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人如玉》夏季青池

12、巨变

　　“三姑娘”。他突然跪了下去。

　　我愕然，不知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那天是我瞎了狗眼伤了姑娘，姑娘现在踢我一脚解解恨吧！”

　　“你？”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糊涂了，“我不想踢你也不想见到你，你快出去！”

　　我转身想要逃走，却被他从后面抓住手臂。这衫裙被就又柔又滑，被他如此一拽，我的右肩几乎要露出来。我觉得很羞耻，于是用力一挣，甩开他的手，将裙子拉了回来。岂知他的速度那样快，忽又转到我的面前，拦住去路。我进退两难，只得先平静下来稳住他，以防他做出更加过分的举动。

　　“姑娘，你现在还疼吗？”他问。

　　“我不追究这事，你快走吧！”

　　“姑娘，你别急着赶我走……”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离我太近，主动退出去一步。“我……我很喜欢你。”

　　一个拿刀拿剑，一个月前几乎将我踢死的男人，现在居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惊愕住了。他的脸上显出一丝难堪，因为我一句话也没答。

　　“姑娘，只要你答应这辈子跟了我，今天晚上我就带你离开这个地方！”他几乎是指天发誓说出的这话。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如果教别人看见这一幕，我一生的名誉将就此烂如污泥。

　　“我阿爹是瑞王爷，你知道么？他会回来救我，即使他不来，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姑娘，你还以为瑞王还会回来呢？皇上已经做好周全准备，只要瑞王入京，他必定是瓮中之鳖！皇上仁慈才不杀家眷，一旦瑞王攻入京城，罪名坐实，到时候瑞王府连一只鸡一只狗也不能保全。姑娘，你生得如此貌美，何苦守在这里等死？不如跟了我去，我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辜负姑娘，姑娘即使要天上星月，我也愿为姑娘喝下升天酒。姑娘，你跟我走罢！”他越说越慷慨，越说越逼近我来。

　　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可即使是死，我也不愿意一辈子跟着这样的人。

　　“别逼我，我不会嫁给你的。”我拔出他腰间的长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不敢再上前，不住地劝我放下刀剑。
　　“姑娘，你何苦这样？何苦甘愿死也不愿跟我？我向神指誓，此生绝不负姑娘，姑娘要什么我便给姑娘什么，姑娘说的话我半句也照着做……”他信誓旦旦地说着，我却在思索他说的问题，我为什么甘愿死也不愿意嫁给他呢？按他刚才的说法，只要父亲入京，我们全府人便没有了活路。死亡难道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吗？为什么我愿意灵魂破灭也不愿意将自己交付给这个人？

　　“姑娘，我刚才在晴雨堂看见一只七彩鸟，浑身鲜亮亮的，活了大辈子，还没见过这种怪东西……”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那军人一惊，竟然慌不择路，从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事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剩下的只有这把长剑。

　　“姑娘……”陈妈的声音眼看就到门口，糊里糊涂中我只得先将那剑扔到床底去。
　　“姑娘，你刚才听见我的话了吗？我看见一只七彩鸟了。”陈妈一进门便问。

　　“听见了……”我两耳发热，其实我什么也没听见，脑子里全是刚才那军人絮絮叨叨的指誓。

　　被软禁的这两个多月里，我成了画园名副其实的主人。虽然这个园里只住着我和陈妈两个人，我们还是努力去将它变得干净整齐。将莲花池里的留下的枯枝败叶打捞上来，清扫通向各个亭林的小道，翻出存放了一年的菜籽在菜园里播撒。

　　陈妈的阅历让我们变成了新的开荒者，不知道厄运会何时降临，外界的一切我们也无从得知，于是我们在这被隔绝的小天地里，让它变得生机无限。

　　那个说要将我带走的羽林军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也许他正在为那把丢失的剑而烦恼。那把剑留下来对我没有一点好处，我将它投入到井里，除非井水枯竭，否则它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我等着那决定命运的一天到来。父亲和崔柱国的军队攻向京城的那天，就是我们命运改变的那天。

　　这一天在六月的一个极度闷热的午后到来。我在望南楼上向南望去，期盼能够见到父亲的军队，但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到。王府如此宽阔，从望南楼上我只能望见那座栀子树掩映下的凉亭。可是我听见了声音。我听见从南城门外传来的交战声。

　　新皇上已经做好的周全的准备迎接父亲的到来，那父亲此刻一定处在危险的境地。被圈禁以来的两个多月，我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惶恐。父亲就在城门外，而我能做的只有等他被俘虏的消息。我再也不能在望南楼上静待下去，我跑到园门口，希望能够有机会跑出王府大门，跑到战场上去找我的父亲。

