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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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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转眼就是一个月。莫尼掰着指头数了数,再不多时她老爹可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她可怎么交代这么个傻不愣登还一直叫着自己公主的蠢蛋哟。之前他还把自己的玩笑当了真了,天天念叨着要去摘苹果,结果被那个森林超级八卦的狗熊跟踪了,真不知道这狗熊会不会说漏嘴。
“理卡,你过来。”
“我的公主,怎么了?是苹果不够吃了吗?我再去摘?”
“够了够了你可别提了。上来,我们出去。”莫尼寻思着,带他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把他藏着,不然怎么办啊!让他回去坏事啊?
扫帚腾空而起时,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滚浓尘卷席着石砂扑面而来。扫帚颤了颤。
这是,异象。
“疾风携尘,碎石翻沙”莫尼皱了皱眉头,是沙尘妖?可自从传说中的那场整整百年的巫妖大战,来往的使者传送一封封两国交流的书信,机缘巧合下促成了段金童玉女的姻缘佳话,毕竟都是两边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一婚,就是休战安好。如今相安近千万年。这一次突然无故来犯,且其势汹。
其实仇因,善果,种种皆有由头,不过他们不曾留意罢了。哪里是相安近千万年,分明是虎视眈眈,蓄谋已久。
刚飞出森林边缘,那树忽然一棵棵都变得古怪极了,无风自响,声音诡诞。莫尼从没见过这阵势,一下子就慌了神,扫帚也失了准头,栽倒在地。莫尼想走近一探究竟,那树的枝桠却突然疯长,把她拦下来,甩出了几米外。一切进行的太迅速,更是什么都从不曾见识也不曾有所耳闻的王子看得傻了去,莫尼虽是巫,但毕竟年幼,也一样没见识过什么敌人,妖精。她手足无措得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摔在地上,委屈巴巴。她愣愣抬头看着那棵曾经老实又忠诚憨厚的老树,满眼茫然。
然后,不知道打哪滚出来七只刺猬,围着她团团打转。好像是在着急地比划着什么。
其实,息战时日漫漫,巫族自以为枕上了高枕头,无忧无虑,一辈一辈,对下一代教育的多是自然之法,和平而少征战。
“溪水潺潺,借力以战?”父辈们的御沙教育除了象征性地植上几棵树,便只剩这短短的两句,在刺猬们的提醒下,她想起了这段文字。可从没实战,她如何上得?
莫尼慢慢站了起来,一边走向王子一边低低吐出一串咒语“走!”一掌推在扫帚上,扫帚凭空而起,“哎?什么?”傻傻的王子看来是才反应过来,还来不及开口说上什么,就被失重感惊得立刻闭上了嘴。
她上不得,那也得硬了头皮上。她不是什么救世的大英雄,也并不稀罕为世人供奉,可这是她日夜赖以生存的天地,她学会识字,学会飞行,学会爱人,都是在这里。四里八方,她不知林深处还有多少伙伴,多少敌人,但她,不得不战。固执的留念最为致命,但这个巫女,死心塌地,而且甘之如饴。
王子只隐隐约约看见,她指尖燃起一束巫火,和脚下的七只滚来滚去的小黑点,一齐消失在丛林里。
――――世界那一端――――
“噫,艾尔瑞,你看噢,这个手包真的好好独特噢,你觉得配上人家现在这个发型合适吗?”
“合适,买。”
“哇,艾尔瑞,人家穿这双水晶鞋好看吗?人家想买这双啦。”
“买。”
“艾尔瑞艾尔瑞,人家身上这套裙子很衬气色哎,人家真的好喜欢噢。”
什么童话情人,什么亲密郊游,什么接吻,一派胡言。艾尔瑞合上手里那本诺伊斯卡八卦周刊,
碾灭指尖已经快燃到指尖的烟头,揉揉眉心。“白雪,我们谈谈。”
――咖啡厅里――
他看着对面那个笑容甜美的女孩捏着银匙小口小口吃着甜点,然后侍者端上香味浓郁的咖啡,她温柔致谢。他开始思考,那些人们说过的那些一见钟情,到底说的是钟情一生,还是钟情一刻。
白雪相比他看着从小长大的莫尼,是很大不同的。她学识渊博,温柔体贴,知礼节,懂进退,也会可爱,会撒娇,自是别有一番风味。可是日日相对,他却心生了倦怠。当她一脸惊惧地靠进他怀里,还小心翼翼维持着妆容;当她娇俏掩唇轻笑,四处刻意晃动无辜的眼神;当她步入商场,总是软糯撒娇地问他这个好不好,那个行不行,其实心里早拿定了主意。既然有主意了,又何必问呢?
