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殊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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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久违的夜雨终于姗姗来迟，将沉积在京师上头数月的暑热散去。
缠枝牡丹翠叶烛台上升腾起的明黄色烛火，在夜雨中明灭不定，映出镂空菱花镜中清猗姣好的面容。清猗只着一身香色彩绣祥云纹柔纱寝衣，如云的青丝只松松地用金镂空嵌珠石扁方绾住，半倚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看书，四公主刚才才被清猗哄睡了，已经抱去侧殿寝宫歇息了。
容卉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对着清猗福一福身：“娘娘，皇上来了。”
吴书来打着一把油纸伞，手里还持着鹤嘴长脚宫灯。而乾隆一袭明黄油绸的雨裳，围着石青色的腰帷，裹挟着少许夜雨的薄薄凉意，深夜驾临清猗的寝宫。
乾隆命内监在外头候命，他直接揭开嘴角噙着一抹温然的笑意：“朕来了，也不起来迎接，清猗你该当何罪。”
“皇上不请自来，怎么还怪起臣妾了。”清猗一双明镜似的的美眸潋滟生光，佯装怒道。
“上次的事是朕错怪你了，伤可好些了。”乾隆直接爬上软榻，拥清猗入怀，柔声问道。
清猗放下手上的书本，温然说道：“臣妾无碍，上次事出突然，到底也是臣妾疏忽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所以这就是这几日闭门不出的原因？”乾隆喟然长叹道：“是朕委屈你和琬韫了。”
“臣妾并不在乎位份的高低，只求琬韫能平安长大。”清猗拨弄着雪白耳垂上的紫玉芙蓉耳铛，真切地说道。
“琬韫是朕东巡时同雨荷生下的女儿，可怜她小小年纪没了亲生额娘，但却有你这么个处处为她打算，关怀备至的额娘，有了你这句话，朕便放心了，朕就依你所言许琬韫一生安乐荣华，也算是全了你的心意，想来雨荷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朕的公主封号以和为辈，和敬和婉，琬韫是四公主，朕便赐封她为和硕和荣公主，清猗你觉得可好？”
“皇上的心意臣妾和琬韫心领了，但臣妾还请皇上少疼些琬韫吧，前些日子的飞来横祸焉知不是有人心生嫉妒才下手的。何况琬韫才刚满周岁，皇后娘娘的三公主也是五岁时才得了封号位份。琬韫断断不能越过三公主。”清猗微微叹息一声，柔美的脸上仿佛笼罩上一层浅浅的愁云。
“既是如此，不若改了瑜字。”乾隆稍稍迟疑一会，朗声说道：“这次不许再驳朕的意思了。”
清猗微微一怔，随后笑道：“握瑾怀瑜。可是取掌上明珠之意？”
“正是，瑜，玉之光彩也。朕的女儿自然当得起这个字。”
清猗黛眉轻扬，清浅的笑意在唇角边漾开：“如此甚好。臣妾就替琬韫写过皇上了。”
夏去秋来，秋日的阳光已不复夏天的酷烈，连风都带了些许疏朗的凉意。已经十二岁的和敬公主的终身大事也被提上了日程。蒙古科尔沁部按着以往满蒙联姻的惯例向大清提出求娶嫡亲公主，然而乾隆膝下唯有嫡长公主和敬足岁。富察皇后自皇二子永琏死后，和敬公主便是她唯一的孩子。乾隆心下有些不忍皇后母女生离，但养女和婉公主年纪更小，且非乾隆亲生，一时间有些犯难。
当消息传到长春宫时，富察皇后身体宛如被萧瑟秋风扫下枝头的落叶般，颓然地倒在了沉香木雕花大床上。
待她悠悠转醒，先见到的却是和敬那悲喜交加的面容，富察皇后咳了两声，疲倦地拥过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低低地问道：“本宫这是怎么了。”
“皇额娘，你有身孕了。”和敬拂过百子榴花的鲛绡宝罗帐，含泪笑道。
皇后愕然：“本宫有身孕了？”
“太医已经确认了，刚刚一个月，皇阿玛等会应该就会来看皇额娘了。”和敬颔首，柳眉轻扬，端丽的鹅蛋脸浮现出若有若无的浅笑：“这样一来，皇额娘有了寄托，女儿也能安心远嫁了。”
“本宫的琬歆。是皇额娘对不住你。”富察皇后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泣不成声。
