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生》沈青樾

2、骨肉离

　　烈日为大地带来丝丝燥意，一声知了叫在肃静的钟粹宫内显得格外锐利。
　　“红袖。”如妃手中的书卷正砸在匆忙跑进门的婢女身上，慵懒的声音添了几分恼意，“这声音叫着甚是恼人。”
　　婢女默默捡起地上的书，快步上前搁在塌旁，双膝一弯：“娘娘息怒，昨日刚捉了一遭，只怕是今儿才飞来的。奴婢马上唤人捉了去，娘娘仔细着身子。”
　　“罢了，捉了也不顶用。”如妃轻轻蹙眉，手轻轻覆在小腹之上，“也不知是否因为他，这几日甚是烦躁，真是磨人。”目光中，三分懊恼，三分期待，四分温柔。
　　“娘娘为了小皇子，也要多吃些才是。”红袖瞥了一眼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眸中染上几分忧虑，口中喃喃，“娘娘这几日胃口也不好呢。”
　　“只盼他真是个皇子才好。”唇边扯出几分凉薄笑意，红袖手指紧捏裙摆，久跪不语。
　　“愣在这作甚，还不去瞅瞅那安胎药煎好了没。”
　　“诺。”婢女应声退下，不一会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嗅着空气里的苦涩，如妃蹙眉接过，一饮而尽。
　　饮药后，红袖正在替休憩的如妃打着扇儿，忽见她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银牙紧咬，手置于腹上，再往下看，手中的宫扇掉落在地，婢女跌撞着跑出门：“娘娘见红了，来人，快传太医，传太医——”
　　钟粹宫陷入从未有过的慌乱，婢女不断从屋内端出血水，一盆、两盆、三盆……太医的面上滑落豆大的汗珠儿，银针在指间起落，反射出渗人的寒光。年轻的帝王在屋外往返踱步，每一声都如踩在宫人们的心头。
　　这是菀贵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钟粹宫，这样的帝王，这样的如妃。她款款而来，步子缓慢而轻柔，忙碌的宫人无暇与她见礼，只在身前身后快步穿梭。他看着她步步走进，至身前抬眸，焦虑夹杂愤怒的眸子撞上一片哀戚，瞬间年轻的帝王好似忘记了一切，只怔怔瞧着这双眼。阿宛的声音清淡，好似从烟雨中飘来：“皇上，姐姐不会有事的。”顿了片刻，她轻声问道，“……是吗？”
　　“是。”他低低应了一句，便陷入无边的沉默，目光从阿宛面上移开，落在屋内。就这般过了许久，太医颤颤巍巍地出来，膝盖一弯便匍匐在帝王脚边。
　　“老臣……无能。”额头磕着冰凉的青砖，整个钟粹宫如死一般沉寂，待那额上渗出鲜血，才听到帝王平静的声线：
　　“她……还好吗？”
　　“娘娘的情况……”太医接下来的话淹没在一声尖叫里，尖刺渗骨，阿宛瞬间白了脸，不顾婢子的阻拦冲进屋子，帝王听到屋内传来的嘈杂声，脸色僵硬，抬脚踹开不住磕头的老太医，走进了本不该入的产房。
　　床榻上一片狼藉，角落里瑟缩着的如妃，一袭中衣褶皱不堪，绝美的面庞因恐惧而扭曲，阿宛跪在床上，手尴尬悬在半空。他快步上前，见阿宛面上斑驳泪痕，她无助地望向他，唇一翕一合：“皇上，姐姐她……疯了。”
　　偌大的钟粹宫好似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只有浅浅的低喃：“孩儿不怕，娘亲回家，回家……”声音残破沙哑，无可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