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大陆》_空游

14、和解

　　“真是的，桑德兰森的女神就没有帮你注意到地上的大坑吗。”合力把掉进陷阱里的梅林救上来后，维里奥毫不留情的挖苦道，“而且很显然她也没有教会你这个伟大的魔法师道谢……唔唔唔！”

　　——他被戴维茨一把捂住了嘴。

　　梅林黑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再一次与他们拉开了距离，但又不至于隔得太远。

　　“放开我，你这梅热昂斯的混球小鬼！”维里奥狠狠咬了他一口，连踢带蹬的挣脱开他的束缚，“我可不至于收了你的五个金币就——！”

　　戴维茨感觉一阵头疼，急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在天父的份儿上，别再刺激他了，他现在就像个随时会爆炸的坩埚。还有，我比你大，你才是小鬼——”他抬手拍拍维里奥的脑袋，平行的比划到自己胸口的位置，“——矮子。”

　　维里奥照着他的小腿猛踹了一脚。

　　“嗷——！”戴维茨抱着腿跳起来。

　　“别随便碰我。”有那么一瞬间戴维茨确信自己看到了维里奥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随即他把脑袋埋在一张破旧泛黄的羊皮纸地图后面，自言自语起来：“让我看看……如果你们想赚大钱又要寻找药材的话……呃……就去赫加好了。”

　　戴维茨：“赫加？”

　　维里奥：“没错。赫加是布鲁斯最好也最大的港口，所有最优秀的渔夫都聚集在那里。并且据我所知生长着很多稀奇的草药。”

　　“喂！梅林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戴维茨朝他的同伴喊道，但对方看起来压根儿懒得理他，于是戴维茨就当他同意了。

　　“那就确定咯，出发！目标是赫加港！”维里奥朝天空捏紧了拳头。

　　。

　　太阳的光芒隐没在天际的时候，经过一天的徒步跋涉，三人幸运地找到一只废弃的谷仓，一屁股坐在稻草上以后戴维茨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几乎被冻僵了。

　　“布鲁斯韦切利的冬天还真冷的厉害啊。”戴维茨揉搓着自己不听使唤的膝盖，发起牢骚来。

　　“可不是吗，先生。”维里奥找来一些干燥的秸秆生起火，揶揄道，“害得我还以为在上个路标拐错了弯，走到格罗茨去了呢。不过我向您保证，以往这鬼天气可没这么冷。”

　　他从自己脏兮兮又磨出了几个洞的大衣里掏出只大瓶子来，“啵”的拔出瓶塞：“来一点儿吗？这玩意儿可以让你在夜里免得冻死。”

　　戴维茨接过瓶子就着瓶口灌了一口，顿时感觉像是一团小火球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从头顶到脚趾的每一寸都不可思议的暖和起来，他瞪着那只光溜溜的、连标签都没贴的瓶身：“这是什么？”

　　“格罗茨人藏起来自己喝的‘利斯卡’，免得他们在火炉边被冻成冰棍。马布罗老爹把他最后一瓶库存卖给我了。”维里奥用袖子擦了擦瓶嘴，啜饮了一小口，眼睛都舒服的眯起来，朝梅林晃了晃脑袋：“那边的先生要来点儿吗？”

　　梅林用冷哼回答了他，留给他们一个隐没在黑暗里的背影。

　　维里奥嗤笑了一声：“他在担心我给他下毒呢。不过，你瞧，桑德兰森的女神会保佑他的，用不着我们担心。”

　　“你是从哪里搞到这玩意儿的？”戴维茨可不觉得这个什么“利斯卡”是一个普通的十三四岁流浪少年能随便搞到的。

　　“都说了是跟酒馆老板关系好咯。”维里奥冲他挤挤眼睛，看起来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戴维茨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之前说三只老鼠走进酒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那个老鼠的笑话，我也忘了。”维里奥无所谓的耸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片，“别管什么该死的老鼠了，它们总是咬我的脚趾头。要来打牌吗？”

　　鉴于梅林已经把脸板得很像一张扑克，戴维茨和维里奥就两个人打起了牌。

　　橙红色的火光跳动着，让戴维茨昏昏欲睡，他感觉世界越来越远，眼前的景象像曝光太差的旧照片一样发黑，直到——

　　维里奥抓着他的肩膀一阵猛烈的摇晃。

　　“醒醒，先生！快来帮忙！”看到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维里奥急忙揪着他的领子往上拽，“不然我们明天就有魔法师冰棍儿可吃了。”