“额娘没有对不起琬歆，琬歆是大清公主，为天下奉养，如今远嫁蒙古，女儿没有怨言。只是可恨女儿以后无法在皇阿玛和皇额娘膝下侍奉，以尽孝道了。”和敬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温声细语地宽慰着富察皇后。
和敬服侍着富察皇后喝下安胎药，一旁侍奉的掌事大宫女兰馥连忙奉上一盏冰糖雪梨炖莲子，声音婉转如莺啼：“娘娘有咳疾，太医嘱咐过娘娘要喝些润肺生津的东西。”富察皇后接过那莲瓣青瓷碗，见里头有雪梨莲子，一时间又有些怅然，沉吟道：“怜（莲）子心中苦，梨（离）儿腹内酸。”
而立在一旁拨弄着青铜九醨百合大鼎中的檀香的小宫女蕙心见此形状，心下顿时有了主意，她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恭敬道：“奴婢知道娘娘正忧心公主远嫁之事，奴婢倒有个法子，既不违背皇上旨意，又能让娘娘公主能够时常相聚。”
“你且说来听听。”富察皇后抚着肚子正色道。
蕙心凝神片刻，方才开口：“公主远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但皇后娘娘为何不试着求皇上让公主驸马常驻京师呢。依着大清会典，公主出嫁当有公主府，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嫡女，皇上自然会多疼些。”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道理。本宫且试试。”皇后眉间微蹙，“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蕙心有些胆怯的抬起头，只见一张芙蓉面，柳叶眉，颇有几分慧贵妃的神韵。
虽然只是普通宫女装束，亦然难掩姿色。
富察皇后笑意立刻收敛了不少，只淡淡地对着蕙心道：“若是成了，这事本宫会记你一功。兰馥带她下去领赏吧。”
蕙心有些失望，但面色不显，只得讪讪得退下。
乾隆得知皇后怀孕的消息后，已是喜不自胜。自从永琏夭亡后，他再没有嫡子以承社稷。加之和敬已经定下乾隆十二年下嫁蒙古，皇帝心里对富察皇后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当下火速赶往长春宫。
皇后再度怀有身孕乃是六宫之喜，乾隆吩咐了太医院必须仔细照料，一日三次请脉，就连饮食也单独在小厨房里做了。长春宫上下亦是严阵以待，富察皇后的衣食住行都格外小心。
至于皇后所求的公主常驻京师一事，乾隆哪有不准的，如此富察皇后最后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自当安心养胎。
清猗听闻这消息，只是含笑不语，只是那笑容里却始终包裹着一丝淡淡阴霾。
“娘娘，皇后娘娘又怀了身孕，如今娘娘膝下虽有四公主，但到底还有个阿哥来的稳妥些。”容卉说着，将小厨房刚做好的珍珠牛奶蜜瓜露放在暖炕的梅花填漆小几上。
“本宫着急什么？皇后有孕，最难受的应该是承乾宫那位吧。”清猗面上突然浮现出幽微的神色，淡淡道，“本宫如今只需要好好地把四公主带大，别的事儿自然与本宫无关。”
上辈子七阿哥是乾隆十一年出生，乾隆十二年因天花夭折，中宫嫡子，何等尊贵的身份，却也注定了这辈子不得安宁的。她依稀还记得自己的五公主，自己的十三阿哥逝去的凄凉场景。心头涌起的悲伤宛如秋寒般侵入身体，一时间竟难以回转。
“额··娘，吃。”稚嫩的奶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怀里的琬韫仰着一张粉嫩的小脸，将手中的牛乳菱粉香糕往清猗嘴里送去。
看着琬韫可爱的小脸，清猗心头的愁思稍减。幸运的是，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已不是上辈子孤立无援，为人厌弃的继后，她有恩宠，有孩子，永璂，五儿，永璟，你们且等着，额娘一定会为你们争来最好的。
乾隆八年十二月十四日，纯妃诞下皇六子，乾隆取名永瑢。加之又正逢新年，乾隆日日宴请王公贵族，在合宫上下欢庆的氛围度过了新年。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殊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