们合作，也许二十年后你还能见到你的女儿。”
　　“你讲什么？说笑话呢？我不会跟你们合作的，我带她们离开后，你们警察这辈子也找不到我们的，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合作？何况我根本不关心他们完不完蛋。”
　　张宗华觉得王德凯的话很好笑。
　　“那你母亲呢？她你也不管吗？”
　　“省省吧，我母亲自然有人照顾，我不用操心，你更加不用操心。”
　　“哦，听上去，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计划。”
　　“是的，我在搜索这么多年后，才在世界上找到这么一个小地方，就像世外桃源一样美，你这辈子也找不到我们的。”
　　张宗华说得有些得意。
　　王德凯望了他好一会儿，“你一直想摆脱你的家庭，对不对？其实，我对你一直很好奇，我看过有关你的所有文件，你在英国上的大学，受到很好的教育，我记得你学的是机械工程，我很奇怪，你本来可以跳脱你的家族，但是你又回头了，为什么？”
　　“唔…我们好像还有一点时间，告诉你一些事情也没关系。”
　　林晓曦直觉到她要听到的事情会让她震惊，于是她不动生色地慢慢坐下来。
　　“我的确不喜欢我的出身，不过没有办法，一个人不能选择父母，我最后选择回去是因为我要照顾我母亲的利益，你大概知道，她是他第三个老婆，后面还有两个，除了我以外，当时在那个家里没有人可以照顾她，你看，事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多可惜，你是有机会离开这一切是非的。”
　　“不用为我感到可惜，我挣的钱你十辈子也挣不到，你看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冒一点险也是值得的。你呢？恐怕一辈子都要这么辛苦地追赶我的影子，有什么意思？”
　　王德凯摇头不赞成他的观点，“恐怕你冒的不止是一点险而已，你真的认为你能逃到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就算我们一时找不到，恐怕你后半生都要生活在逃跑的阴影里，你觉得你能逍遥多久？她们母女能跟着你多久？你问过她吗？”
　　他朝林晓曦看了看。
　　张宗华没有看林晓曦，“她当然会跟我走的，不要忘了，我们有一个女儿Angelica，她们母女是没可能分开的。”
　　“你是说你打算胁迫她们跟你走。”
　　“强迫，胁迫，随你怎么说，我以后当然会好好对待她们。”
　　“你认为她会跟你走吗？她对我们说不会跟你走的，她说她要离开你，另外，你不怕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后离开你？”
　　“不会的，有Angelica在，她不会离开我的。”
　　“你一直没有告诉她关于车祸的事，对吗？你不敢让她看见你的真面目？你从来没有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你怕她会离开你，你怕她会远远地躲开你，就象躲瘟疫一样，对不对？”
　　张宗华将枪口贴在王德凯的脸上，“你乱讲，我们是相爱的，她是爱我的。”
　　“你别自欺欺人啦，她怎么可能爱上你，你就象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阳光，人家是什么？人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你别做梦，她不爱你，是你把她骗到手的。她离开别墅时还特意带走了他的遗物，你知道吗？你什么也不是，她心里一直没有忘记他…”
　　张宗华忍无可忍，一拳将王德凯打翻在地，“你胡说。”
　　趴在地上的王德凯甩甩头，挣扎着爬起来扶着椅背坐回到椅子上，他的身体有些摇晃，“怎么？！被我说中你的心事？张天佑，为什么你要伸出你的脏手，把她拉进你肮脏的世界？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终有一天，她还是会离开你的，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她，就是怕，对不对？关于安妮，关于她和江海洋的车祸，你没有胆说，你是个懦夫。”
　　他有心激怒张宗华，让他犯错，再寻机制服他。
　　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他们讲话的林晓曦听到江海洋的名字时，她颈后的寒毛 ‘唰’地全部直立起来。她一直保持着冷静，哪怕是王德凯被打倒在地的时候她也极力保持不动，她不想介入也不关心他们的争斗，她只想耐心等候洋洋的消息，无论她落入谁的手里，她只想女儿安全回到她身边来。听到江海洋的名字，她的冷静只能维持到这一刻。
　　“Walter，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安妮是谁？她和江海洋的车祸有什么关系？”
　　因为极力压抑，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尖很急。
　　正打算再次将王德凯一拳打倒的张宗华松开拳头，歪头看着林晓曦，表情很错愕，王德凯也惊讶地看着她，两个人都没有料到她听得懂他们说的话。
　　张宗华的额头冒出一层汗来，他眼神狼狈，“晓曦，你…你听得懂粤语？”
　　“她是学音乐的，学音乐的人听力都很好。”