　　戴维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劳驾搭把手，把他拖到火边去。”他们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僵硬了一半儿的梅林，把他挪到了火边。维里奥从怀里掏出他那宝贝的利斯卡，把酒抹在魔法师的嘴唇上，戴维茨则把他们当垫子的稻草一股脑丢进火堆里，充当了燃料。

　　梅林的兔子拉比从帽子里钻出来，用两只前爪拍着主人的脸。

　　“嘿，让开点儿，小家伙。我们正尝试着救你那死脑筋的主人呢。”维里奥拎着它的耳朵把兔子放到旁边，又把手探到梅林鼻子底下。

　　戴维茨紧张地盯着他：“他还活着吗？”

　　“还有呼吸，不过很微弱。”维里奥回答，“现在只能祈祷女神保佑他了。”

　　在维里奥的建议下，他们生起了更多的火，把梅林围在中间，以便火焰能更均匀的温暖他僵硬的身体——尽管这情景看上去有些诡异，但眼下这个状态也没有时间去挑剔更多了。

　　就这么熬过了半宿，天边泛起淡淡的雪青色，戴维茨又陷入了昏昏沉沉、意识模糊的状态时，梅林终于睁开了眼睛。当他看清楚周围的几堆稻草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时，不由得皱起了眉，一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们在干什么？”

　　维里奥挑起一边的眉毛：“真遗憾，看来我们是吃不成魔法师冰棍儿了。”

　　戴维茨看到梅林又要冒火，急忙开口解释：“你在半夜差点冻僵，幸亏维里奥发现了。”

　　另一个当事人把视线挪向别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看到梅林的耳朵尖儿变红了，一时间陷入尴尬的、要命的沉默。

　　半晌，梅林才干咳了两声，艰难地开口：“喂，那边的小鬼。”

　　维里奥盯着谷仓的天花板，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谢谢。”

　　这一句话很小声，可是他们还是听到了。

　　维里奥绷着脸，然后憋不住了似的爆发出一阵大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戴维茨急忙按住梅林，以防这个人跳起来掐死维里奥。

　　。

　　圣地。

　　红衣大主教此刻正坐在这座漂浮大陆上装饰最华丽、最规模宏大的教堂里他那舒服的天鹅绒面儿的椅子上，查看着各地教会递送来的信件。

　　自从上次克吕尼修道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假冒院长给自己写信散布谣言之后，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他已经快把那件事忘记了。大主教满意的浏览着厚厚一沓公文：漂浮大陆在他的管理下和平安定欣欣向荣，人们的生活幸福美满，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照这个趋势，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取那个傻乎乎的教皇代之，成为最接近神和权力中心的人物。

　　在此之前，不能有任何破坏他计划的人出现。

　　“吱呀——”教堂侧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黑袍带兜帽的身影。

　　是他的心腹密探。

　　那人从袍子下面递给他一个信封，上面印着格罗茨地区内教会的专属火漆封。

　　“刚刚在半打牛奶瓶下面发现了这个，应该是偷偷送来的。”

　　大主教撕开信封，纸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字迹潦草，夹杂着不少拼写错误，像是在慌乱中匆忙写成的。

　　“……格罗茨大面积土地因百年罕见的寒冷遭冰冻，受灾害波及人数难以统计，死亡人数未知……”

　　“……望见信后尽快通知教皇，以便可能受灾区人民撤离。”

　　大主教默念着信里的句子，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最要命的是，信里的字似乎一点点和那封冒充麦肯尼寄来的信重合，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后背。

　　密探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大主教那张变得煞白、渗出一层冷汗的圆脸，犹豫着开口：“大主教大人，格罗茨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话让他听起来像是教皇就在耳边责问：在他的管理下，格罗茨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人受到灾害波及？

　　——不。

　　——什么都没有发生。天下太平。

　　大主教没有回答，不动声色的把手伸进袍子里，捏住里面的一个东西，缓缓举起。

　　“砰！”

　　一声闷响，他的心腹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带着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仰面向后倒了下去。血慢慢在教堂干净的地板上晕染开来。

　　而一旁静静伫立的天父像，用眼眶里两只空洞的眼珠，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大主教长出了一口气，把那只小巧精致的、枪口还在冒着烟的枪收起来。随后，格罗茨寄来的信连同信封一起被扔进火里，直到看着它们都化为灰烬，他才慢慢离开。

　　——格罗茨什么都没有发生。

　　至于那些可能被冰冻地区的倒霉鬼，让神保佑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