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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猎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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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
你的杖,你的竿,都在安慰我……
托尼点燃成排的蜡烛,一边不自觉地哼唱起这首赞美诗。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赞美诗,教会中许多的人同他一样。在众多的赞美诗中,似乎这首最为独特,它总能安抚悸动的灵魂,让人获得安宁。
一侧的蜡烛被依次点亮,大殿里渐渐亮了起来,摇曳的烛光中,爱丽丝就站在主祭台正前方,仰头望着神像。半是烛光,半是阴霾。托尼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他再一次感到这个女孩身上有着非同寻常的秘密。她似乎对教会的一切都很有兴趣,但却并不恭敬。面对高大的圣像,她竟不像其他的教徒那样顶礼膜拜,反倒是久久地审视,似乎在探寻什么。即便是再高傲的皇室成员,也不会对神灵如此不敬。难道,她是异教徒?
肚子在这个安静的时刻开始叫嚣。托尼立即为自己的失礼感到羞愧,在一位女士面前,他竟然…刚才的念头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托尼局促地说:“呃……您瞧我,都忘了您还没有用过晚餐呢!我这就为您去准备些吃的。”说着他赶紧转身,托尼是个正派且脸皮薄的小伙子,事实上他并不太清楚如何与异性相处。现在他需要些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情绪,暂时的离开是最好的办法,否则他一定会在爱丽丝面前羞愧至死的。
“好的。”爱丽丝轻声对他说道。”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善意,我确实有些饿,不过您不必为我准备太多食物,谢谢!”她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继续注视着神像。
“您稍等。”托尼转身出去。
神像下的女孩露出了一个锋利的笑容。唇间,有着一对尖利的牙,那是不属于人类的尖牙……
晚餐很快准备好。爱丽丝小姐优雅地坐到了桌边,但她除了喝一点点葡萄酒,几乎就再没有碰过其他食物。就在托尼满心幸福地喝掉了杯中最后一点点的酒时,爱丽丝提出了一个疑问:“神父,在弥撒中,以面饼和葡萄酒作为耶稣的□□和血的象征,分发给参加仪式的教徒。吃下这些,就能与神同在,能够获得救赎,对么?”
“是的,爱丽丝小姐。”
“那么,能告诉我教会是如何解释这个仪式的么?为什么要吃下神子的血肉,他才会与你同在?”
托尼一时语塞,他从未从这种角度考虑过。“呃,小姐,主是为了使我们获得救赎才……”
“人们犯下了罪行,把神子钉在了十字架上,而为了获得救赎,就把神子的血肉再吃一遍?”不等托尼说完,爱丽丝有些轻佻地打断了他。
托尼忽而觉得有些绕不过弯儿来,这位贵族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爱丽丝端着一杯玫瑰红色的葡萄酒,修长的高脚杯贴在腮边。她细细地眯起双眼说道:“您不觉得哪里似乎出了问题么?”
托尼显然跟不上节奏,消化这一连串的问题,花了他不少的时间。待他反应过来,第一句话却是:“等等,您难道是想质疑教义么?”主啊,但愿这只是这位小姐的无心之言!“您难道要质疑主么?天哪!愿主宽恕!”
“呵呵!亲爱的神父,我只是和你探讨人类的逻辑性。”爱丽丝神情桀骜地回答,一边笑着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
面前这位年轻的女士显然是一位对神毫无敬意的人。托尼很奇怪这么一位高贵的女士竟然会是位异教徒!
“神父,您对于血是怎么看的呢?”爱丽丝又倒上了一杯红酒,鲜艳醇厚的液体随着手腕的轻轻晃动,在酒杯中留下淡淡的挂杯。
“血?那是生命!”
“是的,血是生命。那么,您的主是仁慈的么?”