　　但现实不会给我丝毫这样的机会。我一到园门就被拦了回来，守卫的恶狠狠警告我。

　　“给我老实待着！”

　　这个时候的我很容易就多想。我想守卫对我的态度如此恶狠，一定是因为父亲在城外处于下风。我在园里来回奔走，担忧和忐忑使我发热发狂。不知道东园那边现在是什么景象，我虽然讨厌王妃，此时却对她寄予希望，我希望她能做些什么，哪怕使王府混乱起来，让我趁着混乱逃出去也好。

　　我的所有想法都落了空。这天，我们明明听见了交战了声音，明明听到了混乱的喧闹，可是王府却静得像没有活人一般。

　　我问陈妈，如果我阿爹被抓了，是不是就要被杀头？陈妈说不仅要被杀头，还要株连全府人，我们整个瑞王府都要成为断头台上的刀下亡魂。

　　我心里觉得恐惧了。那剽悍的刽子手令我心惊，只要想想那头身分离的血腥场景，我便连眼睛也不敢闭上。停止了在园里暴走，我靠着晴雨堂前的凉亭的栏杆坐下。天命啊，让我在这两年里遭遇这样的恶运。

　　我奔进妙笔堂，从书架的最高处取下那幅《芙蓉修竹图》。我将它装进一个木匣子中，在芭蕉树下挖了一个浅坑，把它埋了进去。那既是我母亲的心血，画的又是我最喜欢的人。直到现在死到临头，我才想明白那个问题，为什么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那个羽林军？

　　其实自从母亲从扶阳夫人那里回来告诉我关于煊君的事情开始，我的心里便给他腾出了位置。可是煊君太好了，他像明月辰星那样光辉夺目，我即使是心里再想，也没有机会见他一面。而且我那时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直到那个羽林军跑上望南楼来要我嫁给他跟他一辈子在一起，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喜欢就是想跟他一生都在一起。

　　埋好《芙蓉修竹图》，我站在芭蕉旁边怔怔看了很久。不知道我们走后将会是谁入主这里，倘若也是个妙龄的姑娘住在这里又机缘巧合得到了这幅图，她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因为一幅画而喜欢上一个人呢？

　　我痴痴想了很久，没有答案。直到夜晚时羽林军闯进园来，我仍然还坐在芭蕉树旁的大石头上。

　　“快快快！”羽林军在王府里大肆调动，其中一支闯进画园，把我生拉硬拽扯出了园门。我知道时间到了。

　　羽林军再次将我们赶到一个地方。他们举着火把，一切行动都很紧急，所有人都吓得哭起来，包括高贵的王妃。我很想知道父亲的状况，很想见一见他。可是我们能够看见的，只有一拨又一拨急得语无伦次前来报告军情的士兵。

　　“瑞王和崔柱国领着叛军从北门进了皇宫！”探马冲进王府来向指挥官报告。
　　“啊，完了完了！咱们完了……”二夫人哭号起来，府里顿时一片痛哭声响起。

　　指挥官勒令我们跪在地上。有一个男仆跪得慢了半步，顿时给他砍死在刀下。
　　过了一会，皇宫里又传出来消息。
　　“瑞王逼宫了！”

　　我们势必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阿爹为了扶持煊君做出了这样的付出，将来煊君会不会感念他啊？

　　指挥官听了父亲逼宫的消息，登时带着把守王府的过□□林军冲杀出去，他想要去救新帝。他跨上战马时，对留守的偏将说道。

　　“不论情形如何，战报再来时所有人就地处斩！”

　　王府里简直可以说是哭声震天了。我也哭起来，那是我人生中第二次面临死亡。

　　我们恐惧而且思绪混乱，震天的哭喊声阻隔了墙外战争的炮火声。只要探马再次闯进这个大门，我们立刻就会殒命刀下。所有人边哭边看着门口，一片在月光下形成的影子稍稍摇晃都会让我们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那个携带着死亡的探马终于来了。

　　但是他带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告谕。那人脸上血迹斑斑，手里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谕，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他从马上跳跃下来奔到我们跟前的场景。

　　“谕天下臣民书：朕即位于先皇帝灵前，本思以此薄身承守国家。怎奈德寡才浅，不堪大任。幸瑞王明哲睿智，克堪承绪……朕今日逊位于瑞王，特晓谕王土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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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早八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