他将方糖一块又一快投入杯中,轻轻搅动。莫尼的小心思他又何尝不知,她那个毛毛躁躁的性子,总爱把心思全挂在脸上,哭笑都随心意,她坦直率性,可他想不明白,朝夕相对已过千年,对对方了如指掌的两个人有什么可相爱?或是说,还有什么用来相爱?互相那么了解,已经没有地步来产生新鲜感了吧。巫这一生何其漫长,日日若是只对着那一人,那只一张脸,那只一种脾性,当真不会厌,不会倦吗?艾尔瑞又抬手把奶往杯中添了又添,直至那咖啡被冲淡到颜色浅浅泛白,这才停下来,又搅了一搅,而后将那杯同碟向前推出几寸,抬眼,手一颤,很快又垂下眼来。对面坐着的,可不是那个不爱咖啡还非要喝咖啡,一边喊苦一边添糖添奶调个不停的莫尼,那是独爱黑咖的白雪啊。
“我们不如算了。”艾尔瑞收回手,盯着那杯沿,好像从未见过那杯沿一样。接着,叮咚。清脆一声,是金属与瓷器碰击。
“艾尔瑞,你……”嘁嘁哭腔,藏着多少不可置信和欲语还休,我见犹怜。可她对着的那人,那哪里是值得她托付一生的男人,他还只不过是个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大男孩。
艾尔瑞不去看她,只是自顾自起身,推开门。
一阵大风刮过,无影无踪。
毫不留情。
可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这没有意义,白雪。
――――江边,巨轮上,
“老大!!”
“做什么啊,天天都慌里慌张的。”席湳盖了本书在面上,懒洋洋地躺在甲板的椅子上,两臂枕在头下舒舒服服地晒太阳
“那个那个,那个小莫的朋友来了!”
“哦。”
“不……不去见见吗?”
“客人来酒吧喝酒,付钱给酒就是了,还用得着我亲自接待?”
“不是不是,我就是看他左顾右盼的,万一是来找你的呢…”
“呵。”他自己有眼睛有脚,要找什么人他自己知道怎么找!我是这么管闲事的人?
“……”
“莫尼在你这里吧?”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闯进对话里边来。
哟,都这时候了才知道来找了?晚了!“走了。”
“去哪里了?”
“哪里去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嗯?”
“啧。”那个傻兮兮的女人,真的带那男人回森林去了?
“老大!”
“又怎么了,贾乌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一惊一乍的。”
“好的!可是,我们的头顶……有一个人在飞啊……”贾乌弱弱地回答。
天上,一片阴影滑过,席湳抬手把书一丢,嗯,是个男人骑着把扫帚在轮船上空窜来窜去,跟个无头苍蝇似的。
“……”这么些飞飞飞的扫帚人到底想干嘛啊!
艾尔瑞当然也看到了,他一挥手,就连人带着扫帚一起给甩在了地上。这是……他的扫帚!?
“你见过莫尼?”艾尔瑞一眼认出自己的扫帚,俯身问那人,“啊,是你……”几天的飞行,那原本还算得上有几分颜值的王子蓬头垢面,要不是衣服好像是游乐场那天穿的那套,艾尔瑞差点都没认出来那个脏兮兮的人是谁。
“???”那药水的效力愈来愈差,本就不耐扫帚飞行还略微恐高得瑟瑟发抖的王子这下子又给摔得天旋地转,扶着地板欲吐,可这几日水米不进,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法吐,难过惨了。
“唔,森林……公主……刺猬……摔倒……”艾尔瑞只模模糊糊听清一些词语,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在听见“摔倒”的时候弯腰突然抓起扫帚一跃而起,什么话也不说,走了。
他记得她小时候第一天学走路,歪歪扭扭的,总是自己左脚绊右脚,右脚踩左脚,啪叽摔了一跤,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看着他,委屈巴巴的,好像全世界都要抛弃她似的。然后朝他伸出两只手,张开两臂,咿咿呀呀的要抱抱。他突然觉得,这小娃娃就该是要一直笑着的,她怎么能怎么惨兮兮的坐在地上,要求一个拥抱呢。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叫她摔过跤,受过伤。陪着她走路,捧着,宠着。
可他刚才听见,她摔了一跤,摔跤,会受伤,她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他想都能想像得出是什么样子,他怎么可能不急。可他好像忘记了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摔一跤就哭哭啼啼的奶娃娃了。
腾空而起的那个失重的瞬间,他恍然大悟,原来高山巍峨,可失阔;百川潺潺,可失声;大厦光景,可失色;珍馐锦食,可失鲜。这世间万物,他皆可失去,但唯此一人,不能差一分,不能损一毫,不能闪失。
几洲几土,几星几斗,各色皮肤。别人的花儿开得再好,也不是他要的那缕香。
身无白驹,恨不可加鞭;南北东西,怨路遥途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