“当然!”托尼不自觉扬起了下巴,在他看来,这是不容置疑的。
“那么您那位仁慈的主为什么要你们以鲜血作为供养呢?”爱丽丝冷淡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托尼被这一问,哑口无言。这个问题从来不需要他来考虑。是的,在任何一部教会的典籍中,都有着“鲜血不可为食”的诫语,但是……
“可不要告诉我,您的主不吃血肉!在《旧约》中不就有该隐和亚伯分别向他们的主奉献祭品的记载么?我记得亚伯的祭品就是羔羊,主还很喜欢,不是么?”是的,主喜欢亚伯带着热血的羔羊,而不喜该隐种出的果子!
“不,主是仁慈的,主说过:‘你们所献的许多祭物与我何益呢?公绵羊的燔祭和肥畜的脂油,我已经够了。公牛的血,羊羔的血,公山羊的血,我都不喜悦……’”托尼有些仓惶。
“是的!”爱丽丝定定地看着托尼,语气轻柔却透着丝丝阴冷,“请原谅我不得不打断您,神父。您和您的名字一样忠于您的信仰,这非常令我敬佩。但是,请允许我为您指出一点,如果主真的如您所说,讨厌那些香品,为什么千百年来,还是不断地接受供奉呢?不喜欢却从未推辞,这是为什么呢?”
托尼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出现汗水,他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他看着那双眼睛,知道这很可能是对他二十五年短暂人生的彻底颠覆和全盘否定。他开始挣扎,出于本能地挣扎。这时的托尼完全顾不上教会教给他的礼仪和风度,由于气愤和恼怒,他颤抖地站起来,质问爱丽丝:“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爱丽丝眼看着即将崩溃的托尼浅浅地笑了,真可怜。谁让他是“羔羊”呢?爱丽丝愉快地说:“我是个猎人,捕杀天主的羊羔们!”说着,嚣张地露出了嘴里的尖牙。
这时的托尼就像是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身体因为恐惧而禁不住地战栗,托尼知道,在敌人面前,他应该表现得更有骨气,更骄傲,可是发自灵魂的恐惧还是控制了他。双手剧烈地颤抖,以至于拉着桌布的手甚至把立在餐桌上的烛台上的三根白蜡烛抖落了两根,掉到地上,打了个滚就熄灭了。
爱丽丝并没有动,她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看到他的惊恐,这种反应并不令她感到意外。自从她成为血族的一员,几百年来,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一直是她的最爱。隶属勒森巴族的她并不喜欢像那些缺乏情调的冈格罗族一样,直接将猎物扑倒,干脆利落地咬开他们的动脉,不,那样太没有美感。进食是一门艺术,需要的是优雅和从容。她是个贵族,她必须有尊严而体面地用餐,拒绝像个逃荒者一样狼吞虎咽,那和狼人那种没有智慧的低等生物有什么不同?爱丽丝更喜欢像猫一样,当老鼠在掌控之中时,先尽情地玩弄他,等到过瘾了才罢手。
可怜的托尼很不幸就是那只被猫选中的小老鼠。爱丽丝在日暮之时就锁定了他。爱丽丝并不是见到人类就牙痒的血族,她会认真挑选她的猎物,相对而言,她更享受捕猎的过程。
在一片漫长的寂静之后,托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握紧了胸前的银质十字架。这一举动在爱丽丝眼中毫无疑问是近乎愚蠢的,她不由得一脸嘲讽,讥笑说:“神父,您的主还和您同在么?”
托尼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面前吸血鬼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来参观教堂,她说了,她是猎人,捕杀神的羊羔们,他即将成为她的猎物,甚至食物,就在这里,就在主的神像之下。
必须要做些什么,这样死掉,是不会得到主的宽恕的,这是对主极大的侮辱。
面对爱丽丝尖刻的嘲讽,托尼知道他必须冷静。教会对他的教导并没有白费,他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转。首先,他开始怀疑。因为从爱丽丝出现到眼前的这整段过程在他脑海中重新梳理了一遍之后,他发现了不少疑点。
“你不是吸血鬼,你不怕阳光,不怕十字架,甚至不怕这整个教堂。邪恶的魔鬼是不能承受这里的圣洁的!”托尼大声地说道。或许这也是在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