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姑娘》橘乃路

1、第 1 章

　　“难喝。”
　　水晶拈着高脚水晶杯，轻啄杯中散发着金色气泡的琥珀色液体。
　　一双明显白多黑少的死鱼眼却瞟向十米开外的风暴中心。
　　现在从那里走过去一定会被一阵“熏风”给熏晕过去。
　　环肥燕瘦、花枝招展的雌性动物将某只雄性生物给里三层外三层……不，少了，看这架势起码围了十层有余。
　　嗯，还错了一点，坚实的外围包围圈还偶尔能看到她那新上任的老爹拼着一条老命在和镶满珠玉的高跟鞋、瘦得尖削的手肘们顽强抗争。
　　加油！老爹。挤进去就好了，内层的要比外层的有淑女风范得多。
　　不过，前提是进得去。水晶事不关己凉凉地想。
　　移开目光，她开始打量四周。

　　黑白燕尾服打扮的侍者们在华丽得恍似中世纪宫廷贵胄的男女间穿梭。
　　右边那个大胡子大概是说得什么笑话，让身边一干人等掩口发出低笑。
　　还真是文雅啊——所以屋里人虽多却不显得吵杂。当然房间大也是原因之一，说是家宴，但数十盏豪华水晶吊灯下是足够开两个保龄球馆的场地。没产生回声就不错了。
　　眼珠子咕噜咕噜几个来回，终于停在了大厅中央是铺着洁白桌巾的长桌上。
　　鲜花的映衬下，八成是银质的闪光餐具上摆放着格式糕点小食。
　　是时候抛下那无良老头慰劳下自己的肚子了。

　　算来也不过是五天前发生的事情。
　　被迫加完没有加班费的班，水晶慢慢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一边啃着中午剩下的半个馒头，一边含混不清地用三字经问候临下班时突然拿来六十页待印文稿的老板。
　　一辆全黑的加长劳斯莱斯不带声响地停在她身边，车门一开，下来俩一身黑西装的眼镜男
　　水晶用她标准的三白眼瞟了一眼继续往前。
　　要知道水晶姑娘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强盗了，钱包里还有十七块三，弄不好来抢劫的人身上的存货都比她多。至于劫色……不是她自吹，有次她两眼一瞪，那打算袭击她的小子扔下钱包就跑了。
　　不过性好和平的水晶姑娘平常一直都收敛目中凶光，靠着无神的死鱼眼和安全的长相过着安静祥和的生活。
　　但这回显然没那么简单，那俩黑衣人快走两步拦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水晶吗？”
　　叼着半个发硬的馒头，水晶抬头疑惑地看这面前这两张抿成一字的嘴。
　　“你是水晶吗？”那人重复了一遍。
　　那两张嘴确实没有动，水晶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
　　一个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中年老头。
　　“我是。”水晶可不是什么纯真的无知少女，会这么老实回答是因为对方那双眼睛太熟悉了。
　　每天都能从公司玻璃门的反光里看到——一双单眼皮、白多黑少的死鱼眼。
　　“我是你父亲。”对方的声音虽然沙哑，却没有啥感情。
　　“……哦。”不知是否因为潜意识里将对方归为“同类”，水晶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事隔二十五年，不怎么感动的父女再会。
　　于是，水晶没有回她那月租二百元，连面镜子都没有的破旧公寓。而是跟着新父亲坐全黑劳斯莱斯回了郊区的豪宅。
　　这三层楼的豪宅，黑漆漆的只有大厅有灯，没有一点人气。
　　白发梳得一丝不乱，面无表情的老管家将她带到一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客房的房间，拿来几件换洗衣服就离开了。
　　水晶姑娘也就发挥她大而化之的个性——洗澡、上床、睡觉。
　　等到她想起昨天忘记吃晚饭，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

　　瞪着浴室洗脸台上方，巨大嵌金边镜子里同样回瞪自己的三白眼，水晶停下手上持续刷牙的动作。
　　仔细一想，这事情好像应该挺严重的……
　　说是我亲爹……也有可能，那么华丽的三白眼也不是满大街能见得到的。
　　事隔二十五年，那老爹咋就突然想起我来了？
　　从小跟收养自己的奶奶长大，七年前奶奶去世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影视剧里的父女再会为啥能那么感动加激动，水晶现在唯一的感觉只有困惑……
　　但是很显然，困惑是不能拿来当饭吃的。
　　看看手腕上十元地摊货的手表——七点四十五。
　　昨晚坐劳斯莱斯到这里总共花了约五十分钟，加上早上交通阻塞可能花去的二十分钟，就是说若是不能在五分钟内出发，一百五十元的全勤奖就铁定泡汤的。
　　飞快地用口杯中的清水涮干净满嘴泡沫，顺便擦了把脸。
　　刚打开漆黑的房门就发现昨晚那个老管家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外，吓得她心脏漏跳半拍。
　　“小姐起来了，老爷在等你。请跟我来。”说完径自转身。
　　“我要迟到了，能让昨天的司机送我一下吗？”水晶趋前赶上，顺便打听一下关系到她这个月生死存亡的大事。
　　谁知这老管家里也不理她，只是一个劲往前走。
　　她自讨没趣也就闭了嘴，看看手表，还有三分四十二秒。

　　这个家的主人、水晶姑娘的新爹正坐在饭厅里悠闲地喝着咖啡。
　　见到水晶进来，就招呼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水晶从来不喝咖啡，同时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所以——
　　“……能找个司机送我上班吗？”斟酌了一会，决定放弃称谓直入主题。
　　新爹顿了顿，放下刚刚那里的咖啡杯，老管家立刻轻车熟路地为他再倒上一些。
　　“你不必去工作了。”
　　“？”水晶在等他解释。
　　“我昨天已经帮你辞掉了。”
　　“……”水晶白眼一翻，差点背过去。
　　那个虽然只是个文字整理工作，但一个月好歹七百元工钱。水晶在奶奶去世后靠着奶奶留下的一点钱和微薄的打工薪税好不容易读完了三流大学的法律学士。结果出社会才发现法律系的根本找不到工作，肚子吃不饱，更别提为别人伸张正义了。反复被显示打败之后，她才找到这个离公寓3分钟路程，省去全部交通费的被剥削工作，居然给这老头一句轻飘飘辞了！
　　不过事已至此——
　　“你又没有找他要我上半个月的工资？”三百五……全勤奖就算了。
　　新爹翻了翻眼皮：“没有。”
　　接着又补上一句：“我还给了他一千元，感谢他这段时间照顾你。”
　　若刚才只是差点背过气去，现在水晶是想吐血了。
　　坐上老管家搬开的椅子，水晶抓过离自己最近的面包开始努力地吃。
　　不知道三百五十元要吃多少个面包才能吃回来。
　　“小姐要咖啡吗？”
　　“请给我一杯牛奶。”
　　老管家将热牛奶注入杯中的时候，水晶突然想起来：“公寓呢？”
　　“退了。”新爹头也没抬。
　　“给了房东一千块，感谢他这段时间照顾我？”
　　这回新爹抬起头来，三白眼中多了分笑意：“一千五，顺便让他将屋里的东西全部处理掉。”