　　王德凯自言自语着，他觉得尴尬，刚才当着她的面说的那些话里，有些是他没打算让她听见的。
　　“我只听懂一些，刚才他说的是怎么回事，你还没有回答我。”
　　林晓曦盯着张宗华追问。
　　“晓曦，他刚才是胡说，不要听他的。”
　　林晓曦摇摇头，拒绝相信他的话，“王德凯，你告诉我，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王德凯没想到林晓曦会问他，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实情，一时有些犹豫。
　　林晓曦腾地站起来，她冲着张宗华和王德凯挥舞着双手发怒，“见鬼，你们谁能告诉我一句实话，我要知道实情！所有的实情！你们怎么啦？你知道！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江海洋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讲啊！说话！说话啊！为什么都变成哑巴了！”
　　她实在是受够了，她已经不在乎张宗华手里有没有枪，王德凯是什么人。

　　王德凯张口欲言，张宗华立即把枪口对准布雷顿，他的眼睛看着王德凯，“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就会立刻开枪。”
　　他伸出另一只手试图将林晓曦拉到自己身边，却被她轻巧地躲开。
　　林晓曦摇摇头，怨恨地看着他说道：“我不会跟你走的，张宗华，你自己走吧，你走！”
　　“你在说什么！晓曦，我们马上就要一家团圆了，Angelica就要来了，你不跟我们走吗？”
　　“洋洋不会跟你走的，你一个人走吧，你走，我就当没见过你。”
　　张宗华摇头，他的情绪有些不安，“不，不，我们一起走，我是一定要带Angelica走的。”
　　他又看看手表，“阿勇在做什么，怎么这么慢。”
　　王德凯插话道：“恐怕他没能完成你交代的任务吧。”
　　林晓曦对张宗华喊道：“你别妄想，我不会让Angelica跟你走的，这是不可能的。”
　　张宗华狠了狠心，亮出最后一招，“如果我带着Angelica走，你跟不跟我们来？”
　　林晓曦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会跟你走，可只要有机会我就一定会带着她逃跑的。”
　　张宗华没有料到她的回答，他惊异地看着她，“不对！不对！怎么会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是不对的。”
　　他听上去很痛苦。
　　林晓曦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不然你去跟警方自首吧，也许我会等你出来。”
　　张宗华的额头冒出冷汗，“不！不！不！你不会的。”
　　“也许会，不过你先告诉我，安妮是谁？她跟当年江海洋的车祸有什么关系？”
　　张宗华摇着头，死也不肯说。
　　王德凯轻声说道：“安妮是他从前的女朋友，是她开车撞死的江海洋。”
　　这次，张宗华没有阻止他，他只是神情紧张地紧盯着林晓曦。
　　林晓曦依稀记得有个叫安妮的年轻女人，她只记得她衣着十分华丽，面目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她跌坐在沙发上，过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杀死江海洋的凶手，他的在天之灵应该可以安息了。
　　半天，她抬起头来，“为什么？为什么？是交通事故吗？不！不！没有这么巧合的事。为什么？为什么？”
　　她问了很多的为什么，他们不知道她在问谁。
　　张宗华回答了她，“是因为你，晓曦。”
　　“因为我？为什么？”
　　林晓曦的眼神转向张宗华。
　　“她发现我喜欢你，很生气，我们吵了起来，我猜，她本来是想杀死你的。”
　　“因为我，原来是因为我…”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安妮现在在哪儿？你们警察为什么不把她抓起来？”
　　这回她问的是王德凯。
　　他有些支吾，“嗯…事情有些复杂，她的家族在香港有些势力，嗯…我们当时还在调查，组织这次的大行动，不想打草惊蛇，影响大局，所以就没有…不过她半年前死了，是吸毒后开车掉下山去摔死的，这应该也是一种报应吧。”
　　“你知道，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谁是杀死江海洋的凶手，你们都不肯说，你们有什么区别？都一样，你们都一样，都是骗子，都不是好人，我不在乎安妮是摔死的还是毒死的，她早就应该受到惩罚的，你们都一样，都是骗子。”
　　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她再也不能为江海洋声张正义了。
　　“晓曦…”
　　张宗华走上前，想要安慰她，王德凯瞅准时机，扑了上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争抢中，手枪掉落在地上，正好掉在她的脚下。
　　“枪！枪！”
　　“枪！晓曦！”
　　王德凯和张宗华同时喊着，他们一时分不出高下。
　　被他们的打斗惊吓得忘记哭泣的林晓曦看着地上的枪一动也不敢动，她不知他们对她喊有什么用，她不会使用枪也不想使用枪，她甚至很恨这东西。她心惊胆战地用脚将枪踢到墙边，然后也跑了过去，再也不敢动。
　　他们见她没有拣枪，打得更加你死我活，张宗华想要去拿他别在腰间那支刚才从王德凯手里缴获的枪，王德凯明白到他的意图，拼死阻止，这支枪又被他打落到地上。这下两个人都是赤手空拳，他们像笼中的困兽一样咆哮着怒视对方，好像半空中有谁下了一道命令一般，他们又缠斗在了一起。王德凯受过很多种正规的格斗训练，他没有料到张宗华的身手也不错，他们似乎棋逢敌手。
　　他们在屋子里缠斗，谁也不敢放松，忽然，瞅准一个空隙，张宗华拿到一支枪，他对准了王德凯但没有开枪，他喘息着看着对手，得意地笑了。
　　林晓曦不太喜欢这种局面，她悄悄地弯腰用三只手指捏起她脚下的枪，然后不知所措地举起它。王德凯看见了，微微一笑。
　　“你看看你后面。”
　　张宗华瞥了一眼他斜后面的林晓曦，他有些紧张地回头对她喊道：“晓曦，你不懂用枪，小心伤到你自己，快放下。”
　　“你…你也放下枪才行。”
　　王德凯开心地笑了。
　　张宗华愤怒地朝他吼道：“闭嘴！”
　　“没想到，被她用枪指着的滋味不太好受吧。”
　　“她不会开枪的。”
　　张宗华转过去面对着林晓曦，他稍稍张开双臂，将胸口袒露在她眼前，不过他的枪口依然对着王德凯，“你不会开枪的，对不对，晓曦？你会开枪吗？！”
　　他的话语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虚弱。
　　林晓曦觉得小小的手枪一直在往下坠，她不得不用两只手端着，张宗华的话其实是问了白问，她的双肩已经颤抖得快拿不住枪了，何况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但是这两个经常和枪械打交道的人，丝毫不敢对她大意。
　　看着张宗华对她敞开的胸怀，她想起他们曾经有过的快乐时光，她的眼泪涌上来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林晓曦对着迷蒙的身影哭道：“你自首吧，Walter，我等你，我会带Angelica去看你，你还是她的爹地。”
　　“你会开枪吗？晓曦？”
　　张宗华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林晓曦摇着头喘息，“Walter，不，不要逼我。”
　　“告诉我，晓曦，你会不会开枪？”
　　林晓曦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枪口左右摇晃着，最后她徒然地放下双手，贴着墙滑落到地板上，她任枪掉在地上，一边摇头一边流泪道：“不，我不能。”
　　张宗华很高兴，他笑着向她走去，他是那样快活，世界仿佛又重新闪着圣洁的光辉，“我知道，我知道，晓曦，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的…”
　　话音未落，清脆的枪声响起，他应声倒地。
　　林晓曦尖叫一声，捂住耳朵低下头，当她试探着抬起头时，张宗华仰面躺倒在离她三、四米远的地方，眼睛正望着她，他的手指正努力伸向她。她试着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王德凯正在请求救护车和支援。
　　她跪坐在他旁边，眼泪簌簌而落，张宗华胸前的衬衫上有一朵红色的的花，正越开越大，他努力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他只说了一个单词，“Angel…”
　　林晓曦以为他说的是他们的女儿Angelica，而事实上他是要努力说出他最后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不过她并不知道，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除了哭泣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仰天痛哭。
　　林晓曦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啦，她不知道她在为什么哭，而她似乎又在为所有的事哭。
　　五分钟后，王德凯的同事赶到，他大声责骂他们，“见鬼，你们他X的为什么不早点来？说好了一个小时通话一次，过了他X的这么久没见动静，你们难道都他X的都不知道上来看一眼吗？”
　　盛怒之中，他不禁粗话连连。
　　他的同事连连道歉，大气儿都有些不敢出，“对不起，我们收到命令，不可以打草惊蛇，而且我们在楼下也没有发现张宗华的踪影，所以…”
　　“没有踪影，那躺在地上的是谁？是鬼吗？”
　　王德凯看到还在哭泣的林晓曦，更加烦躁不安，“那后来你们怎么又知道上来啦？”
　　“是翠西打电话回总部，说碰到了张宗华身边的那个勇，不过她已经解决了，Angelica很安全。”
　　王德凯回想起刚才他同事说的话，“谁的命令？”
　　没有人回答，但大家的沉默已告诉了他答案。。
　　“是威廉姆，对不对？”
　　王德凯转头看看正坐在沙发上呻吟着接受简单包扎的布雷顿，他咬牙切齿地骂着，“他X的王八蛋，把我们都当成诱饵了。”

　　开枪的是布雷顿，王德凯和张宗华的打斗声让他苏醒过来，他摸索到脚踝的备用枪支，等他终于看清敌我后，才开的枪，他的枪法一向很准，这次也不例外，正中张宗华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